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號下午,莊永璞處理完站上的發貨單,仔細核對了一下五月十八淩晨那趟票車的過路時間,看到和王振華說的沒有誤差。就準備去藥鋪和鐵道隊的人接頭。他雖然擔心藥鋪不安全,因為鐵道隊在二打洋行之後,就迅速轉移了,倉促之間,沒有來得及約新的接頭地點,想著自己一直很謹慎,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一般不會出什麽問題,便放心地換上短裝,戴上他那頂禮帽。出了車站,準備直奔站東的沈記藥鋪。


    在走過警備處的時候,黑木叫住了他:“莊會計,給你介紹個朋友”。莊永璞不好拒絕,就跟黑木進了警備處,看到一個四十多歲,農民打扮的人正站在屋裏,帶著瓜皮小帽,穿著幹淨利索,笑起來露著兩排大白牙,比較閃眼。莊永璞疑惑地看著黑木。黑木說道:“這是沙溝的姬茂喜姬保長,他是我在沙溝認識的朋友,想給他兒子姬慶鑾到火車站找個師傅,我覺得你幹會計很厲害,帶個徒弟還是綽綽有餘。”


    那個姬保長笑著上來握著莊永璞的手說:“莊先生,俺叫姬茂喜,要是您能收俺孩子當徒弟,俺真的感激不盡。”


    莊永璞聽到黑木說這個姬茂喜是日本人的朋友,心裏頭就不由鄙視了他幾分,又看到他這個一臉討好的賤樣,對他的嫌棄又增加了幾分。他強行壓住自己心裏的不滿,擺著手迴應道:“我這點水平,恐怕沒能力教吧!”姬茂喜以為莊永璞在謙虛,還是在那一味央求。


    莊永璞轉念一想,要是這人的兒子當他的徒弟,關鍵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當塊擋箭牌呢!心裏便放下鄙視姬茂喜的執念,對黑木和姬茂喜說:“承太君看得起,姬大哥又這樣說了,也不是不行,這樣吧,哪天有空,把孩子帶過來,我看看,咱再說,行嗎?”


    姬茂喜一看有門,就開心地說道:“那俺得多謝莊先生了,也謝謝黑木太君!”


    莊永璞看時間一耽擱,太陽已經落山了,心裏有些著急,就對著他倆說:“我要去晚集上買東西,怕晚了,人家收攤了,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找我就是,我平常都在站上。”


    姬茂喜趕忙歡天喜地的送莊永璞出來,一直送到車站的大門口。


    莊永璞出了車站,急急往沈記藥鋪奔去,天色已黑,街道上的商鋪大都關門閉戶,隻有幾家妓館和賭坊外麵亮著昏黃的燈,敞開的門裏卻黑洞洞的,像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嘴的怪獸在等待獵物上鉤。


    前麵拐過路口就是沈記藥鋪了,他突然嗅到一絲不安,背上的汗毛倒豎,於是他放慢腳步,慢慢走到路口,隱隱看到到藥鋪門口站著幾個人,後腰上都掛著盒子槍,心道:壞了!可能要出事!


    莊永璞想迴頭已經來不及了,隻得佯裝是偶然路過,硬著頭皮往藥鋪門口走過去,隻隱約聽得裏麵的吵鬧聲:“我是來買藥的,你們幹嘛抓我?”


    “斜楞眼子,你是和順炭場的吧,老子神機妙算,知道你們不放心家裏,早安排人盯著你家不是一天了,快把洪振海的行蹤招來,皇軍的獎賞肯定少不了。”


    “我就是個普通工人,洪振海去哪,我上哪知道去?”


    “你現在不說,到憲兵隊去說吧!”


    然後,莊永璞看到幾個人挺著短槍,綁了兩個人從藥鋪走了出來,為首的正是排骨青年趙連友,另一個人低著頭,他不認識。趙連友看了一眼莊永璞,眼神裏有一絲疑惑,但是並沒有做聲,就被特務隊押走了。


    特務隊裏有個人認識莊永璞,向他吆喝道:“老莊,沒你啥事,趕緊離遠點。”莊永璞不敢停留,直接往東邊的晚集走去。


    莊永璞胡亂買了些日常用品,焦急地迴了車站,宋邦珍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宿舍裏亂竄,看到莊永璞迴來,趕忙關上門:“二哥,可急死我了,特務隊抓了炭場的人送去憲兵隊了,我以為你也被抓走了呢!”


    “差一點啊!兄弟。要不是黑木找我有事,耽誤了點時間,我已經進去了。”莊永璞籲了一口氣:“現在有兩個要緊的事,一是票車的情報得想辦法遞出去,二是怎麽搭救趙連友!”


