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長天,喧囂十多天的狩獵也要結束了。


    公師都指著遠方,激動的高喊:“聖上,白鹿!”


    白鹿身軀輕靈,在鹿群中奔騰跳躍,白色身影時隱時現,宛如精靈,皇帝盯著白鹿,若有所思,“好奇特的白鹿!很多年沒見了,父皇曾想獵取這隻鹿,卻不慎掉入水中。”講起故事,感慨萬千,“沒想到朕今日又見到此鹿。”


    騎兵都注意到了這隻不同尋常的白鹿,驅馬奔著白鹿而去。白群受到驚嚇,沿著河穀飛奔,在河麵留下串串漣漪,如同淩波微步,優美之極。白鹿的優雅更讓大家欣喜若狂,隨著追擊的騎兵越來越多,場麵更加混亂,高速奔馳的戰馬碰撞到一起,騎兵相互推搡,不斷有人落馬,被奔馳的駿馬踐踏而死。


    武府愷對獵苑地形熟悉,知道白鹿在騎兵追擊下,定會沿著河穀逆流而上,上遊十多裏處有大片淺灘,淺灘便於騎兵展開,白鹿到時無處可逃,定入林中躲避。見騎兵爭先恐後的追擊,便果斷帶領旗下龍武衛脫離了追擊隊伍。


    當武府愷有所動作時,皋仁本敏銳的發現了異動,馬上想到武府愷定是另有企圖,趕緊招唿馬君真,“帶上人馬,跟著武將軍前進。”馬君真明白皋仁本的打算,招唿禺支騎兵隊伍猛然折向西北,跟隨武府愷前進。


    衝在最前的鴻基護慢慢被宸衛和玄甲武騎趕上,唯恐別人搶先下手,儀仗馬快,甩開親兵,一路絕塵,隻身衝向白鹿。各路騎兵唯恐別人搶功,箭雨亂飛,疾馳的戰馬被誤傷,騎兵被失控的戰馬摔落,後麵奔騰的騎兵急於躲避,引起更大的混亂。將領緊勒戰馬,急令隊伍停下,一時之間,人喊馬嘶,混亂之極。


    突然,閃著藍光的羽箭衝著鴻基護而去,鴻基護聽到背後風聲,他處驚不亂,本能的將身體蜷縮起來,但箭矢來勢兇猛,擦著身體而過,將皮甲撕破,胳膊劃了一道小口。鴻基護受到驚嚇,勃然大怒,正要發作,低頭看了眼箭傷,隻在上臂劃條小口,傷勢甚微,也沒在意,繼續策馬狂奔,追擊白鹿。


    武府愷統軍穿過小山梁,來到了大片榆樹林。林中長著毛榛、衛矛、黃楊等,密密麻麻的灌木掩蓋著地麵,遮擋住人馬蹤跡,命令道:“在此埋伏。”


    跟隨的馬君真駐馬,觀察四周地形,言道:“白鹿來到此處,後有追擊,前有堵截,能逃到哪裏去?”說著,指著山梁高處的豁口,“肯定往那逃。”


    “沒錯!”皋仁本點頭,“隻能奔著山口而去,咱們來個甕中捉鱉。”


    馬君真立馬高處,看著山下武府愷群馬策動,搖了搖頭,“別想了,那裏武將軍定會安排上人,武將軍既到這裏,豈能不知利用山口地形來設伏。”


    皋仁本將兩條犬聚攏在身邊,“嘻嘻,咱就來個伏殺。”


    山下漫天揚塵,追逐白鹿的隊伍散開追擊,鹿群果然被圍了過來,馬君真看著兩條猛犬,看它們氣勢洶洶,笑道:“就看你這兩條狗的能耐了。”


    皋仁本愛撫著兩犬,“靈飆,牞惡,待會兒給爺長長臉。”


    騎兵轉眼就追了過來,到了淺灘處,有些騎兵冒險進入河灘,意圖側翼包抄白鹿。眼見陰謀得逞,兩人相視,壞笑堆在臉上,彼此欣賞的爽朗大笑。


    羽箭射來,危險四伏,為躲避騎兵追擊,在白鹿引領下,鹿群左拐,向著山腰的榆樹林奔馳而去。見鹿群過來,武府愷狂喜,若能獵取白鹿進獻,定給皇帝留下深刻印象,在灌木叢後低聲叮囑,“刀出鞘,弓上弦,聽我號令,同時進攻,給我仔細著點,別射死了,衝著四肢射,若能活捉白鹿,就是大功!”


