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山是微山湖以東方圓數十裏平原上唯一一座海拔超過200米的石頭山。山頂有一座不知道什麽時候建的天王廟。據傳言,山腹有大墓,在日本鬼子控製這裏之前,經常有人神神秘秘地在周圍轉悠,當地人繪聲繪色地說,曾經有人從山裏挖出過金馬駒子。


    它緊緊地控製著臨城、夏鎮、滕縣之間的一段津浦鐵路,是津浦線上的咽喉。北麵半山腰矗立著黑唿唿的炮樓,鉗製著臨城通往夏鎮的要道


    莊紀川到達柏山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了,炮樓裏亮著刺眼的白熾燈,卻一片安靜,他心想:奶奶的,這片區域本來是鐵道隊控製的,這幫龜孫半年來隻顧著伺候延安的大領導,二鬼子也不打了嗎?姐夫死在他們手裏,真是太不值了。要是他在,這幫二鬼子哪敢這樣懈怠!那劉勝喜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鳥,不能找他。


    黑暗中,一個哨兵喝道:“幹嘛的?”


    莊紀川迴道:“俺找周鐵長官。”


    “周團副啊!他今天請的人不少呐!那你趕緊上山頂天王廟吧,再晚他們就散了。兄弟,你迴去可別亂說哦!讓日本鬼子知道了就不好了。”說罷,查也沒查,直接放他上了山。


    莊紀川心裏納罕,不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麽,便加緊腳步,沿著山路往上走。山不高,也不陡峭,上山的路上,積雪已經清理幹淨,沒幾分鍾就爬到了山頂。這天王廟連個圍牆都沒有,隻有個孤零零的大瓦殿,殿頂設了個簡易的觀察哨,也沒個人值守。


    一個醉醺醺的人晃晃悠悠地從殿角轉了出來,對著一棵樹撒尿。莊紀川湊上前去問道:“大哥,周團副喝多了?”


    那人醉的五迷三道的,以為是和他一起喝酒的,順嘴迴道:“周長官是英雄,今天夜裏他就走了,咱不能灌他酒,他上野人山,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迴來!”


    “野人山?”莊紀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昂!喝多了吧你,你忘了?去年杜聿明戴安瀾在緬甸吃了敗仗,現在美國和英國要支援第二戰場,他們老川軍要去緬甸打野人山,不知道是誰給他寫信,讓他去那邊,重新去打那些狗日的日本鬼子。


    咱也想跟著去當迴英雄,但是又一想,自己是什麽**玩意?在這當他娘的二鬼子,不配去,不配~~~”那人說著話,提上褲子,轉身晃悠著迴去了。


    莊紀川緊了緊腰帶,插結實腰裏的盒子槍,跟著就進了天王殿。


    周鐵正端坐在大殿正中,他眼光銳利,莊紀川前腳剛跨進門檻,就騰一下跳起來,抽出手槍,指著莊紀川問道:“幹什麽的?”


    莊紀川連忙舉起雙手,說道:“周叔,是我,六子!”


    大殿裏十幾個人齊刷刷向他看過來,又齊刷刷扭頭迴去看周鐵。


    周鐵將槍插進槍套,一拽棉褲,大剌剌坐下,向他招手:“過來坐下吧!小子耳毛挺長啊!來給我送行嗎?”


    莊紀川尷尬地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說道:“周叔,俺是想到您這混碗飯吃,不過看起來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哈哈!沒想到,還有莊六子走投無路的時候啊!我可聽說你是個神槍手,微山湖裏早就傳遍哩!”周鐵拖著四川口音說道。他怕莊紀川誤會,話音未停:“跟我去野人山吧!那裏肯定有你用武之地。”


    莊紀川剛想脫口而出,接過周鐵的橄欖枝,但是他眼前又浮現出大梅那張俏麗的臉,她的事還沒辦呢!


    他內心掙紮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有點事沒辦完,暫時不能離開臨城呢!周叔。”


    周鐵見慣了大場麵,推測他另有所圖,也不囉嗦,端起大碗說道:“時候不早了,喝了這碗酒,我就走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各位兄弟,打跑了日本鬼子,我們再相見!”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默默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卻不敢搭那句“打跑日本鬼子”的茬。


    隨後,周鐵指著莊紀川說道:“你看你這身爛衣裳,怎麽配得上神槍手的威名,你可是‘魯西南剿共總司令’殷華平的人,能到柏山來,也算自己人迴家,劉勝喜,給他弄身衣裳,讓他先跟著你吧!”周鐵專門強調了莊紀川的身份,好讓在座的人放心。


    一個頭尖尖的瘦子點了點頭,說道:“交給我吧,團副。”


    莊紀川心道:“說書的都說不這麽巧吧!”


    嘴上卻說:“勝喜哥,費心了。”


    尖頭的劉勝喜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周鐵一整儀容,帶著自己的貼身警衛,一陣風般的揚長而去。大殿裏的人都默默無言,各自肚裏揣著心事,或許有離別的惆悵,或許有叛國的羞恥,亦或許有不能上戰場的遺憾。


    劉勝喜帶著莊紀川到殿旁的營地裏,找了身軍裝讓莊紀川換了,看到他腰裏的兩把盒子槍,卻也不以為意。


    莊紀川想和他套套近乎:“勝喜哥,你在柏山多久了?”


    “勝喜哥,你是哪裏人?”


    迴應他的是沉默,還是沉默。


    莊紀川心裏罵道:“你奶奶的!”一生氣,不問了,自己找了個角落躺下,雙手抱在頭後,閉眼裝睡起來。


    劉勝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躺著的莊紀川閉著眼,心裏打起了小鼓,咋辦呢!一轉眼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柏山離臨城這麽近,自己這大個子可是藏也藏不住,如果岩下發個海捕公文,這群貪生怕死的混賬肯定把他交出去邀功。


    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


    油燈忽閃忽閃的,映著床頭胡亂貼的年畫,大梅羞澀地坐在床上,大眼睛注視著莊紀川,突然,她開口了:“六哥,你上哪去了?怎麽去了這麽久?”


    莊紀川不好意思地答道:“俺去殺了孟憲誌,結果屁股沒擦幹淨,讓日本鬼子盯上了,正在逃命,沙溝還沒來得及去,俺明天就去。”


    大梅倒是沒有怪罪他,接著說道:“六哥,你天天在外麵打遊擊,俺可擔心你哩!這大雪天的,冷吧!你上被窩來,俺給你暖暖。”


    莊紀川心砰砰亂跳,想走開,卻又邁不動步,呆呆地站在那裏,大梅從床邊站了起來,拽住他的大手,將整個身子貼了上來,深情地摟住他的腰,吹氣如蘭:“六哥,從那天開始,俺就拿定主意,這輩子就跟著你了,現在國家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俺今天就把自己交給你,就算明天死了也能閉眼了。”


    說罷,脫下自己的棉襖,露出雪白的雙肩和紅色的肚兜,年輕的軀體散發著誘人的味道,莊紀川趕忙伸手去攔,嘴裏喊著:“別~~別~~!”


    “別什麽別?你娘了個蛋,趕緊起來,給皇軍讓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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