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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性子陰戾,成事後把功臣屠殺一空,對佛道的嚴酷鎮壓遠超曆朝曆代,估計和周癲有些關係。周癲雖然名聲不顯,卻是八百年來最後一位飛升的仙人,他的弟子在輩分上天生就比其他修道之士要大許多。不過,好像沒有聽說他傳下什麽道統。朱元璋在晚年還派人尋訪過,卻不知所終。”


    “這好辦,查一下江紅的來曆就是了。”林斌插話道。


    “不妥不妥,一旦去查驗就得罪了人家,你不清楚道門之中的忌諱。何況一旦去查,真假還沒落實,就得先把這小子供起來。我老人家偌大一把年紀,見毛頭小夥子還喊爺爺,豈不荒謬。道門分顯門、隱門、雜門,像正一、全真等等家喻戶曉的就是顯門。隱門一心修煉、不問世事,雜門都是一些小流派,胡亂供一個神仙求一口飯吃。我鬼穀門在春秋戰國時期還隻是雜家,糅合了兵家、陰陽家、縱橫家等等學說,經過兩千多年的文化融合,漸漸被世人歸入了道門之列。其實可以稱唿我們為修行者,而非修道士。雜門之中還有散修,一個人是散修,沒有傳承的小門派也叫散修。黑瘦道人傳給江紅的功法如果來自周癲,就說明還是有傳承的,可仙人功法怎麽產生不了氣感?也可能是那黑瘦道人假托周癲之名,本身法力低微,功法也極普通。甭管是真是假,這事兒我們還是別張揚出去。”


    康節自顧自說了一大堆,見林彬表情尷尬,笑道:


    “瞧我這記性,本來是請你來品茶下棋的,卻對一位科學家談了半天修行,簡直荒謬,哈哈哈!”


    “不妨事,我聽著也有趣得很。哦,您把電熱壺也帶來了。”


    林彬擺了擺手,如釋重負。他經過幾十年的科學熏陶,哪裏還信世上有仙人。出於禮貌傾聽了半天,也著實難受得很,趕快轉移話題。


    “這裏風大,用不了炭爐。修行之人也是與時俱進的,能夠用電,我當然不會去鑽木取火;能夠用瓶裝水,我當然不會去山上挑泉水。”康節微笑道。


    追命走上前,麻利地把一大瓶礦泉水擰開,倒入電熱壺中接上電,托盤擺上,茶壺茶杯茶盅茶漏擺好,再攤開一個紙包,把裏麵黑黑的一塊茶餅撬開少許,倒入茶壺。不久水開,先把茶杯茶盅茶漏燙一遍,用少許水把茶壺中茶餅洗過,把開水注入。


    約過了四分鍾許,揭開茶蓋,馥鬱的茶香便彌漫空氣中。將壺中茶水經過茶漏倒入茶杯,再把杯中茶湯分別注入茶盅,整套流程就算完成了。


    盡管茶道由美麗女子來表演更加賞心悅目,但追命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水都沒有濺出一滴,瞅著也別有一份幹淨利落的韻律。


    茶湯清亮,棕紅裏帶點金黃,燈光下猶如寶石一般。


    “請。”康節雙手端盅向林彬示意,微笑道:


    “先聞香,然後在口中轉上一圈,口腔中不同部位對溫度與味道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樣的,這樣才能體會到茶湯的豐富內涵。一口吞下叫牛飲,暴殄天物,因為腸子是感受不了味道的。”


    林彬抿上一口,咂了下嘴,道:“我一般隻喝咖啡,這茶水咽下去連身體都感覺輕了不少,嘴裏清香潤甜,得很貴吧?”


    “在喜歡的人那裏,比黃金還貴。在不喜歡的人眼中,同街頭大碗茶也沒有太大區別。”


    “嗬嗬,上迴辯論過程中您向我提及茶道,今天就準備了這麽好的茶,非常感謝!”


    “這黑茶越存越香,上迴你不相信,說經過了幾十年,茶裏麵的氨基酸等等有效成分絕對碳化了。現在我們喝的就是五十年的黑茶,怎麽樣?”康節笑道。


    林彬不可置信地掀開茶餅包裝紙聞了聞,搖搖頭,感慨道:“這個很不好解釋,科學也並不能解釋一切,包打天下的。”


    康節的笑容收斂,緩緩說道:


    “我們常說什麽宗教迷信,其實這地球上最大的宗教不是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而是科學!它從文藝複興起統治地球已經六百年,隻相信證實了的推理出的。須知人力有時而窮,很多東西是超越我們感知範疇的。天龍研究院很有意義,第一次想將科學與宗教結合,科技與超能力結合。隻可惜,這新生兒才出生就麵臨夭折!今天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本來計劃明天走,看到江紅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準備再觀察一下,最多也隻會在這裏留半個月了。”


    林彬急了,道:“格桑大師走了,您也要走,難道聽到什麽消息了?”


