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源想要破局,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引入其他的力量進局裏來,而眼下廣東有天地會,廣西有洪秀全,都是很合適的選擇。


    當然,考慮到洪秀全還在進行秘密傳教工作,恐怕不會輕易被趙源說動。


    趙源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聯絡天地會。


    當初鄭芷曾經給他留下過聯絡的暗號,但是趙源因為忙於其他事情,以及對天地會隱隱的忌憚心理,便沒有真正去聯係。


    出於保密的需求,趙源並沒有告知任何人,他在安頓好了手頭上的諸事以後,便孤身一人前往長洲島,按照之前所說的形式留下了聯係的旗號。


    果然,僅僅隻等了半天時間,便有一輛馬車停在了趙源的麵前。


    從馬車上走下來了一名年輕人,他朝著趙源拱手抱拳道:“趙兄弟,跟我走吧。”


    趙源點了點頭,他徑自登上了馬車,緊接著就被人用黑布條蒙住了雙眼。


    那年輕人低聲道:“趙兄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請見諒。”


    趙源也不言語,隻是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馬車並沒有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中間應該一直在兜圈子,直到過了兩個時辰後,似乎才停了下來。


    直到此時,才有人將趙源蒙在頭上的黑布巾解開,道:“趙兄弟,我家總舵主有請。”


    “總舵主?”


    趙源心中下意識想起來了陳近南的字號,但是他也知道如今都道光年間了,這個總舵主自然不會是清初的陳近南。


    趙源下了馬車以後,很快就看到他此時正在一處庭院門前,這裏似乎是一個村落,隻是看不清具體的位置,他也沒有繼續停留,邁步走了進去。


    剛剛走進去之後,便見到鄭芷從門前走出來,她見到趙源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緊接著收斂起來,抱拳道:“趙兄,好久不見!”


    “鄭姑娘,別來無恙?”


    趙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能在陌生地方見到熟人自然是最好的。


    鄭芷輕輕點頭,做出了一個朝裏請的手勢,道:“趙兄,自從我上次迴去稟明了實情後,總舵主對你很看重,今日你願意前來,總舵主也很高興,請!”


    趙源看了一眼鄭芷,下意識思考起對方在天地會裏麵的位置,看道理來說她既然姓鄭,地位應該不會太低。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跨院,隻見這裏的環境十分清幽,似乎沒有什麽人在看守,但是趙源明白,這裏應該是外緊內鬆,別看這裏沒什麽人,外圍的人手應該不少。


    不一會,二人跨過了門檻,走進了內廳,隻見一名身材消瘦,穿著一身樸素的葛衫老者正坐在正中,一旁則坐著一名極為文雅的中年人,倒更像一個讀書人。


    鄭芷拱手道:“總舵主,李堂主,這位就是趙公子。”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介紹道:“趙公子,這位是總舵主,這位是李堂主。”


    葛衫老者笑著擺了擺手,道:“什麽總舵主不總舵主的,在下鄭安,得眾兄弟推舉,暫時忝居首領罷了。”


    那中年人也點了點頭,道:“在下李文茂,暫為洪順堂堂主。”


    一聽到這個名字,趙源心中卻是想起了曆史上的洪兵起義,其中主要首領便似乎有這個李文茂,隻是鄭安卻未曾聽說過。


    趙源拱手道:“今日得見總舵主和李堂主,在下萬分榮幸。”


    鄭安擺了擺手,示意趙源坐下,緊接著鄭芷親自端來了茶水,他看向趙源,笑道:“還要多謝趙兄弟之前伸出援手,要不然我這個女兒就真身陷不測了。”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


    趙源沉吟了一番,開門見山道:“之前我跟鄭姑娘也有談過,希望能夠跟天地會達成合作,卻不知總舵主如何看待?”


    鄭安沉吟道:“有些話本不該問,但是老朽也要為會中兄弟考慮,今日不妨直言相敘,趙公子可謂是官宦之家,令尊更是擔任左翼鎮副將之位,何以與本會合作?”


    趙源十分坦誠道:“皆因我等都是華夏兒郎,豈能任由韃虜霸占我漢家江山?在下不才,願意加入驅逐韃虜,興複中華的道路上來。”


    李文茂頓時有些奇怪地看了趙源一眼,道:“令尊知道嗎?”


    “暫時不知。”


    趙源補充道:“但即便他知道,也會當做不知道.......”


