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縉的這一番行為,無異於在進行一場生死豪賭。


    倘若彭春不願意答應徐廣縉這一番請求,而是選擇告知耆英,那麽以徐廣縉這番勾結粵海關監督以及陷害兩廣總督的罪名,絕對是有死無生。


    但是,以徐廣縉縝密的思維以及充分的準備下,彭春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原因很簡單,耆英的存在已經替代了過去粵海關的作用,以匯豐行為首的廣州商行將一部分原本上貢給粵海關的錢財,直接交給了耆英,而耆英又是一個貪財如命的性子,他也真敢冒著大不韙去收,因此這麽做的結果就是耆英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粵海關的利益所在,進一步來說是影響到了內務府的利益,因此上一任粵海關監督連一年都沒幹完就被調走,緊接著就調來了彭春,其目的就是為了對付耆英。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彭春就是內務府派給徐廣縉的天然盟友。


    除此之外,徐廣縉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彭春真的不答應,那麽潛藏在江南春的殺手就會衝出來殺掉此人——刺殺新任粵海關監督一事爆發後,定能在朝堂上掀起一股新的風浪,到時候真正頭疼的是兩廣總督耆英,因為此人具備最大的嫌疑。


    幸好,彭春最終還是答應了徐廣縉聯手的要求,他狠狠幹了一杯酒後,沉聲道:“仲升兄,打蛇不死,恐怕會反噬己身,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你既然敢動手,看來應該掌握了一些東西。”


    徐廣縉嘿嘿一笑,道:“據我所知,最近半年來天地會行動十分活躍,他們似乎得到了一批從香港流過去的火器,而根據我的人暗查得知,跟這件事有關係的是一家叫做亞曆山德羅的商行......”


    “亞曆山德羅商行?”


    “沒錯,這是一家西班牙人的商行,但是與英夷之間的關係非常深厚,跟長洲島的柯拜船廠關係更是緊密無比。”


    徐廣縉冷哼一聲,道:“而柯拜船廠跟匯豐行之間也存在密切的關係,因此這件事跟匯豐行一定脫離不了關係,我已經在暗中派人去查這條貿易線路,但凡抓住了匯豐行與天地會之間的聯係,到時候你就可以將這件事通稟給朝廷,到時候順騰摸瓜之下......”


    說完,他用手輕輕往下一劈。


    彭春深深吸了一口氣,若是能做成這件事,光是匯豐行的財產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再加上匯豐行跟廣東各大行商之間的關係,怕是能撈得不少的好處.......


    千裏為官隻為求財,對於彭春而言,這就是一個既能升官又能得財的大好機會。


    他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舉起來低聲道:“那就祝仲升兄馬到功成。”


    ......


    潘家。


    潘正煒正在和趙源對弈,一旁的潘清涵則是臉上含著笑容,默默地望著趙源。


    趙源被大美人這麽盯著,心思多少有些癢癢,頓時被未來老丈人給砍瓜切菜一般地連著屠了好幾局大龍。


    “哼,不玩了,你小子今天心思就不在棋上。”


    潘正煒再次取得一場大勝後,主動伸出手將棋盤給抹了,然後冷哼道:“行了,咱們爺倆說說話吧。”


    一旁的潘清涵瞪了老頭子一眼,便氣鼓鼓地返迴了自己的小院子裏。


    不過就在臨行前,她朝著趙源瞥了一眼,其中的意思自然清楚無比,你小子要是等會不去伺候大小姐,那就等著吃好果子吧。


    趙源嘿嘿一笑,下意識點了點頭,這才目送潘清涵離去。


    潘正煒冷哼了一聲,道:“你就這麽放心蘭芳?”


    “該殺的都殺了,該關的也都關了,唯一能鬧騰的也被我帶到了廣州......再說基礎製度也已經確定好了,剩下自然沒有什麽事情需要我親自來做了。”


    趙源笑道:“潘家幾位哥哥若是不忙了,或許可以過去幫一幫我。”


    潘正煒一共生育了四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四個兒子分別叫潘師宮、潘師商、潘師角以及潘師徵,再加上唯一的女兒潘清涵。


    由於潘家先前從商轉文,如今這幾個兒子都沒有參與到商業中來,而是都在讀書走科舉功名一途。


    如今隨著潘家將籌碼下在趙源身上,自然是想博一搏將來的正宮之位,做一做新朝的外戚。


    聽到趙源的主動邀請,潘正煒便也答應了下來,目前趙源事業正處於起步階段,潘家四子主動前去投靠,定能獲得一個不錯的位置。


    潘正煒緩緩開口道:“過去半年你都不在廣州,怕是沒有注意到一些關鍵的事情.......”


    “莫非是徐廣縉那邊?”


