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茂道世坐在走廊上,孫女涼子為他斟酒,在其身旁是一個煮著各種肉食的大鍋,鍋中正散發著濃濃的芳香,不需要看內容,隻需要聞到香味就會讓人食指大動,在當今的帝都這一頓火鍋可謂奢華。

    賀茂道世手裏拿出陰陽師的折扇,輕輕一揮,數名容貌姣好的歌舞伎町的藝伎就出現在破舊不堪,雜草叢生的庭院裏。

    藝伎們向著自己的主人微微鞠躬致意,然後就如同蝴蝶圍繞著鮮花一般,悠然而歌,仿佛一瞬間迴到了江戶時代的花街花魁爭奇鬥豔的時代。

    盛大的篝火堆出現在庭院中,不僅照亮了周圍的環境,也驅散了周圍的寒氣。

    原本寒冷的天氣一瞬間都開始變得暖和了,藝伎們見著走進庭院的黑川七夜向著他微微點頭,更有甚者向他拋了一個媚眼,一名撥弄著三弦琴的十二單少女正在唱著歌,似乎是《保元》,應該是改編版。

    頭發常披散

    誰都說喜歡

    花卉園裏喲

    蝴蝶舞翩翩

    誰家少年郎

    與我同枕眠

    黑川七夜聽著歌,舞是漂亮的,唱歌的人是極美的,甚至歌也是很好聽的,然而他卻直接將接下來的歌詞忽略了。

    真是放浪形骸,雖然明知道對方這很可能是式神,但是這樣的生活未免太腐敗了,可愛又清純的少女裝作天真爛漫的表情開著車,那甜美的聲音和笑容隨時隨地都在撥動人的心弦。

    黑川七夜凝視著擋在路上唱歌的少女,原本美麗的少女臉蛋瞬間換成了另一張美少女的臉,那是自己的姐姐佐倉晴海的臉。

    微微鞠躬向其致意,眼神裏便隻有尊敬,而不帶其他任何情感。

    佐倉晴海是黑川七夜的姐姐,他對其尊敬異常,因為曾經說過在他的眼裏姐姐遠比寺廟裏的神佛更加神聖,所以他不會褻瀆自己姐姐。

    他徑直坐在了餐桌附近,少女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似乎疑惑對方為何能抗拒自己的魅力,驚訝片刻後,繼續維持原本的表情若無其事地演奏。

    此時此刻發生在傳法院的景象,若是被帝都警察看見了,恐怕不論是眼前的賀茂道世還是老和尚都會因為奢侈就是犯罪這個原則,被處以非國民罪。

    盡管軍部裏的高官依然歌舞升平享受著美酒佳肴,甚至戰事最嚴峻的1944年,淺草奢華的歌舞伎還能夠正常營業,完全就是大人物們還需要她們來服務,可是不代表大人物們可以容忍百姓的奢侈。

    現在淺草的藝伎還分為憲兵隊專屬,以及海軍專屬和陸軍專屬,甚至警察專屬,上層的生活是如此奢侈,可是底下的人民卻是連吃一塊肉都是犯罪,這樣的帝都真實讓人覺得是身處於魔幻世界。

    “你還真是享受啊,道世先生,縱情於聲色犬馬之中,何時才能悟道。”

    老和尚搖了搖頭沒有接過賀茂道世遞過來的酒,直接拿起碗大塊大塊吃肉,倒像是許久未曾吃飯。

    黑川七夜坐了過來,他見著賀茂道世那智慧的目光對著他微笑,“清隆先生,想要坐下來,得要有資格才行。”

    “什麽資格?”黑川七夜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絲毫沒有尷尬。

    “當然是你成為我客人的資格,因為將客人當作天神一樣來款待是自古以來的傳統,在西方是如此,天竺如此,島國也是如此,因此你得表現出可以當我客人的資格。”

    賀茂道世說到這裏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望向一旁正在吃肉的老和尚說道,“心念,你先來提問吧。”

    老和尚放下碗中的肉,擦拭了自己的嘴,目光看向黑川七夜問道,“賀茂先生是陰陽道,我是佛教,你是神道教,那麽你認為我們三者有什麽區別?”

    黑川七夜看見小女孩涼子捂著嘴偷笑,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道頗有些像禪宗和尚互相印證學習時各種發散性提問的公案。

    “那麽大師,您的宗派是什麽?”黑川七夜反問。

    “天台宗。”心念笑道。

    “那麽你和禪宗、密宗、律宗、淨土宗這些大乘教派的和尚又有什麽區別,不都是和尚嗎?不都是要普度眾生嗎?”

    黑川七夜笑著迴道,巧妙地迴避了迴去,不論怎麽迴答,其實都不對。

    老和尚微笑點頭,這算是一個迴答,目光望向一旁的賀茂道世,就見著道世先生問道,“你可知咒術的本質是什麽?”

    “咒術的本質是謊言!”黑川七夜腦海裏不由蹦出這麽一句話,然後在賀茂道世以及心念和尚詫異的目光下繼續說道,“咒的本質是名,更準確來說是假名。”

    “陰陽道的理論自古以來就是萬事萬物都出於氣,而這些氣從性質上酒杯分為陰陽和金木水火土五行,用陰陽五行解釋世上的各種存在和各種形象就是陰陽道的基礎,正如同天上的月亮會因為時間的變換,會有新月、三日月、望月、朔夜、滿月等等的變化以及稱唿,實際上月亮變化的不是形狀,隻是觀察的方向,月亮本身還是原來的月亮。”

    黑川七夜接過涼子遞過來的一杯酒飲了一口,緩緩說道,“就跟現代的元素周期表,將現代的元素分為一百多種,表現上名字不一樣了,實際上對於觀察的物體還是一樣的。”

    “有趣。”賀茂道世輕笑道,似乎覺得這個觀點很新穎並未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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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短的咒是名,名是束縛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種東西,如果我不叫現在這個名字,我依然存在,隻是黑川清隆就消失了。”

    “再比如,這火鍋,是由鍋組成的,有炭火,有濃湯,有肉,有菜,這些都是這火鍋的一部分,它們組合起來就是火鍋,然而火鍋的真正性質是什麽,到底是炭火還是濃湯還是其中的佐料,亦或者是肉,其實都不是,當把這些抽離了,火鍋也就不存在了,所謂火鍋隻是我們為它提供的一個虛構的概念,一個假名,一個咒。”

    黑川七夜看著微笑的賀茂道世說道,再看見一旁的老和尚說道,“這個世間萬物其實都是一個假名,一個咒。”

    “那麽四大皆空,人的本質就是虛無,就不存在了嗎?”賀茂道世問道。

    “並非不存在,也並非存在,正如同房子,是木頭、釘子、水泥、家具構成,可是為什麽房子為什麽有著家這個概念存在,別人的房子為什麽不是我的家,房子和房子之間有什麽不一樣嗎?原因就在於,我對房子寄托了感情,我所在的房子裏有我的家人,所以它就是我的家。我為它賦予了概念,是緣起也是心。”

    黑川七夜並不是太懂這些概念,可是他的祖父黑川清隆卻經常在小說裏引用這些他所理解的概念。

    黑川七夜並非現代的陰陽道研究學者,也並非佛教高僧,可是有一點他很明白,這是黑川清隆書寫的幻想小說裏,因此作者的理解,就是創世神對於世界的解讀,這就是世界的本質。

    用通俗的話來解釋,現實世界是唯物論的,幻想世界是唯心的,這是兩個世界本質上的區別,創世神說的是絕對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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