    具體原因他沒有講出來,但是在場眾人卻能理解,因為在如今這個時代,整個南方幾乎都遍布天地會成員以及其他的會黨,即便是大清的這些官員們也對此心知肚明,甚至很多地方官員本身也跟天地會有來往。


    說到底,漢人的反抗從來沒有停止過,一次又一次的起義,隻為了推翻這個朝廷。


    一旁的李文茂頓時奇道:“趙兄弟,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為何不幹脆直接加入我天地會?”


    趙源搖了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與天地會同仁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卻有自己的打算,咱們殊途同歸,合作未嚐不可。”


    鄭安深深看了一眼趙源,笑道:“趙公子多有誤解,其實加入我天地會,並不意味著要聽命於鄭某——你也可以自設堂口法會,自行安排。”


    趙源若有所思,他的確忽視了一點,那就是到現在還沒有組成一個專門用來造反的秘密組織,不得不說有些疏漏。


    想到這裏,趙源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鄭安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初步達成了合作,至於趙源組織什麽樣的堂口,那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說白了,隻要大家的目的是反清,那麽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李文茂繼續道:“隻是有一點,若是趙兄弟將來有一天想要舉事,需要提前跟咱們溝通,也好一起方便行事——”


    趙源點了點頭,驚訝道:“莫非會中兄弟已經做好了舉事準備?”


    李文茂看了一眼鄭安。


    鄭安當即解釋道:“如今天下將亂,韃虜昏聵無能,無力外攘西夷,人心盡失,正是我會黨大行其道的時候,咱們將來自然是要舉事的!”


    趙源點了點頭,鄭安這一番話的確沒有說錯,可以說光靠洪秀全或者天地會這一小夥人想要掀起那麽大的風浪,決計是不可能的,關鍵還是在於環境已經到了這個迸發的地步,隻需要一點火苗,就能徹底燃起一片滔天烈焰。


    根據趙源的觀察,僅僅是廣東一省,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已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最為普遍的一個問題就是人口相對於土地出現了嚴重的過剩。


    按照之前趙源的預估,全國一個普通老百姓的人均土地才隻有兩畝地而一個人至少需要四畝地才能維持生計,具體到廣東就是有兩千八百萬人口,而耕地卻隻有區區三千四百萬畝,平均到每個人的頭上才區區1.2畝,土地和人口存在的缺口,已經促使過剩的這些人口變成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更關鍵的是,廣東本省的土地本身就被大規模兼並,導致過剩人口比想象中更多,而遊民就是從這個群體裏剝離出來,用龔自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來形容,“自乾隆末年以來,官吏士民,狼艱狽蹶,不士、不農、不工、不商之人,十之五六”。


    除此之外,清廷的橫征暴斂和苛捐雜稅也在進一步助推這一現象,尤其是鴉片戰爭結束後,清廷財政形勢極為險惡,各項額外支出用款多達七千萬兩。


    為了彌補這一巨額赤字,道光皇帝不惜大肆賣官鬻爵,廣開捐輸,又將戰爭賠款分攤各省,不足部分則嚴諭追繳陳年逋欠的錢糧,這些舉措導致百姓不斷接受新的災難,甚至地方政府進一步巧立名目,加緊對百姓的盤剝,就好比在廣州香山縣,地方官府私自加的賦稅要比正賦高幾十倍。


    道光時期有個叫張際亮的詩人專門形容過,“為大府者,見黃金則喜;為縣令者,嚴刑非法,以搜括邑之錢、米,易金賄大府,以博其一喜。至於大饑,人幾相食之後,猶藉口征糧,借名采買,驅迫婦女逃竄山穀,數日夜不敢歸裏門,歸而雞、豚、牛、犬一空矣。”


    因此,在這個年代造反不需要理由,人們隻要想活下去,就必須造反,不得不反。


    而對於會黨而言,團結這些人簡直不要太容易,發動這些人起來造反,也僅僅隻是朝夕之間。


    趙源想到這裏,他立刻舉茶代酒,沉聲道:“總舵主,隻要是反清義舉,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鄭安臉上露出一絲讚賞的笑容,道:“趙公子,聽說你跟英人關係密切,能否幫忙買到一些火器呢?我們可以出高價購買。”


    “沒問題。”


    趙源十分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他自己在長洲島本身就能製造火槍,自然不需要找什麽英國人,隻是數量上需要再想想,他沉吟道:“這樣吧,我先迴去聯係一番,有結果後會發來通知暗號,不過數量上應該不會太多,頂多四五百杆。”


    一聽到這個數字,鄭安頓時麵露欣喜之色,道:“若是有這麽多火槍,那咱們的起義就能加快不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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