夜幕初上,原來的廣州將軍府裏也是一片燈火通明,政權初建時有太多事情需要溝通協調,也有很多利益需要完成分配,很快便有仆役上來換了燭火,再給眾人續上茶水。


    趙源倒顯得精神奕奕,他望著眾人繼續補充道:“選官製度依托科舉考試,但是考試的內容、形式需要進行一定的變化,其次選拔原則上也需要進行調整。”


    眾人一臉期待地看著趙源,總覺得他有無窮無盡的想法。


    “過去的科舉考試,往往一次隻能取得三甲一百多名進士,上來便委以重任,這一點其實並不負責,那些皓首窮經的進士們往往也不具備擔任一地正印官的能力。”


    趙源補充道,這一點其實曆代王朝也都有所知曉,因此才會有觀政這一環節,就是為了讓新科進士們在正式當官前去了解下別人怎麽當官,但是這一環節往往流於表麵,收效也就不太理想,促使許多正印縣令壓根不懂得地方政務,往往隻能將一縣政務盡數托付於地方胥吏之手,進一步加劇了胥吏治民的局麵。


    “咱們的科舉考試,將會以考試和做官相結合,比如每個人參加科舉考試,通過者可以授予秀才,那麽這些秀才全部給我去地方當官,當什麽官呢?從最底層的官員,比如縣裏的三班六房的典吏、書半,比如鄉鎮裏的巡檢下的攢典,我們可以給這些官員授予品級,比如最低的從九品。”


    趙源繼續道:“那麽,怎麽樣才能升官呢?很簡單,三年一考,考滿才能參與下一階段的科舉考試,考上了以後就可以擔任更高一級的官員,比如縣令、縣丞、典史之類,以此類推,倘若過了三年後,再次考滿,就可以參加進士考試,如果考上了進士,就可以擔任五品以上的官職。”


    “宰相必起於州郡,猛將必發於卒伍。沒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官員,一律不得進行升遷。”


    聽到了趙源這番話,眾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按照這個標準幹下去,將來升到中樞的官員的確將擁有極為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光是在秀才、舉人和進士階段就必須至少在基層幹六年,而且幹完後最多也就是正五品的知府或者是知州,再想往上升還得繼續幹。


    盡管名義上,趙誠才是複漢軍的頭領,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趙家的核心是趙源,而趙源目前所定下的這些規矩,從某種意義上就是祖宗家法。


    趙源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繼續道:“其次,咱們在考試內容上,暫時按照過去的方式進行,但是等到兩年後,咱們的科舉考試內容將會進行調整,不再以四書五經儒家為要,改為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專業技術考試,即所有需要特殊技能經驗的官職需要通過這一類考試,另一個方向就是以實用為主,考核官員的認知能力和執政能力。”


    這一項考試,趙源參考了後世的公務員考試,即《行測》和《申論》。


    當然,為了避免讀書人激烈反對,趙源也很貼心的將時間調整為兩年後。


    眾人好不容易消化完這些內容後,卻難得的沒有提出別的意見,隻有四舅哥潘師徵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咱們多少年考一次科舉?”


    “每年皆可考一次。”


    趙源輕聲道:“咱們需要大量的基層工作人員,所以每年的三月份將進行組織考試。當然,咱們現在僅僅隻占據了廣州,前期可以適當放寬要求。”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趙源繼續道:“當然,官員有進自然也有出,監察院將會全麵負責考核官員的政績,配合教育司和選吏司完成人才選拔考核,倘若出現不合格者,亦由監察院做出開革處理。另外,地方衙門和各司衙門也有權力對下屬官員進行單獨考核,可以向監察院提出開革請求,監察院複核後亦可完成開革。”


    在這一套體係裏,監察院以相對獨立的姿態,完成對官員的監督任用,同時也限製了地方官員對下屬官吏的掌控權,沒有監察院的同意,任何上位者都不能讓下屬直接滾蛋,從而確保監察院在這一點上擁有絕對的權威。


    許久沒有說話的方孟昭道:“這是文官考核,那麽武將呢?”


