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說一口那麽小的井,為什麽要挖得那麽深,讓水與泥土的生活如此陰暗。


    你對我說還有河流,正集聚著水的願望,載著陽光,奔跑在廣闊的大地上。


    我說河流裏的泥沙太多,讓水無法清洗自己,而充滿難以言說的渾濁。


    你對我說還有海洋,讓所有疲憊不堪的水不再流淌,像迴到家園一般的安詳。


    可我不敢踏足大海的懷抱,那裏有太多湧動的淚水,讓風與陽光都變得瘋狂。我不害怕水的顛簸,但我害怕被水溶化,失去了岸和島嶼的方向。


    ·


    2


    你在古老而漫長的歲月裏,無數次安撫我。


    你親吻著我的疼痛,讓我進入甜蜜的夢鄉。


    我習慣了用沉睡來麵對風霜雨雪和鳥語花香,僅僅是一次蘇醒,就成為了我難以實現的奢望。


    你把整個世界覆蓋在我的身上,在一個溫暖而沉重的洞穴裏,我蜷縮成了一個讓世界捉摸不透的夢。


    ·


    3


    你說世界是透明的,隻有我的身軀,不能穿透世界賜予我的光。


    可世界變幻莫測,所有透明的地方,都有從不停止的風雲,時時刻刻掃蕩著我脆弱的脊梁與胸膛。


    你讓我不變應萬變,無論我紮下的根須和我凋零的枝葉,屬於兇險的曠野還是冷酷的山崗,你都雕刻我,像一尊安詳的塑像。


    ·


    4


    我向你敞開心扉,從古老的蒼茫到今時的繁盛,從過去的雲雨到未來的風霜。


    我供奉著你,你也迎娶了我。


    你誕生了我,我也哺育了你。


    你淹沒了我,我也緊抱著你。


    你為了尋找沙漠、原野、高山、森林和田園,我為你堅守四季的交替與輪迴。


    可你從不告訴我,為我的血肉之軀建造的墳塋,是否也適合安放我還未停止跳動的心髒。


    ·


    5


    我的疼痛。我的眼淚。我的饑餓。我的飽暖。


    還有我的愛和我的恨。


    全在你的手掌中,成為被緊緊攥住的謎題。


    你沒有給我答案,我也沒有得到破解的工具。


    直至我變成灰,還被你捧在掌心。


    風也停止,火也熄滅,一切都是永恆的秘密。


    ·


    6


    我再一次被母親所孕育。


    我還要來臨,撲進世界的懷抱裏。


    而你,會不會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等待著與我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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