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機槍一陣接一陣地掃射,鐵正鑫和張桂祥應聲中彈倒地。黑暗中,被麻袋套住的殷華平看不到外麵的情況,也身中數彈從驢身上滾落下來。


    褚延啟的胳膊被子彈打斷了,見三人都死在了鬼子的機槍下,隻好借著驢的掩護,忍痛沿溝坡爬到山溝底,仗著天黑,迅速繞道追趕前麵的杜季偉,王誌勝。


    杜季偉聽到後麵的槍聲,帶人折迴來接應,迎麵碰到了負傷的褚延啟。


    杜季偉趕忙問道:“殷華平呢?”


    褚延啟咬著牙說:“死了!~~鬼子人不少,上來就用機槍突突,鐵正鑫和張桂祥也死了!”


    杜季偉聽說鬼子人多,也沒法去搶屍體了,隻好命令大家連夜趕緊進山。但是非常奇怪,山穀裏一直迴蕩著槍聲,好像後麵的戰鬥一直沒停。


    杜季偉,王誌勝到山裏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張光中聽說他們迴來了,趕忙跑過來,找了半天,沒有看到殷華平。


    杜季偉搶先說道:“張司令,路上碰到鬼子了,俺們差點沒能迴來。”


    “殷華平呢?”張光中焦急地問道。


    “人丟了!”王誌勝慌忙答道。


    “丟哪裏去了?”


    “死了。”


    “為了他,俺還犧牲了兩個隊員!褚衍啟胳膊都被打斷了。”


    張光中暴怒:“你們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熊黃子!這讓我怎麽向殷華平的家屬交待?讓我怎麽跟邵子真交待?”


    杜季偉和王誌勝有些懵,王誌勝小心地問道:“司令,殷華平不是叛徒嗎?到山裏來也是被槍斃,死哪裏不一樣?”


    杜季偉接著說道:“他確實是讓日本人打死了。”


    張光中更生氣了:“日本人為什麽要打死他?”


    又怒氣衝衝地對杜季偉吆喝:“你們幹的什麽熊事!”


    杜季偉和王誌勝被一頓臭罵,一開始的時候是莫名其妙,又不敢問,兩人腦子快速地轉著,想數一數殷華平幹了多少壞事,一數不要緊,發現除了疑似王洪磊被出賣與他有關,竟然沒有一件壞事,他來迴奔走,擔保營救被捕的遊擊隊員;他獨闖龍潭,製止曹德清與陸家亭的火拚;他機智沉穩,黃埠莊解了孫茂生的圍;他不辭辛苦,冒雨去孟莊捉放徐廣海;他的“小刀會”在遊擊隊潰退的時候維護了臨城西南鄉和湖上的穩定;他的“自衛團”在幹旱的夏天幫著百姓打井抗旱;據曹修富報告,褚藍田也是他的人解決的。他倆甚至想起來沙溝截布車的時候,殷華平動員了幾百群眾運布匹,因為運得慢了,還被他們埋怨。


    杜季偉突然感覺像被一把刀紮進了胸口,心裏痛得直不起來腰,那是他曾經拜過把子的仁兄弟,那也是這幾年來,他一直看不起,不入流的雜牌縣大隊的區隊長。


    那張黧黑消瘦的麵龐又浮現在眼前,那個人把痛苦都咽到了自己的肚子裏,卻承擔了所有的罵名,如今,他死了……


    杜季偉吞吞吐吐地問:“張司令,那~~那該怎~~怎麽辦?是我失職,我請求處分!”


    張光中長歎一聲:“人都死了,處分你頂個屁用!”


    杜季偉,王誌勝不敢再說話。


    張光中在屋裏轉了幾圈,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沉思了很久,又是一聲長歎:“唉!看來隻能給你們鐵道大隊記功了。”


    王誌勝也終於明白了殷華平在大捐說的那句話的含義,不勝惶恐地說:“不,不,張司令,我們沒臉要功,我們請求處分!”


    張光中平靜下來:“好了,為了殷華平家屬的安全,這個功一定要記在你們鐵道大隊的賬上。


    記住!殷華平就是因為你們死的,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好殷華平的家人,才能保護好郗山的百姓。”


    張光中接著自言自語道:“我們還有些同誌,說不定什麽時候也會死在自己人手裏啊!”


    接著又吩咐道:“你們抓緊想辦法通知當地的百姓把那幾位同誌給掩埋了。”


    王誌勝立刻說道:“我這就去安排。”


    第二天,黑峪嶺附近的群眾收到指示,悄悄地過去準備就地掩埋殷華平,鐵正鑫和張桂祥,奇怪的是,隻找到了兩具屍體和那頭崴斷了腿的驢。


    郭文姬自殷華平走後,一直心神不寧,天天催著郝景先去道東打探消息,無奈,不是毫無結果,就是傳言殷華平已被鐵道隊處決,最接近事實真相的消息是黑峪嶺的百姓傳過來的,八月十七夜裏,遊擊隊與鬼子打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據說死了三個人,但是,事後,隻找到兩具遺體,都是鐵道隊的人,另一個人不見了。


    郭文姬得到消息後,內心稍安,此時,郝貞也已悄悄潛迴了六爐店,郭文姬通過她找到了杜季偉,當麵問他:“我的人你帶哪去了?”


    杜季偉內心充滿了愧疚,又無法迴避郭文姬的逼問,隻得敷衍道:“進山的路上因為天黑,和日本鬼子碰上,把五哥弄丟了,鐵道隊還損失了兩個隊員。我和王誌勝這段時間一直在找他,等查到消息後告訴你。”


    然而,自那以後,郭文姬再也沒有見到殷華平的任何消息,每當殷華平的大哥殷茂久說五弟可能已經沒了的時候,郭文姬就會喃喃自語:“不是的,死的是鐵道隊的人,華平肯定沒事的,他不是去了東北,就是去了南方,肯定是打日本鬼子太忙了,顧不上寫信,他還約定用百靈的名字給我寫信呢!”


    殷茂久每次聽到弟媳的話,眼裏都是淚,卻隻能強忍著,等出了那座籬笆為門的破院子,就跑到運河邊上大哭一場。


    再後來,郭文姬一直癡癡地對人嘮叨著:華平不可能丟下她和家不管,一定會迴來的,就像以前一樣,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因為杜季偉當麵告訴過她,人是在路上丟失了,下落不明……


    郝景先沒有離開,他一直拿著雙槍守護著那座院子。然而,莊紀川自八月十七那天開始,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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