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芯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在醫院醒過來,瞬間腦子空蕩蕩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瑞芯,覺得怎麽樣?頭還痛嗎?」葛燕溫柔輕緩的聲音,透著緊張與關切。瑞芯楞了下,默默的瞅著她。


    觸及她茫然的眼神,葛燕感到訝異,急忙問道:「你又不認得我了?」


    她眨著眼,一臉無辜。「你是……」上揚的語調,顯得遲疑。


    葛燕感到失望。「我是院長,你不認得了嗎?」


    「院長……」她重複,隨後綻開一抹頑皮的笑。「我當然認識囉。」


    葛燕長籲了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的睨著她。「你可嚇壞我了。」嘴裏如此叨念著,但見她還會捉弄人,心頭懸著的大石也隨之落下。


    「我的頭已經不痛了,別擔心。」瑞芯安慰著長輩,天生的樂天性格自然而然的流露。


    「你真的不太一樣了。」葛燕憐惜的輕撫她的發絲,不知該心疼她的遭遇,抑或慶幸她比以前開朗。


    看著院長蒼老的慈藹臉龐,瑞芯感到愧疚。「對不起,又讓你操心了。」


    「傻丫頭,道什麽歉。」葛燕拍拍她的頭,輕笑道。


    咬了咬唇,她猶豫了下,自嘲道:「我好像把工作搞砸了。」想起那位康先生七竅生煙的模樣,還找人硬要送她上警局,或許失去這份工作也不算太壞。


    以為她擔心失去飯碗,葛燕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我已經跟靖司解釋過了,你的工作沒丟喔。」


    仿佛受到她甜美的笑靨感染,葛燕的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


    「嗄?!」她低唿,發展似乎出乎意料之外。「怎麽可能……他好像巴不得把我碎屍萬段。」


    聽到她的說法,葛燕莞爾一笑。「雖然靖司看起來很嚴肅、不好親近,但其實他既認真又孝順,是個好孩子。」


    瑞芯皺了皺鼻頭,不讚同院長的話。「他脾氣差、粗魯又不講理,根本不像院長說的那樣。」她掰著手指,一一奚落對方的缺點。


    「他真的那麽壞?」葛燕嗬嗬笑,覺得她好有趣、好可愛。


    末出車禍前,她所有心事都不輕易吐露,現在卻坦率直言,但同樣惹人憐愛。


    她肯定的點頭,再度強調:「他真的超──沒風度的。」


    此時葛燕的視線落在開啟的門扉,不禁抿嘴輕笑。


    康靖司甫進門,就聽到有人很沒風度的在批評他,但英俊的麵孔並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


    真是惡人先告狀。他在心中冷哼。


    瑞芯愕然的轉頭,雙頰微紅,說壞話被逮個正著,挺糗的。接收到他冰冷的目光,她也不甘示弱的迴瞪他一眼,然後背對他。


    「燕姨,不早了,我送你迴『修緣』。」他向來很尊敬這位長輩,她無私的愛和奉獻,讓『修緣育幼院』的小朋友都得到極好的照顧。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葛燕察覺到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臉上笑意更甚。


    她怎麽一直都沒發現,這兩人外型還挺登對的呢!兩人個性一冷一熱,恰好互補,而且她衷心期望瑞芯這個好女孩,能夠有個可靠的男人照顧。


    尤其這丫頭現在又失憶,放她獨自在外頭闖,著實令人不放心。


    「應該的。」康靖司的薄唇終於有了些微弧度,而不再僅是冷漠的一直線。


    「我有個無禮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葛燕暗自做了決定,她先起個頭,讓兩人有機會相處,接下來的造化就看他們了。


    「燕姨請說。」他答得幹脆。


    「瑞芯車禍初愈,身子還很虛弱,需要一段時間調養,你介不介意讓她搬進你家,彼此好有個照料?」葛燕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點出重點。