    “武舉考試同樣也會進行改革,武將的任用也會有一套單獨的體係。”


    在之前辦行動隊的時候,趙源就已經有所了解,嚴格來說大清目前所實行的武舉考試,是一種極為失敗的人才考核方式。


    表麵來看,清廷的武舉考試仿照文試,同樣也分為童試、鄉試、會試和殿試四級,考核的內容既有弓馬技藝,也有兵法策論,看似完備,但是在實際的執行過程中一塌糊塗,因為有清一代同樣對武舉多有歧視,但凡能參加文試的都去參加文試,實在沒辦法下才來參加武試,如此一來這些武舉考生多不能文,策論往往不合格。


    清廷無奈之下,隻能將原來的內場策論廢除,改成默寫《武經七書》中一段,通常一百字即可,這麽一來就使得內場考試淪為了走過場,選拔的人才通常也都是一字不識的粗漢武夫,壓根就不懂指揮作戰這些專業知識。


    可以說,鴉片戰爭中,清軍跟英軍最大的差距,就體現在了雙方軍官的素質上。


    趙源當初創建黃埔軍校時,就已經考慮過軍官的選拔製度,道:“後續的軍官選拔,將會建立在專業的軍校基礎上,凡是無軍校培養資曆者,不得授予連級以上職務。”


    方孟昭頓時皺緊眉頭,道:“可若是有人立功呢?”


    “凡是立功者,若無軍校培養資曆者,可由上級推薦前往軍校就讀,待畢業考核完成後,可以授予新的職務。”


    趙源輕聲道:“猛將必起於士伍,得改成猛將必起於軍校。”


    對於這一點,眾人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卻也沒有反對。


    唯獨隻有寥寥數人,才能明白趙源的良苦用心。


    像方孟昭便能理解,因為他參與了進攻廣州一戰,也深刻見識到了目前的戰爭模式,已經跟傳統戰爭出現了相當大的變化,排隊槍斃也好,散兵線戰術也罷,還有炮兵作戰過程中,都需要大量的專業知識,甚至會涉及到數學方麵的計算,專業性已經變得越來越強,傳統意義上的名將很難適應新的戰爭模式。


    就好比他方孟昭,也是經曆了黃埔軍校的學習,才逐漸成長為一名具備足夠軍事素養的指揮官,而不是過去那個綠營千總。


    談起教育,趙源總有許多想法,他興致勃勃地繼續介紹道:“黃埔軍校可以遷迴長洲島了,我們還可以在長洲島上建立一些綜合性大學,比如黃埔大學、廣州大學,培養各方麵的人才,包括政界、商界、法律界......具體的可以等到伍崇曜從英國迴來後開始正式著手,我們所培養的這些人才,也會成為將來‘工業革命’的支柱力量。”


    “大都督,這一點倒是一件好事。”


    自從趙源自立為大都督後,趙誌就很注意雙方的位置關係,沒有再在外人麵前稱唿源兒,一律以大都督相稱,“咱們過去經商的時候,都是師傅教徒弟的那一套,一個掌櫃的頂多也就是一個徒弟,很多有用的東西都在這個傳承中丟掉了......而且這麽一來也限製了人才的培養,稍微不注意,就斷了檔,隻能再去外麵找。”


    “若是有這麽一個學校,能夠專門去培養這些人才,那對咱們來說是一件真正的好事。”


    “沒錯,咱們未來的醫生、記者、管理者、律師等等所有的職業人才,都將會從大學裏孕育出來。咱們在這方麵要多向西人學習,我看伍崇曜這次出去,完全可以帶一支專業的西人教授團隊迴來嘛,咱們不惜一切代價,給他們開更高的薪水,讓他們來東方教學。若是有洋人願意自己來中國開設學校,咱們也可以表示支持,土地、資金都可以提供支持,哪怕是教會學校,咱們也不是不可以網開一麵嘛!”


    針對這一點,趙源也有所了解,原來曆史上中國近現代教育的開端,很大程度上都由教會學校完成,有許多知名大學的前身都是教會學校,比如曆史上的燕京大學、輔仁大學、震旦大學、齊魯大學以及聖約翰大學等等。


    在趙源看來,隻要能傳播西方的科學技術,一切都可以好商量。


    一旁的潘正煒卻皺起了眉頭,道:“可是這些洋人教學,豈不是把老祖宗的東西都丟光了?”


    “自然不會丟光,咱們這些學校裏也會開儒學一科,到時候學生中西兼修,再擇優發展嘛。”


    趙源繼續道:“除了這些學校以外,我們還可以開一些專業學校,比如工業學院、警察學院、醫護學院一類,可以提供專業的人才。”


    “當然,這些事情得有一個善於統籌的人才來負責,潘公,請您推薦一位人選吧。”


    趙源看向了潘正煒。


    潘正煒輕輕一笑,道:“大都督,看來你是當局者迷啊,眼下就有一位適合的人選,也就是你的老師——東塾先生陳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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