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軍夷彅營內,篝火隻剩下紅色的炭火散發著餘熱。


    刑戚一臉疲憊的神色,憔悴的雙目被淩亂的長發所遮擋,正隨意地坐在一張草塌之上。


    “什麽?龍魂純陽之血?”夷彅驚訝地問道。


    “不錯!”刑戚眼皮也不輕易抬一下,依舊是冷漠而疲倦地迴應道。


    “那怎麽才能得到龍魂純陽之血?龍本就是天下瑞獸,四靈之首,豈能輕易見到,更何況是要獲得龍血,那豈不是難比登天?”夷彅熱烈的目光帶有幾分懊惱的神色。


    刑戚用右手輕輕揉動著自己的左手手腕,抬頭瞥了一眼夷彅,道:“今日我兩人交手之際,我覺察到你體內有龍魂真氣湧動,不知……”


    “這……”夷彅目露難色,自歸墟禁地雪渺之父尹昧試火龍焱無辜慘死,夷彅便不願再提龍魂之事,怕雪渺想起傷心往事。可今日應龍將軍身受重傷,禹軍深陷險境,共工更是狼顧環伺,若不能及時救治應龍將軍,禹軍危矣!


    刑戚又恢複疲憊的神色,往草塌一躺,懶懶道:“你不想說,我也不強人所難。可這應龍身重共工的玄冥真氣,寒毒早已侵入他五髒六腑。若不是他有龍氣護體,早已化作一具冷氣森森的冰屍了!今日看在你那一箭手下留情,我才想指點你兩下!要不我才懶得跟你磨嘴皮子,還不如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呢!”


    “哎哎,刑大哥,你別睡呀!我還有事要請教你呢?”夷彅忙道。


    “哼!請教我?!我刑戚此刻不過是一個兵敗被俘的階下囚而已,怎麽敢讓夷彅將軍請教呢?”刑戚自嘲道,但目光卻似乎望著遠處,並沒有看夷彅。


    “刑大哥,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為共工效命,但我自從白狼夜襲那一戰,與你並肩作戰,月夜暢談,我就認定你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男兒,是一個值得我夷彅深交的朋友!我心裏一直把你當作大哥!”夷彅目光炯炯,閃動著篝火般明亮的神色,望向刑戚。


    “哼!夷彅將軍,你太高看我刑戚了!現在禹軍人人視我如寇仇,恨不得對我食肉寢皮,以解心頭之恨!哈哈,你竟然把我這個階下囚當作大哥,豈不讓天下人恥笑?”刑戚狂笑道,可他長發下的雙目卻隱隱泛紅,有些潮濕。


    “刑大哥!”夷彅握住刑戚的手,“英雄貴在肝膽相照,我不後悔!”


    “你真的不後悔認我這個大……大哥……”刑戚的手和聲音也有些顫抖。


    夷彅望著長發淩亂的刑戚,鄭重地點點頭。


    刑戚久久沒有說話,握著夷彅的雙肩,半晌才道:“好兄弟!我刑戚蹉跎幾十年,好在沒有認錯你這個好兄弟!你若信得過我,便告訴我龍魂之事,我自會告訴你如何救治應龍將軍!”


    見此情形,夷彅便將他與雪渺如何進入歸墟、如何見到尹昧、如何發現龍魂石和尹昧以身試火龍焱最終殞命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刑戚。


    刑戚聽夷彅講述之時,時而喜悅如陽光和煦,時而驚訝如發現奇珍,時而憤怒如烈焰灼燒,時而扼腕歎息如身臨其境。


    待到夷彅講完他自身龍魂之氣的來曆,刑戚重重歎口氣道:“尹昧先生殞身不恤,以凡人之體試火龍焱,真是大勇之人!我刑戚自愧不如!”


    夷彅道:“唉,怪我當日沒能攔下尹昧前輩,每每思之,都是懊悔不已!”


    刑戚拍著夷彅肩膀道,“夷彅兄弟,這不能怪你!尹昧先生以身試火龍焱,正是要守護他最在乎的人!我想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夷彅迴想起當日歸墟禁地,龍吟之聲唿嘯在耳畔,頭發披散淩亂的尹昧前輩右手枯焦如炭,如同一棵鬆樹傲立山穀,堅定地走向龍焱烈烈燃燒的龍魂石。


    他記得尹昧迴頭看著雪渺,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便毅然上前,縱身躍入雷聲轟鳴不絕的龍影之中。龍影之中火焰熊熊,騰起數丈高的龍焱,金龍盤旋而上,火柱衝天而起。火柱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尹昧前輩憔悴瘦削的人影,可轉瞬便被焱火吞噬,消失在火光之中。而他身旁的雪渺早已梨花帶雨,玉淚盈盈……


    “夷彅兄弟,夷彅兄弟!”刑戚搖動著夷彅的手臂。


    夷彅這才從迴憶裏醒來,他恍惚之間如同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刑大哥,我……我睡著了?”夷彅問道。


    “你……你是陷入迴憶太深,心境又將過去的事又體驗了一次。”刑戚道,“不知道你重溫舊事,可有什麽感悟?”


