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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人類即將滅絕,那麽所有的一切變得全無意義,無論是個體的榮華富貴、恩怨情仇,還是整體的文化科技、開拓進取。


    在如此至高至大至上的毀滅背-景之下,海神幫、研究院,甚至道門、地球聯邦,都變得渺小可笑。


    好似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隻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了。


    黃昏時節,暮光漸沉,澗內愈發顯得陰暗。澗外的海風拂過,草葉簌簌作響,傳到裏麵卻低沉了許多,如泣如訴。


    良久,滿江紅才開口。


    “在一個封閉係統中,熵不可避免地緩慢增加,由此導致的一切變化是有序的、不間斷的。太陽係是一個封閉係統,地球生態圈是其中一個封閉點,要導致生態圈巨變甚至物種滅絕,隻有強大的外力才能做到。人類文明發展至今,雖然沒有走出太陽係,卻發射了不載人太空飛船,能夠改天換地。根據天文預計,十年後將有一顆小行星擦著大氣外層而過,就算它正好撞向地球,也可以用核彈炸偏軌跡;即使撞中了,人類也不可能像恐龍一樣滅絕。您是世外高人,理應埋首修行,現身江湖必然是在尋找解脫之道。如果您的感應成為現實,那麽我判斷,三十年之內必有一股強大力量降臨地球,相當佛家所言的域外天魔。這股力量是科技不可抵擋的,所以您退而求其次尋找人體潛能的開發,尋找機緣以求自身突破,因為天龍研究院打出的幌子正好是‘以武證道’。”


    格桑本來目光低垂,隨著他的言語逐漸抬頭直視,歡喜溢於言表。待滿江紅說完,大和尚恭恭敬敬站起身,雙手合十彎腰鞠了一躬,道:


    “諸法因緣而生,因緣而滅。江紅先生,我本以為白來了這裏一趟,想不到機緣竟然落到了您身上。”


    從“臭小子”一下子升格為“先生”,滿江紅被唬了一跳,慌忙起身迴鞠。他哪裏敢受這一拜,別說身份懸殊,老人家的年紀也是擺在那兒的。


    二人重新坐下,格桑微笑端詳了滿江紅一番,道:


    “雖然灑家不明白你說的‘熵’、‘封閉係統’、‘生態圈’,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這一迴域外天魔降臨,人類真的可能滅絕。你根據灑家的有生之年來判斷降臨時間,其實心裏想到的時間可能遠遠低於三十年。”


    滿江紅皺了皺眉頭,悶聲說道:


    “大和尚,星空之下,地球之上,沒有比這更大的事情了,對於將要滅絕的種族而言,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三百年也好,都分秒如金。你不要告訴我,這些猜測僅僅是你冥想出來的。格桑是藏族名字,你的麵相又是漢人,我猜測你修執的是藏傳佛教。藏教屬於大乘教派,同小乘教派證得阿羅漢身不同,以普渡眾生見性成佛為目標,所有神通都是在修煉過程中附帶產生的,並不以此為依仗,為追求。而你武藝高強,專修冥想,言行不忌,都與大乘的教義和戒律不符,像江湖人多過像和尚。”


    他從六米多高掉下,衝擊力能壓塌房梁,大和尚隻隨手一撥就化解了,絕對功力深厚頗有身份,沒有理由說謊。隻不過任誰聽到“人類馬上滅絕,你活不了幾天”的消息,心裏都會堵得慌,產生懷疑與荒謬的感覺。


    格桑麵容一肅,抬手一指滿江紅,喝道:


    “你看著不像好人,顛三倒四,所以你說的話不能信!”


    這一聲斷喝如暮鼓朝鍾,悠悠在山澗內傳開。


    滿江紅一怔,馬上醒悟到自己在進行下意識的否定,以逃避恐懼。大和尚確實有大智慧,亦莊亦諧,總能一語破除對方心障,這份深刻與洞徹非自己能及。


    於是他也學著恭恭敬敬雙掌合十,俯首致了一禮,道:“不是我不相信,是事情太過重大。沒有實際證據支撐,您冥想的結果隻能作為一種猜測。”


    格桑哈哈大笑,道:


    “世人每多虛妄矯飾,說‘不是我不相信’時,其實就是根本不信。”


    他走到滿江紅身前蹲下,撥開一層枯葉,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圓圈,道:


    “假設這個大圈就是你說的生態圈,裏麵生活著許多小生物,很細小細小的蟲子,如佛祖所言一碗水裏有八萬四千蟲,像人一樣發展出了自己的文明。”


    他抬起一隻手掌懸在大圈之上,繼續說道:


    “灑家這一掌按下,圈裏的文明就要被毀滅,你說它們會如何做?”