    “不但我走,我以朋友身份也勸你快走。研究院山水環抱,看上去很美。可你瞧,山脈延伸至海邊,遠處的山崖突兀而起戛然而止,像是被憑空截斷,在風水上稱為斷龍勢,大兇;這裏原是一片窪地,周邊山頭遍布墳墓,最近才被清理幹淨,在風水上稱為陰煞地,大兇;這裏原來雜草灌木叢生,建院之時圖方便,一把火燒出空地蓋房子,在風水上稱為火燒地,大兇。三兇齊聚,已成必殺之勢。我推算了一下,一個月之內恐怕要發生大事,血流成河。你作為一院之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走得越快越好。”


    林彬搞科研出身,對風水八卦似信非信似懂非懂,聽得麵色茫然,又不好打斷康節的話頭,隻好埋頭喝茶。待聽到最後,反倒輕鬆了,不以為然地說道:“龍辰先生是世界富豪,應該沒有什麽人敢在這裏搞破壞吧。”


    康節歎了一口氣,看著他搖了搖頭,道:


    “你剛才口口聲聲說科學不能解釋一切,眼下這茶都還沒有涼,就不相信我算命了,幾十年的執念可不是一句話能消除的,唉!好歹我也是幾所大學的客座教授,就用科學的方法進行分析吧,也就是俗稱的形勢判斷和邏輯推理。沒錯,天龍研究院的東家是龍辰,依靠《光明世界》這一款網絡遊戲躋身世界富豪。可他崛起的速度太快,缺乏底蘊,在政府與商界都沒有什麽強有力的盟友。其次,他的實力並未達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以財富而論,在世界範圍內剛進入前五十,在華夏範圍內還沒進入前五。《光明世界》這款奇葩遊戲本身就得罪了許多人,而他把手從網絡延伸到線下成立天龍研究院,更是觸怒了幾方勢力。不說別的,光‘以武證道’四個字就同時得罪了武林與道門,這不是**裸的打臉、搶飯碗嗎?”


    “現在是法製社會呢!”林彬的語氣有些無力,頓了一下,補充道:“聽說龍先生來自一個神秘的家族,底蘊深厚。”


    “什麽時候不是法製社會?法製是一塊遮羞布,也是一柄雙刃劍,可還有很多力量是淩駕於法製之上的,問題的解決最終取決於力量的博弈。龍辰出身龍族,還是現任族長龍天的兒子。龍族是千年古武世家,底蘊深不可測。但天龍集團是龍辰的私產,他旗下的《光明世界》和研究院同龍族完全沒有關係。龍辰調龍五與龍九兩位殿堂守護研究院,涉嫌公器私用。何況,我聽說龍天失蹤好些年了,龍族內部人心浮動,你說還能給予龍辰多少支持?”


    “您說的這些,龍先生應該早就考慮了吧!”


    “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肯定早做了防範。他崛起的速度如此妖異,背後肯定也有一股強大力量在支撐。你是一個單純的科學家,可別夾在中間白白犧牲了。”


    “謝謝康老提醒。還有半個月過中秋節,龍先生會來視察,到時候我和他好好談一談。”林彬還是一副不太甘心的樣子。


    康節搖搖頭,歎息道:


    “別執迷不悟了,我不是說客。山雨欲來風滿樓,江湖上都在等著好戲開演呢。”


    “江湖!什麽意思?”


    “哈哈哈,忘記你是黃皮膚的外國人了。簡單地說,江湖是中華文化獨特的一部分,是一個虛構出來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一點,這兩個字翻譯不了,英文裏沒有專門對應的詞。riversan-kes(江和湖)沒有味道,pantisocraly,就是烏托邦,也不靠譜。”


    “西方人崇尚理性,所以虛構出一個非常嚴謹的理想國烏托邦。東方人崇尚天人感應,所以虛構出一個快意恩仇的天地。每個男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或多或少都做過江湖夢。”


    “以暴易暴是社會的倒退。”


    “但不可否認,簡單粗暴最有效率,充滿暴力美學的魅力。”


    “這個我知道。半年前還有人到院裏敲詐勒索,同他們講道理沒有用,後來龍五、龍九一出手,就徹底安靜了。”


    “那隻是小打小鬧,連大餐前的開胃甜點都算不上。其實研究院一直處於江湖漩渦之中,隻有你這個外國人被蒙在鼓裏。”


    “哦,怎麽講?”


    “我先問你,研究院條件這麽好,待遇這麽高,就象一個世外桃源。但為什麽就是招不到人?而且,這裏究竟在研究什麽呢?”


    康節這麽一問倒把林彬難住了,遲疑半天才開口。


    “研究院現在就四個課題組,意識、磁場、遙感、預測。按計劃,對真氣的物質形態研究是重頭,但沒有武道高手加盟,設備欠缺,隻能慢慢進行;對腦波的研究還停留在資料整理階段,生物實驗室雖然可以追蹤到神經節間的信息傳遞,利用的都是前人成果。一切都才開始,人員太少,項目單薄,整體上未免有些雜亂。”


    “典型的當局者迷,哈哈哈。其實研究院隻是一個基礎實驗室,是一個龐大係統的小齒輪。”


    康節停了停,一字一頓,神情嚴肅地說道:


    “最終的目的是想製造超人,這在江湖上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所以有些勢力迫不及待地要碾碎這裏,龍辰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一場廝殺很快來臨。我隻能點到這裏了,你自己斟酌。唉,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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