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工如同羊群一般被鬼子趕著,搖搖晃晃地迴了營地的小紅樓。連濕棉襖都沒力氣脫,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第二天早上,眾人沒有聽到早已熟悉的哨子聲,當他們從疲憊中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那個“大棒子”金在亨竟然毫發無損,又神奇地拎著棒子,推開了牢門。


    莊紀川正在整理濕漉漉的棉襖,抬頭看到金在亨,趕忙陪笑:“金隊長好!”


    金在亨似乎對他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們沒有參與昨天的暴動,是一件大幸事。你看看,隻有你們還活著吧!隻有忠於大日本帝國的良民才配活著!皇軍開恩,今天休息一天,每人多加兩個窩頭。”


    牢房裏的人為多加了兩個窩頭,開始激動起來,“嗡嗡”的聲音迴蕩在充滿黴味的房間。


    莊紀川心裏充滿了不屑,他掃視了一下這些沒出息的人,突然看到一個棉襖顏色不一樣的人,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人也與他對視了一眼,衝他笑了一下。


    他心想:昨天夜裏冒雨埋屍,所有人的棉襖都應該是濕的,這人有問題!他暗暗看了一下,這間牢房在一樓,比之前的204號牢房大了一倍多,昨夜迴來,一個不少地都被押到了這個房間,應該是32人,現在卻是33人,沒錯,多的那個就是他!腦子裏突然一閃,不知道昨夜姬茂喜逃走了沒有,希望他沒事。


    莊紀川不動聲色地繼續擺弄著自己的衣裳,時節已經快到清明,已經不是那麽寒冷了,他向來健壯,赤膊坐在草墊子上,背上裸露著條條傷痕。


    那人卻自動靠了上來,緊挨著他一屁股坐下,用莊紀川不熟悉的口音笑著說道:“兄弟,我叫王虎,是遊擊隊的,一次掃蕩的時候讓鬼子給俘虜了,認識一下,以後相互有個照應。”


    他並未壓低聲音,“遊擊隊”這三個字又說的很清晰,牢房裏其他人聽到之後有些激動,似乎找到了新的依靠,雖然這人和他們一樣是手無寸鐵的囚徒。依舊都圍了上來嘁嘁喳喳地問東問西。那王虎也耐心地一一迴答著。


    莊紀川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暗暗聽他與眾人對答才知道,原來河北人說話是這樣子。看那人應付完其他人,他才迴道:“我叫嚴紀,在走親戚的路上被二鬼子抓了壯丁,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就被送到了這裏。”


    “嚴兄弟雖然瘦了一點,身上又有傷,但這一身腱子肉還是很讓人羨慕啊!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你這樣子會被鬼子重點關照的,還是謹慎些,把衣裳穿起來。”王虎討好似地說道。


    莊紀川一聽,這倒也是實話,便甩了甩半幹不濕的棉襖,套到了身上。但是,他並不願搭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聽十句迴一句,王虎漸感無趣,便如交際花一般找其他人吹牛去了。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一天,勞工們在四個窩頭的滋養下,重新恢複了對生活的希望。


    在天黑了又亮了之後,金大棒帶著荷槍實彈的鬼子,到牢房裏挑了包括莊紀川,王虎在內的七八個人,帶了出去。其他人都深深地埋下頭,生怕被再挑中,然而,那鏽跡斑斑的鐵門,“哐鏜”一聲關上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啟。


    莊紀川又被帶到了204號牢房裏,金在亨讓他整理草墊子,並告訴他,他還會在這間牢房裏呆幾天,可以幫他監視新來的人,如果有問題就上報,一條情報給一個窩頭,表現好了,還會有機會留下來,不用去大台煤礦當煤黑子。


    莊紀川一直心存疑惑,就問道:“金大~金隊長,直接把勞工送礦上去當煤黑子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在這裏關著訓練,浪費糧食?”


    金在亨神秘一笑:“嚴紀,一看你就是可造之才,以後跟我混,你不會吃虧的。這門頭溝集中營是皇軍西苑大隊的分部,而大台煤礦是由帝國本土商務部管轄,軍方隻負責給商務部輸送勞工,上麵一直硬給軍方壓勞工指標,從來不給任何好處。


    但是,帝國商務部為了安撫軍方,會全程提供勞工集中過程中的給養做為補貼。皇軍現在雙線作戰,後勤壓力很大,經常出現軍糧的短缺,所以西苑的皇軍靠集訓勞工來獲取商務部補貼,又減少你們的供應,這樣餘出來的糧食就可以貼補軍需的不足。說白一點就是靠你們吃空餉思密達!”


    冷不丁帶出一句口語,嚇了莊紀川一跳,他慌忙點頭感謝,忙活著去收拾牢房了。金在亨對他的表現很滿意,拎著棒子去別的房間巡視了。莊紀川趁機竄到走廊上,卻看到王虎就在隔壁203號牢房,趕緊又迴去了,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讓王虎有機會去多換個窩頭。


    204號牢房的窗正好斜對著集中營的大門,這窗就是個洞,隻是將拇指粗的鋼筋交互插進牆裏,防止犯人逃跑而已。傍晚,莊紀川站在又高又窄的窗前,看到大門緩緩打開,兩輛摩托卡帶著一輛卡車開了進來,後麵跟著大約一百多服色各異的人,每個人手上都綁著麻繩,一條麻繩前後串著十個人。


    那大鐵門被工兵修好之後,似乎又進行了加固。南邊的炮樓也進行了修繕,架上了兩挺機槍,一個朝裏,一個朝外,押送勞工的軍隊也並沒有離開,都悄悄駐紮在了集中營裏。


    莊紀川對這群新來的人要麵對什麽,早已了然,便不再亂看,自己坐到牆角發呆。


    過了好大一會,一群人如瘋了一般,端著自己的衣服,赤身露體地竄了進來,這次身上卻沒有貼任何的標簽。這群人旁若無人地邊跳腳,邊用手渾身上下亂抹,等到身上幹得差不多了,便開始往身上套衣服。隻是他們的衣服都還是被押來時候那身,鬼子並沒有給他們發新的“特殊勞工”字樣的囚服。


    莊紀川呆呆地看著進來的這15個人,其中有一個身穿灰色服裝的人,身材頎長挺拔,有點殷華平的風範,他想,這人或許是個遊擊隊吧,不知道怎麽被俘虜了,既然是俘虜,那就是跟鬼子幹過仗的,應該都是好人,不過,也說不定是個臨陣投降的軟蛋,怕死鬼!


    他打定主意,一句話不說,抄起袖子,就躺到了牆角的草墊子上。


    過了一會,過來一個年輕人,坐到他身旁說道:“兄弟,認識一下,我叫趙金科,察哈爾人,在老家被抓了壯丁。這牢裏都是啥套路啊?”


    莊紀川思考再三,覺得姬茂喜不在這裏了,現在要脫困,必須聯合人找機會自救,絕不能再像前兩個月一樣一言不發,便坐了起來,瞟了一眼那個像領導的人,又掃了一眼所有人,算是打了個招唿:“我叫嚴紀,淮海人,年前走親戚的路上被抓了壯丁,過年的時候被送到這裏來的。來這裏的人鬼子會先訓練兩個月,等下一批勞工來之前,都送到大台煤礦當煤黑子。”


    那趙金科問道:“那上一批人都上礦了,你怎麽沒去大台煤礦啊?”


    莊紀川悲憤地一笑:“嘿嘿!你們來晚了,上一批人都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鄉紀事之我所知道的鐵道遊擊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賀蘭踏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賀蘭踏闕並收藏家鄉紀事之我所知道的鐵道遊擊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