    “感悟?”


    “對!你再次經曆往事,有沒有對過去發生的事,有什麽不一樣的體會?”


    “哦,你這麽說,我感覺第一次看到尹昧前輩葬身龍焱,隻感覺痛苦難過!而這次……”


    “這次怎麽樣?”


    “這次……這次我好像更能理解尹昧前輩,他是帶著一個父親的尊嚴去完成一項使命!我感覺他是帶著對雪渺的愛,才有那縱身一躍的勇氣!”


    “凡人之軀,卻有如此大勇!唉,可惜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刑戚搖頭苦笑道。


    夷彅上前一步,道:“可刑大哥,若是人人畏懼,如何才能將尹昧前輩這種勇氣薪火相傳呢?夷彅今日願以身試之!請刑大哥告訴我如何救治應龍將軍,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刑戚見夷彅雙目如赤火烈烈燃燒,心中也是為之一振,道:“你體內早已吸收龍魂石的精華,加上你本就是射日神將大羿的血脈,正是龍魂純陽之血的不二人選!”


    “刑大哥,你是說……我就是龍魂純陽之血的人選?”夷彅問道。


    “不錯!龍魂熾熱無比,灼比烈陽,唯有射日神將一族的純陽血脈才能與龍魂合二為一。龍魂赤血便是消解應龍所受玄冥真氣寒毒的解藥。不過……”


    “不過什麽?”夷彅問道。


    “不過龍魂純陽之血乃天下至陽之物,需要一味藥引調和,才能真正祛除應龍遭受的寒毒。”刑戚麵露難色道。


    “刑大哥,不知還需哪一味藥引?”夷彅問道。


    “雪山神女之淚!”刑戚一字一句地緩慢說道。


    “刑大哥……除了雪山神女之淚,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夷彅問道。


    “沒有。”刑戚的迴答簡短如同冬日的鳥影。


    屋內的兩人頓時陷入沉默,他們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變得黯淡。


    神女本就是世人隻有在傳說中才能聽到的,很少有人能一睹神女的芳顏,更不要說求得神女之淚。


    屋外已經飄起雪花,一個白衣少女正駐足傾聽,她烏黑長發如瀑,淺笑桃靨如花,如同一朵潔白的雪蓮靜默地綻放,讓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忍心驚擾到她。


    自從她隨夷彅從東海不遠千裏來到這荒涼肅殺的雍州,她的心思就一直係在夷彅身上。


    可夷彅身為禹軍將領,本就軍務繁忙,加上共工軍隊大敵當先,夷彅更是整日忙於軍務。雪渺便隻能跟著白芷藥師每天熬些藥草,幫忙照料負傷的士兵。她本是無憂無慮的弓神孫女,現在卻變成一個每天煎煮湯藥的小醫女。


    可雪渺並沒有生氣抱怨,她反而很喜歡這種充實而平淡的生活。閑暇時她便偷偷來到軍營旁看指揮士兵操練的夷彅,看著這個略顯稚嫩卻又英氣勃發、指揮認真的少年,她的臉便陣陣發熱,像羞紅的薔薇一樣嬌嫩動人。


    她總想為夷彅多做些什麽,這應該是無數戀愛的少女同樣的心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愛情就像一顆種在少女院裏的種子,總想時時澆灌,時時觀察,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那美豔動人的鮮花。


    她本是要來找夷彅,可當她聽到夷彅與刑戚的對話。她悄悄改變了主意,她躲在營外,偷偷聽著兩人的對話。


    聽到夷彅談起兩人相知相遇,雪渺羞得滿臉緋紅,咬牙心中暗罵夷彅口無遮攔。等到夷彅說到父親以身試火龍焱而死時,她又想起父親臨終的不舍,珠淚點點劃過白皙的臉頰。聽到夷彅要以自身龍魂純陽之血為應龍將軍療傷,她又是心疼又是欣賞。直到刑戚提到“雪山神女之淚”,她一臉木然,仿佛一尊石雕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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