    她的話猶如一枚炸彈,炸得瑞芯起身大叫:「院長,你在開玩笑吧?」


    康靖司則眉心糾結,冷瞟了鬼叫的女人一眼,一語不發。


    「怎麽樣?願意答應我無禮的要求嗎?」葛燕動之以情,很輕緩的追問他的意願,但實則是變相的施壓。


    「院長……」瑞芯苫著臉,覺得快要昏撅,她不想跟冰塊住在一起啦……


    不過話說迴來,這個冰塊男應該也很討厭她,所以不可能容忍她住進他家。這一想,她倒鬆了一口氣。


    斜睨著她忽而排斥、忽而放心的表情,康靖司約略猜到她心思的變化,轉念一想,及時止住衝到嘴邊的拒絕。


    「我答應。」一方麵他沒理由拒絕、也不忍拒絕長輩的要求,另一方麵他偏偏不順她的意,他習慣掌控事情,可輪不到她來決定。


    「嗄?!」瑞芯怪叫,眼珠子差點爆出來。


    「真是太好了,靖司,謝謝你。」他爽快的允諾,讓葛燕相當開心。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期待未來兩人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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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進康家豪宅數天,瑞芯完全愛上這個鬧中取靜、寬敞舒適的環境,也住得相當自在習慣。


    本來,她說什麽也不願意跟狂傲的自大男同住一個屋簷下,但轉念一想,她若堅持不答應,不就表示她怕他?


    這怎麽行!她是不喜歡、討厭他、看他不順眼,可不代表她怕他。她才不可能屈服,絕對要抗戰到底。


    第一天,她「一不小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奇怪的是那個自大男居然也沒吵她起床,徑自上班去了。


    醒來後,她慢條斯理的梳洗,然後總對著衣櫃裏的衣物發呆半晌──


    不是衣服太多難以抉擇,而是她根本不喜歡那些不知洗過幾百次的舊t恤、牛仔褲。


    左翻右揀,不得已選了件能展現腰身的及膝洋裝後才出門工作,完全沒自覺自己是名清潔工的身分。


    她複職後先到一家小公司打掃,但把人家的廁所馬桶弄壞不說,還弄得水淹及膝蓋,甚至漫出辦公室,害經理跌得四腳朝天。經理一怒之下,把她給炒魷魚。


    接下來的工作情況也是一團糟,問題層出不窮,終於落得被解雇一途。


    也就是說,她失業了。


    但低落的情緒持續不到三小時,她又恢複慣有的開朗。沒關係,至少她還有一份薪水可領。


    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個星期,瑞芯一天比一天晚起,連被她視為眼中釘的康靖司到底有沒有迴來,她也一無所知。


    因此,兩人「同居」了一個禮拜,竟然都沒打過照麵,堪稱奇跡。


    她一心一意想把房子整理幹淨,偏偏就是越弄越糟。


    例如:玄關處放置的古董花瓶,被她敲破了一個小缺口;還洗破好幾個咖啡杯盤、水晶酒杯……諸如此類的問題每天都在上演。


    慶幸的是康靖司似乎沒察覺到她的罪行,否則豈會輕易放過她。


    基於補償的心態,星期天一大早,瑞芯在三個鬧鍾同時發威下起床,梳洗完畢後直接衝到廚房,準備大展身手。


    「做什麽好呢?」她修長的食指輕點下顎,認真思索著菜單。


    想起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的營養菜單,她重新把報紙翻出來,遵循上頭的步驟開始做早餐。


    「你在做什麽?」驀地,康靖司像縷幽魂般,從她身後冒出來。


    一起床就聽見有怪聲,所以出來一探究竟,見到她,他有幾分詫異。


    她嚇了一跳,迴頭賞他一記白眼,趾高氣昂的迴道:「你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喔!」


    他黑眸微眯,透著寒意。


    眼前的男人穿著一襲黑色睡袍,剛梳洗過的黑發猶沾著水滴,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韻味,這也是瑞芯首度注意他的長相。


    「突然發現我很帥?」捕捉到她打量的眼光,康靖司撇唇譏笑。


    她羞窘得漲紅了臉,嘴上功夫依舊不饒人。「我是在研究你,為什麽那麽討人厭!」


    他沒再開口,但眼神冷得好似會凍傷人。


    被盯得背脊發涼,瑞芯僵硬的轉身,在爐子上東摸西摸,但一感受到身後如雷達般的視線,她就越不知所措。


    「笨。」他不留情的口出惡言,無情的取笑道:「連火都不會開,還妄想做早餐?」


    「你等著瞧,我一定會做出豐盛的早餐。」瑞芯不甘心遭他奚落,遂不服氣的誇下海口。


    康靖司一臉不以為然,以一種很輕很冷的口吻刺激她。「我拭目以待。」說完就瀟灑的轉身離開。


    「少瞧不起人!」她頓時充滿鬥誌,亟欲大展身手。


    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好不容易打開爐火,她露出一臉燦笑。「我好聰明。」自滿道。


    平底鍋冒著白煙,瑞芯胡亂打了幾顆蛋,怯怯的翻攪鍋裏的蛋,一個不留神,卻成了焦黑的爛泥。「嘖,怎麽這樣。」她本來想煎荷包蛋的,怎麽跟預期的不太一樣哩?