    滿江紅約一轉念,在圈中畫出一個三角形,在其中橫著畫了三道,成為一個金字塔模樣,說道:


    “人類社會結構大致如此,塔尖是統治階層,依下為精英階層、中層、底層,各階層的差別在於所控製的資源不同,財富、權力是主要的表現形式。但是,最關鍵之處在於信息不對稱。統治階層控製了最先進的生產力,一定最先得知。為了社會秩序不崩潰,一定會嚴密封鎖信息,同時積極尋找解救辦法。”


    格桑豎起大拇指以示讚賞,道:


    “但是,灑家這一掌遲早要按下去,不管是統治蟲子還是平民蟲子,統統抵擋不了。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消息遲早會泄露,引發恐慌。比方說吧,最先發現手掌的是一隻瞭望天空的蟲子,雖然立刻被隔離控製,但恐慌的情緒還是會從上往下蔓延。同時,隨著滅世手掌的迫近,越來越多的征兆開始顯現。一隻喜歡冥思遙感的蟲子感覺不對頭,而另外一些蟲子試圖用神秘的術數進行推演。就算在先知先覺的統治蟲子之中,意見也不會統一,都依托自己現有的資源與能力進行計劃安排,一些想飛走,一些想鑽進地裏,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整個社會由上至下悄然扭曲,逐漸滲透焦慮迷茫的氣氛,無信仰、無敬畏,放縱**,仿佛過了今天沒有明天!”


    “你說的瞭望天空應該暗指天文觀測,有什麽情況嗎?”


    “灑家有一個科學家朋友,聽到的消息是宇宙深處發生了大災難。這個秘密的級別太高,灑家知道的也不太詳細。”


    “宇宙中經常發生大災難,一個星係的產生與滅亡都算不了什麽。”


    “但這一迴波及地球,用佛門的語言理解,就是域外天魔不日降臨。你說得對,灑家不是什麽正經和尚,算一個逍遙自在的野僧吧。佛門不重神通,在這次災變中難有作為,反倒是道門逆天修行,可能還起一點作用。”


    一聽到道門,滿江紅又想起了虎渡河畔的夏夜,掌心的雷火,淩空飛舞的寶劍,割草一般倒下的大牛們,浴血而戰的大黃黑姑,被一劍穿腹的朱富貴,不由得咬牙切齒,強抑憤怒譏誚道:“能夠跨越星域的力量根本不是地球可以抵擋的,道門就算飛升出一個仙人,也未必夠瞧,除非請動諸神降臨。”


    格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你對道門好像挺有成見的。大劫難逃,道門的隱世門派都現身江湖了,裏麵不乏心胸狹隘之輩,你說話行事可要注意一點。”


    滿江紅冷哼一聲,問:“大和尚,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諸法因緣而起。你剛才突然掉下來,令灑家一驚,在關鍵時刻突破障礙,看到了黑暗中閃過一線光明。灑家不知道那線光明是不是人類唯一的希望,也不知道那線光明是不是應在你身上,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眼前又隻有你,還能夠對誰說?”


    “大和尚,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人類將……”


    滿江紅剛要把“不會有光明”吐出口,突然又想到了對填海區盲童的承諾,一定要讓他見到光明,雖然此光明非彼光明,卻令他一時呆住了。


    格桑見他的話隻說了半截便卡住,微笑道:


    “山中常有千年樹,世上難見百歲人。就算沒有這場浩劫,難道還有誰能長生不死不成?難道因為有浩劫,就得愁眉苦臉過一生?世人或緬懷過往,或籌劃將來,唯獨沒有活在當下。灑家見你眉宇之間有煞氣,不知因何鬱結在心。須知過往已逝,將來未至,當下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連當下都把握不住,談何未來?你看那都市之中,年輕人行色匆匆,想功成名就之後孝敬父母,卻忘了在當下這一刻噓寒問暖,待到子欲養而親不在時才追悔莫及。你既是少年人,當行少年事,豈可眉頭緊鎖鬱鬱寡歡?”


    這一番話振聾發聵,滿江紅呆住了,半晌才迴過神來,站起身恭恭敬敬合十鞠躬,道:“感謝大和尚指點迷津!”


    “灑家要閉關靜修,先走了。”


    怎麽,這就準備走嗎?我還有話問呢!


    滿江紅尚在心潮起伏,隻聽到藤葉“嘩啦”作響,眼前人影一閃而沒,急忙抬頭喊道:“大和尚,以後到哪裏去找您?”


    “哈哈哈,不是每一次偶遇,都會有久別重逢。灑家雲遊天下,小友好自為之……”


    餘音嫋嫋,哪裏還看得見人。


    他走過去摸摸大和尚方才坐著的那塊大石頭,尚有餘溫。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格桑大和尚來去瀟灑,研究院裏從此少了一顆錚亮的大光頭,跟沒有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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