    士兵拔刀上弦,屏住唿吸,靜等白鹿前來。


    鹿群衝到了灌木叢前,白鹿警覺起來,不再在前引領,而是機警的混跡其中。衝在前麵的鹿群發現了有人埋伏,驚恐的鳴叫,倉皇逃竄。機會稍縱即逝,武府愷顧不得活捉,急令眾人射擊。上百隻羽箭衝著白鹿而去,白鹿拚命閃避,快似鬼魅,卻不想還是被射中前腿。白鹿掛著羽箭,飛快朝著山口而去。


    武府愷笑看白鹿離去,他早就在山口埋下人馬,就等著白鹿落網。


    突然,從灌木叢中,兩條勇猛的獵犬衝出,奔著白鹿撲去。


    白鹿完全沒有防備,差點被巨大的紅犬牞惡直接撲到,便驚恐的躲避,憑借靈活的步伐,躲避攻擊,細犬靈飆極其靈活,死死追著白鹿不放。


    在山間穿梭,羽箭不時碰到山石,紮入體內更深了,這加劇了傷勢,白鹿前腿上鮮血滲出,速度也被迫慢了下來。靈飆咬死追擊,讓白鹿亂了方寸,開始亂竄,強壯的牞惡找準機會,撲到白鹿,準備咬斷白鹿的喉嚨。


    “停!”皋仁本趕忙上前,喝止二犬,滿意笑道:“綁上,進獻給陛下。”


    銀色皮毛在陽光下閃耀著淡淡銀輝,充滿聖潔之輝,前腿流淌的殷紅鮮血滴落在銀色皮毛上,讓人觸目驚心,皇帝出神的盯著白鹿那雙神秘的眼睛,陷入迴憶。十五年前,父皇年末狩獵,更立太子。正是那次狩獵中,碰到了這條白鹿,將父皇引到水道。父皇跌落水中,被濕氣所侵,得了風疾,然後……


    “聖上!”屈輔國發覺了皇帝的失神,低聲提醒。


    從記憶中迴過神來,皇帝笑眯眯的看著皋仁本,很是欣賞的誇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告訴朕,是怎麽活捉這條白鹿的?”


    皋仁本擅長說書,聲文並茂的講了遍,將皇帝逗得哈哈大樂,心情大慰,高興的言道:“好,好小子,打算要點什麽賞賜那。”


    眾人隱隱擔憂,生怕這小子胡亂張口,皋仁本的眼睛滋溜溜亂轉,笑嘻嘻的言道:“這個……陛下,要不就別讓小子迴梁國了,讓小子在皇領當差吧!”


    大臣侍從們鬆了口氣,善意的哄笑,沒想到皋仁本會提這個要求。


    “梁國怎麽虧待你了?”皇帝微笑,對皋仁本更是喜愛,便好奇的問道,“若是梁國有什麽虧待你的地方,你說給朕聽,朕給你做主。”


    “在皇領挺好的,人多,熱鬧,能打獵,迴到梁國,大梁城中冷冷清清,我爹沒事又該天天打罵我了。”皋仁本神色有些委屈。


    “令尊是梁國哪位啊?”皇帝笑嗬嗬的問道。


    “我爹是梁國總管。”皋仁本不好意思的迴答道。


    皇帝眼前浮現出了那個絮絮叨叨的老頭,“是皋相吧!我們也算老相識了,朕很早就認識令堂了。那時的朕還是太子那,他為了營造大梁城,令堂總來中都和朕商議,你們大梁城的很多修城的精鐵黃銅當時是朕準的那。”


    皋仁本腆著臉,“陛下和我爹這麽熟,就下道旨,把我留在中都得了。”


    馬君真觀察到了眾人有些驚訝的神色,怕被大家誤解了,便趕緊上前解釋道,“陛下,莫要聽他胡說,因為仁本天天胡鬧,皋相才對他嚴厲了些。”


    皇帝麵露微笑,“仁本,告訴朕,你擅長什麽?打算做什麽啊?”