    懊惱之際,烤麵包機裏的厚片土司忽地彈跳出來,她伸手觸碰,不期然被燙著了手指。「唿,好燙。」她甩著手低唿。


    最後是著手榨柳橙汁-她將整顆新鮮柳丁放入果汁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成果……泥,倒進昂貴的水晶壺裏。


    忙著鏟起焦黑的蛋泥放進瓷盤,再擺上兩片火腿,把厚片上司迭放在另一個盤中,連同盛著柳橙泥的水晶壺排列在托盤上,終於大功告成。


    平常從廚房走到餐廳隻須花三十秒左右,一旦端了東西,她的速度便會減緩兩倍以上,而且雙手還會不時發顫,險象環生。


    「康先生,吃早餐了。」瑞芯把精心製作的早餐擺上桌,客套的稱唿。


    康靖司已換上筆挺的西服端坐在餐桌前,見到她出來,便把報紙折迭整齊放在一旁,但在看見餐盤裏的「不明物體」後,俊朗的眉心蒙上一層陰霾。「這是什麽東西?」


    「早餐啊。」她睨著他,覺得他明知故問、存心找碴。


    「早餐?」他嫌惡的打量盤裏烏漆抹黑的東西,嗤之以鼻-


    全黑的上司、炭泥般的炒蛋、冰冷的火腿,隻有柳橙汁看起來是正常的。見他的視線落在水晶壺上,瑞芯殷勤的斟了滿滿的一杯柳橙汁給他。


    「這是整顆現榨的新鮮柳橙汁喔。」她學著電視廣告的台詞,語氣得意。


    康靖司遲疑了幾杪,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一種又酸又苦、滿嘴碎渣的口感,讓他英俊的麵孔扭曲變形。


    他起身衝到廚房吐掉,又反複漱了幾次口,才把可怕的味道消除,盯著刀架上的菜刀,他第一次興起砍人的衝動。


    「你還好吧?」瑞芯跟了上來,表達她的關心。「哪裏不舒服嗎?」


    雖是關心的問候,但聽在他耳中卻成了幸災樂禍,刺耳至極。「葛瑞芯,別再讓我看見你!」他額冒青筋,沉聲暴喝。


    她縮起肩,小聲嘟囔:「幹嘛那麽生氣……」


    他的利眸掃向她,讓她當場閉嘴。


    一個專業幫傭居然什麽事都做不好,她不單單是失憶,根本就沒大腦。


    他寧可餓肚子也不想被她毒死,現在被她搞得一肚子火氣,也沒胃口了。


    在理智尚未盡失前,他迅速離開屋子,否則等他反悔,難保他不會活活掐死那個笨女人。


    砰!巨大的關門聲,昭顯出他心中積壓的不滿與憤怒。


    「兇什麽兇……」瑞芯撅著粉唇啐罵。踱迴餐廳,啜了口柳橙汁-「惡。」什麽怪味道啊?好恐怖!到頭來,柳橙汁隻有顏色是對的。


    「我以前到底是怎麽做菜的?」她黛眉淺蹙,困惑不已,任憑想破腦袋也沒有一點印象。


    難怪康靖司會大發雷霆,他一定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她存心報複。雖然她確實有著小小的勝利快感,但仍敵不過失憶的無助及內心濃烈的沮喪。


    心情不佳的瑞芯,在屋內東繞西繞,忽地瞥見一牆酒櫃,於是她打開酒櫃,倒了一杯勃艮第葡萄酒慢慢品嚐。


    昂貴的美酒入喉,所有煩惱仿佛都隨著酒精一起蒸發;再加上樂觀性格使然,讓她很快自頹喪的情緒中振作。


    總是枯坐在家裏也不是辦法,她應該出去晃晃、透透氣,醫生說多接觸以前的環境,有助恢複失落的記憶。


    嗯,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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