    “聽說齊村已經被封鎖了,咱也不知道洪振海在哪啊!這可毀了,曹修富自從上次遞情報之後,就找不到了,咋辦啊?”宋邦珍自言自語道。


    兩人在屋裏轉來轉去,如困獸般,莊永璞躺在床上,也解不開這道題,瞪著眼看著屋頂,一直到了天亮。


    當太陽爬出地麵的時候,六月的棗莊已經進入初夏的狀態,地裏的麥子已經收完了,城郊的村莊裏到處垛著脫完小麥的麥秸,空氣裏彌漫著秸稈特有的香氣。而車站黑色的鐵軌表麵被火車輪轂磨得錚亮,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銀白色的光芒。莊永璞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地上的兩條平行線,鐵道從遠處來,卻又伸向遠處。似乎看不到盡頭……


    莊永璞想了又想,覺得票車的情報先放一放,畢竟以後還有機會,救人的事比較著急。鐵道隊不會坐視不管,肯定會想辦法營救,得先了解一下趙連友被抓後的情況,然後在棗莊守株待兔,等洪振海找上門。


    打定了主意,莊永璞站起身,看還沒有到值班時間,就又轉身迴了宿舍。宋邦珍這時也已經起來了,看到莊永璞紅腫的眼睛,問道:“二哥,你這是一夜沒睡嗎?”


    “怎麽能睡著啊,想不出好辦法,急死了。”


    “那咋辦啊?”


    “我考慮了,我們不能幹等著,現在先要打聽一下趙連友在大牆裏(棗莊人習慣叫鬼子兵營為大牆裏)的情況,看洪振海怎麽營救,那個宋方亭最近也沒見著,他還在嗎?”


    “哥來,宋方亭因保衛洋行不力,讓高崗給撤職,不在保安團了。好像是去臨城了。”


    “那麻煩了,今天再等一下午,如果沒人來,晚上我要去彭樓找秦明道去。現在我得先找王站長了解一下情況。”


    莊永璞找到王振華,還未開口說話,王振華就說道:“你是來問趙連友的事吧?昨天晚上我聽說,高崗連夜審訊了這兩個人,又從陳莊拉來幾個村民指認,確認趙連友經常在炭場出現,主要負責送貨,另一個被抓的是王誌勝的弟弟,叫王誌征。昨天來棗莊應該是迴了趟家,讓特務盯上了。高崗親自用的刑,但是他們嘴很硬,什麽都沒有說。”


    莊永璞緊張地看著王振華:“還有辦法嗎?站長”。


    “這事可不好辦,不說趙連友,那王誌征是王誌勝的親弟弟,高崗肯定會咬著不放的。我覺得找人保出來恐怕是沒有希望了,想要營救,估計得硬來了。”


    莊永璞激動地站了起來:“就他們那幾棵短槍,人沒救出來,都得折進去!不行,不行!”


    吃過了午飯,莊永璞就留心聽著站邊路上的聲音,果然,下午三四點鍾,聽到了秦明道剃頭挑子走過來的梆子聲,他急忙衝出了辦公室。


    到了剃頭攤子邊上,莊永璞問道:“大爺,前天你也沒來,我覺得你剃的比其他人好,專門等著你呢!”


    秦明道早已捅開了爐子,燒好了半壺熱水,在挑子另一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剃刀,在蕩刀布上磨了幾下,用手試了試刀口的鋒利程度,隨後抽出一塊白布,迎風一展,圍到了莊永璞的脖子上,隻聽秦明道說道:“最近家裏事太多了,孩子都不省心,我想去趟濟南,看看有沒有賺錢的門路。”


    莊永璞看左右沒人,便閉上眼睛,低聲道:“五月十八夜裏三點半有趟票車從連雲港走棗台線到棗莊,你要是去濟南,這趟最合適,零擔車廂前麵那節車廂還有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孩子的事,不用擔心,他們都還年輕,可能暫時會吃點苦頭,但是都是好孩子,慢慢想辦法吧!”


    說罷,莊永璞不再出聲,秦明道手裏的剪刀“哢哢”作響,剃刀上下翻飛,不一會,就將莊永璞整頓的麵貌一新。莊永璞拿過一麵小鏡子,照了照,對發型非常滿意,他抖掉剪下的頭發和胡子茬,從兜裏掏出錢遞過去,笑著說道:“大爺的技術真不是蓋的,下月初一我休息,有時間的話,到我家喝茶吧!”


    秦明道接過錢,迴道:“有時間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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