    趙源仔細想了想,這位還真是有些不同尋常,來到廣州後的半年多時間裏愣是蟄伏了下來,沒有絲毫出手的意思——但是這並非是一件好事,因為意味著這位一出手就是驚天必殺之局。


    潘正煒搖了搖頭,道:“此人行動雖然隱秘,但是想做什麽我倒也能猜到一二——”


    說完,他沉聲道:“真正有問題的是耆英。”


    “具體是什麽情況?”


    趙源心中一動,他也隱隱間有些猜測。


    潘正煒輕聲道:“耆英不知何時在香港埋下了一些釘子,這些人雖然所處的位置不高,但是或多或少都能接觸到一些機密......他已經注意到了那些大批物資轉運的事情,不過他目前應該還沒查出來。”


    趙源冷笑道:“看來這位是準備在臨行前徹底擦幹淨屁股了。”


    潘正煒頓時一愣,低聲道:“你是說他準備對咱們動手了?”


    “沒錯,此人貪財忘義,皮厚心黑,對咱們動手隻是遲早的事情罷了,不過他現在才開始查,說明他謀求迴京的事情差不多快要落成——”


    趙源繼續道:“他是絕不會給徐廣縉留下一個大把柄的.......隻是這麽一來,咱們的起事或許要提前了。”


    想到這裏,趙源心中始終有些不爽,一方麵計劃被打亂,另一方麵提前起事也就意味著他們要承擔相對更大的風險。


    潘正煒仔細思索了一番,露出一抹狠厲之色,“既然耆英要提前下手,那咱們就不能猶豫了.......秀山,行商那邊的事情我來做,你就放心好了。”


    趙源點了點頭,誠懇道:“老爺子,您也稍微留點神,早點將清涵和潘家幾位哥哥送去蘭芳,這一次咱們就算鬧個天翻地覆,那也得保證家裏人安安全全的——”


    “恩,我這兩天就去安排。”


    潘正煒也沒有拒絕趙源的好意,盡管他們這一次起事計劃至少有七八成以上的成功率,但是也要謹防萬一。


    趙源仔細思考了一番,道:“既然現在耆英盯上了我們,那就把徐廣縉也拉進來好了——隻要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或許還能給你們創造一些機會,可以在這段時間多運送一些流民出去——”


    在趙源之前的計劃裏,無論是香港還是蘭芳,都沒有足夠的華人來充當兵員,因此必須要從廣東運送流民去香港和南洋,來填補兵員的空缺。


    直到目前為之,趙源已經安排人往香港和南洋運送了三四萬人,其中裏麵的青壯就至少有一半以上,但是從眼下來看似乎還有些不太夠。


    聽到趙源這番話,潘正煒卻有幾分擔憂,“可是這麽一來,你就太危險了!”


    趙源笑道:“無妨,隻要蘭芳的事情沒有直接暴露出來,那他們就不敢公然對我下手,否則英國人那邊也不會答應,耆英也會心存顧忌,我盡量小心出行或者不出行就是,等熬過這段時間,咱們也就不用怕了。”


    “不過眼下也不能讓他們什麽事也不幹,這樣咱們可以利用英國人強租土地一事先造起勢頭來,讓耆英焦頭爛額一段時間再說。”


    .......


    “你們這些狗漢奸,隻會舔英夷的屁股!”


    “狗漢奸,你們不得好死,你們將來怎麽對得起先人?”


    廣州新豆欄街口,一群衣著襤褸的百姓們圍在前麵,他們高聲辱罵著麵前的一排排清軍兵丁,還有一些人手裏則是拿著家夥事,跟眼前的清軍對峙了起來。


    而在清軍的後方,則正是這些百姓們曾經的家園,如今卻淪為了英國人的地盤。


    一名穿著馬褂拄著刀的千總走上前來,冷冷注視著麵前的百姓們,直到一些百姓們被他盯到發毛的時候,他才開口吼道。


    “你們這一群刁民,這些英國商人征用了你們的土地,有沒有給你們錢?朝廷有沒有免你們的賦稅?”


    “拿了好處還在這裏胡鬧,信不信我把你們都鎖迴去?!”


    眾人被嚇了一條,衝在最前麵的一些人頓時就慌了手腳,他們左右看了一眼,卻也不敢再繼續往前了。


    千總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正準備嗬斥眾人散去時,卻看到裏麵站出來一名黑不溜秋的少年,他高聲道:“就是你們這些人,才讓那些畜生害死了我爹娘,你說這些畜生給了我們錢,可你知道才多少錢嗎?連吃飯都不夠,你讓我們去哪住去?朝廷免賦,可是你們知道朝廷已經加征了多少年的賦稅嗎?”


    少年說完,便轉過頭看向眾人高聲道:“大家不要相信這些官狗子的話,他們都是騙我們的,我爹娘就是因為他們,才死在那些狗日的槍下麵。”


    “對,官府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


    “咱們今天要是不鬧,到了明天就鬧不起來了!”


    “大家夥,咱們並肩一起衝啊!”


    隻聽見一陣嘩啦聲響起,百姓們舉著手中的各種家夥事便衝了上去,將那寥寥幾個清兵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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