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暈沉,揮手讓隨身宸衛退了出去。


    看到支開宸衛,大祭司心中明了,皇帝定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征詢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期待和緊張,小心探問:“陛下,可有事要和老臣講?”


    “最近坊間流傳童謠,大祭司對此有何看法?”皇帝令公庶安取座,讓大祭司和梁興奴坐下,“不要站而論事,我們要坐而論道。”


    大祭司寬慰,“流言蜚語,風傳而已,聽過便是!越是較真,越易橫生波折。”低頭久久沉思後,沉聲言道:“陛下記得前朝如何滅亡的?”


    皇帝點頭,“易朝末王好色荒淫,被妖姬所迷惑,寵亂玉奴,日夜飲酒作樂,聽用其言,昏亂失道,驕奢自恣,不務德而傷百姓,天下民眾為之傷,故天禍易朝,使其失國。朕常聽中書講起,要以史為鑒,方知為政得失。”


    “陛下果然是通天徹地,學貫古今!”大祭司點頭,“易朝覆亡,根本原因是倒行逆施,盡失人心,不過……還有別的原因,這玉奴的來曆,陛下可知?”


    皇帝來了興趣,“你畢竟是前朝遺族,肯定知道的多些,講來聽聽。”


    “桑弓婦羊滅子易,這是當時的童謠,陛下可知?”大祭司問道。


    “這個人盡皆知啊!”皇帝笑嗬嗬的言道:“桑弓是邕梁的鐵木弓,甫羊是邕梁白羊旗,農朝太祖發兵討伐,替天行道,才滅亡易朝!”


    大祭司搖搖頭,“這是後來的長弓甫羊,起初卻是桑弓甫羊。”


    “哦?”在旁的梁興奴也是滿頭霧水,“這讖言在中土簡直是家喻戶曉,時至今日才知,這流傳了數百年的讖言還有別的說法,真不知起初何意?”


    “末王聽到這讖語後,很是憂慮,可無人知道這句話的確切含義。他有次出巡,在路上遇到對夫妻,男的背負桑木做的長弓,女的手牽白羊,忽然想起‘桑弓婦羊滅子易’,認為這二人將會滅亡易朝,就令人拘禁這對夫妻。”


    皇帝嗤笑,“如此牽強附會,明顯在找替罪羊。”


    大祭司點頭,“陛下聖明,末王心思逃不出陛下慧眼,的確如此,不過是想殺掉二人,來平息天下洶洶流言,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消弭大禍於無形而已。”


    皇帝嘲諷道:“草菅人命!無怪乎你們易朝覆亡。”


    大祭司沒有理會這羞辱,繼續言道:“其實這對夫妻並沒被殺掉,他們逃到了遙遠的東方,被東夷小部落所收留,生下的女兒長大後,被獻入王宮中。”


    皇帝有些驚奇,“這就是玉奴吧!這事太詭異了,真是天亡易朝啊!”


    大祭司點頭,“陛下果然穎悟絕倫,這女孩正是玉奴!”


    梁興奴甚是震驚,“世間之事,如此匪夷所思!長弓婦羊竟有如此起源,大祭司若不言明,誰也不知蘊含的故事,若無此女引禍在前,易朝也不會這麽輕易滅亡,這因果竟然如此的顛撲不破,本來想消除禍患,卻不想引發了禍患。”


    “敢問陛下,還想問讖語的意思嗎?”大祭司試探著問道。


    “大祭司不願迴答,朕也許能聽到幾句實話。”皇帝笑道:“大祭司的故事講的精彩,朕還真喜歡多聽聽,還望大祭司知無不言。”


    皇帝靜盯著大祭司等待著,見皇帝如此執著,大祭司不得不開口言道:“陛下執意要聽,老臣就談談愚見,狂悖之言,陛下擇而信之。”


    皇帝收起冷眼,“朕自會斟酌,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東呀西、太乙女,子神氣、羊自北來始定邦!這幾句,究竟作何解釋?”


    大祭司低頭沉吟,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顧慮。看出大祭司的擔憂,皇帝笑道:“大祭司盡管講,朕先言明,不論說什麽,朕都不會加罪。”


    大祭司不再猶豫,徑直問道:“陛下如何得位的?”


    皇帝疑惑迴道:“朕行天道,匡扶社稷,東林門兵變後,得登大寶。”


    大祭司解釋道:“這就是王非王,皇非皇的來曆啊!”


    皇帝覺得很是有趣,“如此一來,倒有意思!”


    大祭司追問道:“敢問陛下,中都有那六大家族?”


    讖語竟和家族有關,皇帝突然覺得複雜起來,便是沉默不語。


    見皇帝不答,大祭司繼續言道:“老臣猜度,這句讖語和家族相關,中都有六大世家,家徽不同,姚家是鴻羽,薑家是覆鱗,那淋呀雨,不是淋雨,而是覆鱗壓鴻羽!薑家如日中天,老臣時有耳聞,朝堂之上,唯薑相馬首是瞻。”大祭司說著,指著梁興奴,“老臣沒記錯的話,連梁相也是薑相舉薦的吧!”


    皇帝恍然大悟,“薑家勢大,打壓姚家,這就是鱗壓羽啊!那東呀西又作何解?”


    大祭司娓娓道來,“大家世族通婚各國,薑家先祖封地在東方,和東元通婚最多,姚家祖根在西方,和邕梁通婚最多。這東壓西,該是一目了然了吧!”


    皇帝覺得很有道理,更想知道答案,“太乙女,子神氣那?”


    “薑相母親來自哪裏?”大祭司的拐杖指著東方,“來自東元啊!是東元王師莊升的妹妹師樂修!東元為陽升之地,太乙為絕陽,陽氣所出,太乙為東,如果薑家有不臣之心,將來‘太乙女’,就是東元女人所生的兒子來‘子神器’。”


    皇帝臉色更是陰鬱,有些怒氣的問道:“羊自北來始定邦那?”


    大祭司迴道:“老朽敢問陛下,哪裏是北?”


    皇帝想起廣袤的雲中,“難道薑家和雲中也有勾結?”


    大祭司輕輕搖頭,“不是雲中,老臣以為是北地!”


    “北地!”如同鼓聲激蕩,醉意朦朧的眼前浮現了如同鬼魅,斬殺宸衛的身影,“薑夫人來自北地,她家在北地擁有廣闊的牧場,家徽也是羊。”


    痛飲大杯,醉意更濃,目光兇戾,“大正數,未十九,作何解?”


    大祭司言道:“散播這句謠言之心,最是可怕,此人心機深沉,在為他們的陰謀營造民心,造成眾望所歸。”用蠱惑人心的聲音言道:“陛下,萬事皆有緣由,這句謠言不會平白無故的產生,陛下細想,誰能從這些謠言中得益?”


    “朕現在明白,薑雲天為何屢次阻撓,叫停衛府調查。”皇帝恨恨的捏碎了酒杯,“薑家勢力遍布朝堂,若有東元和北地相助,指不定發生什麽。”


    皇帝從洞中離去,留在最後的皇後衝著大祭司笑了笑。


    大祭司點頭還禮,這一笑一點之間,似乎蘊含了無窮的意味。


    梁興奴將發生的這一幕盡收眼底,隻是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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