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隔絕的後院,即使騶夫也從未踏足過這塊禁地。


    在元館的高牆後,的確隱藏著極大的秘密,這個秘密隻有皇帝和中侍知道,其他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也都在高牆後,躲在陰暗角落中,永不見天日。高牆後隱藏著占地百畝的擢選場,名為狼蠍島!島上種植著有毒的植物,放養兇猛的野獸,但這些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廝殺!


    每年都有百名犯人參加擢選,這些犯人惡貫滿盈,心狠手辣,犯有十惡不赦之罪。將之投入其中,任其互弑,隻有五人能活著走出。這是最血腥恐怖的生死之戰,就如同巫蠱之法,將毒蟲放在容器中,任其互噬,剩下的才是最陰毒的。唯有更冷血,更兇殘、更隱忍、更聰明才能成為最後勝利者。


    屈輔國爬上了高台,隨口問道:“還有幾人?”


    瘸子依舊盯著下麵的叢林,平靜言道:“十一人。”


    屈輔國稍顯驚訝,“以為今日結束,還有這麽多人啊!”


    瘸子卻是生硬的轉移了話題,“過兩天,該去趟北地了。”


    “十年了,薑公子還不死心啊!”屈輔國臉色有些異樣,歎了口氣,“這樣也好,人生總要有些希翼,有些美好去牽掛,比我這無牽無掛的好。”


    瘸子眼睛流露出淡淡悲傷,“我和二姐說好,會再相見的。”


    “希望總是美好的!”屈輔國提醒道:“公子該去趟百蠻地了。”


    瘸子平淡言道:“到北地後,我在那邊待些時日,等事情辦完了,組織商幫從北地南下百蠻地,此去一年,不知恩公需要什麽奇貨。”


    “這是聖上需要的物品和頒發的通行令。”掏出名錄和幾張蓋著玉璽的通行令,屈輔國遞給了瘸子,“有了通行令,你就擔負外交之責,所帶的貨物是用作朝廷互市和賞賜之用,不用繳納通關稅了。”說到這裏,嘿嘿一笑,“公子這些年,終日奔波,為大內攢下了巨資,讓聖上不用看成業殿那些中輔的臉色行事了!你不知道,從別人掌管的國庫中弄點花費有多難,聖上現在算是有些體己錢了。”


    瘸子有些戲謔的笑道:“你的衛府怕是留下的更多吧!”


    屈輔國提醒道:“公子為聖上辦事,聖上會記得的。”


    聽到這句話,瘸子臉色突然變得冰冷,“那是你的聖上,不是我的。我不是為他辦事,是為你辦事,是為了報答你對我薑家族人的關照。”


    聽到這大逆之言,屈輔國沒有慣常的狠厲,平靜言道:“其實,我也是為了報答你大姐對我的關照和幫助,因為她的大恩,我才有的今日。”


    提起大姐,瘸子神色有些痛苦,不過很快掩飾過去,“我明日啟程,這裏就多多拜托恩公了,若是發現薑家族人,勞煩大人救出來,交予我便可。”


    屈輔國點頭,“這些年來,你救出上百族人了吧。你的父親多有遺澤,各方官吏也會照顧,關鍵是,聖上和太後默許了此事!你以為你安置族人去南北避難,聖上和太後不知?我是奴才,哪敢隱瞞!我出麵討人,他們自然以為是聖上的意思,豈敢多言!每每聽聞薑家,聖上隻是歎息。聖上對你大姐有感情的,別忘了,她當年可懷了龍種。聖上每追念於此,總是悶悶不樂,鬱鬱寡歡。”


    瘸子仰天歎息,“很多族人受家父牽連,家父在時,秉公理政,沒有給予他們什麽好處;到了最後,他們卻被無辜牽連,我於心不安啊!”


    屈輔國有些痛惜的看著瘸子,歎息一聲,“公子背負的東西太多了,你現在哪裏還像是三十不到的年輕人,早生華發!該放下的就要放下了。”


    “這些族人受家父牽連,才淪落至此的,我人輕言微,勢單力薄,也不能為他們多做什麽,隻能盡些綿薄之力罷了!”瘸子漠然的看著遠山。


    屈輔國安慰道:“過去的,終會過去的!不管是悲傷,還是歡樂,是血腥,還是愉悅,終會過去的,歲月麵前,我們終究是塵土啊!”


    瘸子打開名單,低頭細看,指著上麵的幾件物品,麵露不屑的念道:“扶真樸青、朝日白澒、雲中雲華、太一餘糧、靈金液、元越辰砂、濮越金石、南海明珠、百蠻地的千年五芝,嗬!還有白虎健骨、白犀角粉,猛獁牙髓,鹿矡角茸,這采購夠多的啊,成澤竟然也有長生不老之心!”


    屈輔國笑答:“那個帝王不想長生不老!人心何厭,你忘記說書人口中的《十不足》了嘛,終日奔忙隻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卻少美貌妻;等攀攀到宰相位,每日思慮要稱皇。”


    瘸子嗤笑道:“一日南麵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神仙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真不知道成澤是做何想?他怎麽不要鳳髓龍肝,金波玉液啊!”


    屈輔國笑道:“你若有本事,把元越的幾尾朱凰和陽鐸峽穀的飛龍宰了也可以!給抽髓取肝了,在帝王的不死之心麵前,這都不是什麽問題。”


    “要不要把河間的螣蛇宰了,取來蛇膽!”瘸子不以為然,“愚昧之極,虞朝大任尹喜好四處探奇,西去昆侖,南下百蠻,東遊方丈,北臨玄黎,尋找仙人和不老神藥,畢生不得;華朝末任華癸,為了不死,重用巫師,遊戲權力,致使國敗政息;易朝陽甲,何其英明強大,為求長生,用活人祭天,徒增殺孽而已;成太丁拯救了人族後,前去泰宗山封禪,靡費巨大,滋擾天下,祈求上蒼讓他永生;成莊昏庸,被方士所惑,喜歡煉丹,其實不過是春藥罷了!”


    “讓你弄,就去弄吧!反正不折騰也是死,折騰也是死!人,說起來,不是都還抱著點念想活著嗎?要是不折騰就死了,感覺會留下遺憾的。”屈輔國漫不經心的言道:“此次擢選中,有你的族人,你才守在這裏的吧!”


    屈輔國臨別言道:“多多保重!希望公子不要被仇恨所左右了。”


    瘸子糾正道:“家父臨走前說過,仇恨是不可取的,會讓我們扭曲,但仇恨會讓人念念不忘的,家父一再叮囑我,讓我好好活著,沒讓我去複仇。”


    擢選場中,泛黃的樹葉在秋風中颯颯落下,冰冷清澈的河水緩緩流淌。


    掛在樹上的銅鈴,輕微響起奇怪的節奏,黑衣青年聞聲,心中一驚,知道有人靠近了,在場中,鈴聲屢屢示警,若無銅鈴示警,也許早就死了。


    悄無聲息的滑入冰冷的水中,借助水草掩藏,嘴裏叼著水草精心掩藏起來的葦杆,手握匕首,紋絲不動。靜臥在水中,看到岸上有三人急急趕來。


    高個大漢雙眼爆出,神色暴躁,肌肉遒勁有力;另外滿臉虯髯,臉上數條刀疤,麵目可怖;綠衣女人袒胸露乳,細眉柳眼,言不盡的風騷可人,這女人是這二人的姘頭,對他們頤指氣使,唿來喝去。這三人俱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惡人,潛入中都作案時被抓獲,秋決在即,便參加擢選,以求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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