    “陛下,小子就因為是啥都不會,不敢迴梁國,才留在這裏的。”皋仁本有點羞赧,看著大片圍場,豪氣頓生,“陛下,小子打算看管這片圍場!”


    “哈哈!”聽完這麽誠實的迴答,眾人都轟然大笑。馬君真聽到這裏,心中暗罵,“你老子的臉可都讓你丟盡了,迴頭就告訴皋相,看他怎麽收拾你。”


    “世上哪有一無是處的人,仁本,你馴養的兩條猛犬就很好。”皇帝被仁本逗樂了,“這樣吧,朕封你為古往今來的第一位禦犬大夫。”


    “多謝陛下!”皋仁本絲毫不氣惱,反而喜形於色。


    “以後這圍場你來負責,朕再加封你圍場大夫吧!”皇帝認真言道。


    眾人暗抽口氣,禦犬大夫就是鬧著玩的,皇帝難得高興,大家也不加勸阻。可這北野苑方圓百裏,上萬人馬駐紮,每年前來輪訓的大軍,也不是小數目,現在竟歸這小子調度了,皇帝竟然如此寵愛這個十多歲的少年。


    “微臣多謝聖上。”皋仁本興奮的跪拜,馬上改稱了。


    皇帝慈愛的言道:“你這個圍場大夫,等你不做禦犬大夫,也要卸任了。你在朕的身邊曆練幾年,也就成了國之重臣。仁本,等世子返國,你也跟著迴去吧,你父親隻有你這麽一個公子,朕也不忍心把你留在中都,無法盡孝。”


    皋仁本高興的言道:“聖上,臣不愛當官,我爹當官挺累的,每天起得早,睡得晚,整天麵對一群老頭子,一點樂趣都沒有,其實臣更喜歡養馬訓犬。”


    “嗯?”皇帝故作不高興,“你現在也算是國士無雙了,要為國效忠,怎能天天的想著飛鷹走犬,看來朕要交給你父親了,令他好好教育你了。”


    看到皋仁本膽戰心驚的樣子,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被白鹿的優美和優雅所吸引,皇帝和眾人圍著白鹿細細端詳,軍醫已將羽箭拔出止血,但是大家都沒想到,白鹿性情如火,雖然傷重,卻依然死命掙紮,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撕裂開來,殷紅的鮮血正從傷口處慢慢滲出。


    “放了吧!朕聽賢者所言,白鹿隻會拜服,永遠不會馴服。”皇帝目露失望,苦笑著掩飾,漫不經心的上馬,“朕還是無德無能,不能讓白鹿拜服啊!”


    鴻澤注意到皇帝眼中的失望,上前勸道,“這都是無德方士的狂亂之語,皇上切莫聽信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天生萬物,各有所用,這鹿本就是享用的,臣把白鹿帶迴,用鹿皮也給聖上縫製皮靴和皮弁,如此一來,祥瑞可以通貫聖體。”


    皇帝不喜鴻澤所言,也不好駁斥,擺擺手,“任它去吧!這條白鹿不知活了多少年月,朕跟從父皇圍獵時,就曾見過它,讓這條白鹿自由的奔跑吧!”


    白鹿舔舐傷口,一瘸一拐而去,遠處迴首,凝視片刻,俯首如同施禮


    皋仁本高聲喊道:“聖上,白鹿拜服,仁明無過於天子啊!”


    看到白鹿此舉,皇帝露出淡淡的笑容,凝視著白鹿漫步到水邊,俯首飽飲河水,眾人驚訝的發現,白鹿很快就得以康複,踩著淺淺的河水,輕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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