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溯流而上,日以繼夜趕路,翻過數重山脈踏入北地,氣候驟然一變,朔風唿嘯,風雪連綿不絕。迴到自己的地盤,契染這才鬆了口氣,將麾下大軍化整為零,一股股接連分兵,散入荒山野嶺,就地休整,渡過漫漫長冬。


    北地苦寒,山腹深處卻孕育地熱,名為“赤流”,溫泉鼓沸,水汽繚繞,有四時不凋之花,八節長青之草,堪比洞天勝境。契染獨享“赤流”之妙,耗費大量人力,開辟了十餘處洞府,除分賜麾下得力幹將外,空閑的甚多,他力邀魏十七在此住下,連帶石火騮柯軛牛山鶇閻狼閻虎之輩,也得以留駐於“赤流”外圍,舒舒服服泡在溫泉中,省得去吹那剜心剔骨凍死人的尖風。


    溫柔鄉是英雄塚,“赤流”所在雖然舒適,卻不利修煉,便是倉穀糜華隆頭亦常年在外,偶爾才一至。


    不知何故,從踏上西行路起,鐵猴孫悟空便一反常態避開魏十七,裹緊鐵鏈鐵釺,孤身前行,隻在他視野盡頭出沒,及至來到北地,又死也不肯靠近“赤流”,寧可頂風冒雪,在荒無人跡的山林獨自苦捱。魏十七隱隱猜到幾分,亦沒有為難它,右腕上的血舍利手鏈一忽兒熾熱,一忽兒冰涼,似乎在催促他將鐵猴心竅間的那枚血舍利剜出,收入囊中,湊成六出之數,但他聽之任之,遲遲拿不定主意。


    血舍利暗藏玄機,但並沒有重要到左右他的心意。


    百歲穀一番周折,契染借用“轉輪鎮柱”之力,僥幸脫身,肉身留下不小的隱患,抓緊時間調養傷勢。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魏十七亦閉門不出,喚出魔女離暗,以天魔氣布下天羅地網,將洞府內外層層遮掩,又引動命星,施展“血域樊籠”,隔絕深淵目光的窺探,這才著手清點所得的好處。


    九頭蛇乃深淵之底天生地長的魔獸,血氣被“深淵之子”收去,魂飛魄散,留下一身軀殼堪比天材地寶,魏十七命屠真使喚雷四靈,將其煉作法寶兵器,物盡其用,無須在意得失。深淵乃血戰之地,九頭蛇軀殼雖然難得,單憑陽鈞爐一道虛影,又不得君臣佐使的寶材,魏十七也不指望雷四靈能煉出什麽真寶來。他固然不在意得失,屠真卻不願倉促行事,由著雷四靈『亂』折騰,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好生權衡斟酌。


    魏十七最為看重的,乃是火中取栗,從西方之主樊隗手中奪來的“藏兵鎮柱”。


    他將“深淵之子”喚出,細細詢問鎮柱之秘,“深淵之子”不知他奪取“藏兵鎮柱”,隻道魏十七趁『亂』收了一員鎮將,有意將其降服,以供驅使,倒也並不藏私,將內情一一道來。魏十七沉思半晌,揮手將其收入鎮柱,心中若有所思,這青銅鎮柱得自廣恆殿主溫玉卿,用於封存“七命妖獸”,與“禦獸袋”相類,當是天庭仿深淵鎮柱所煉的寶物,如此看來,許久之前深淵與三界便有交通,隻因界壁所阻,非大能不得往來。


    魏十七又將鎮將喚出,細細盤問,那鎮將自稱“鴟”,得西方之主賜以“樊”姓,有求於人,甚是知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然不至哀聲求告,言談中卻也流『露』出相投之意。


    原來之前在藏兵洞內,樊隗催動屍山血海大陣,騰不出手,從鎮柱內召出樊鴟,意欲斬殺魏十七,消除隱患,不想一物降一物,鎮將反為“誅仙”金符所困,白白損耗了海量血氣。深淵鎮柱應洞天本源之力而成,所生奇氣各不相類,彼此抵牾衝突,吞噬壯大,樊隗無奈孤注一擲,拗斷鎮柱,以奇氣催生“藏兵鎮柱”,作最後一博。鎮柱一斷,樊鴟絕了存身立命的根本,淪為無源之水,按說過不得一時半刻,便即退散為奇氣,『蕩』然無存,魏十七靈機一動,將他收入青銅鎮柱,卻是歪打正著,救了他一命。青銅鎮柱乃天庭仿製之寶,內中無有奇氣,恰好為鎮將容身,天造地合,護住奇氣不至退散,得以苟延殘喘下去。


    魏十七心下了然,樊鴟雖有降服之意,但皇帝不差餓兵,驅使其爭鬥所耗血氣非在少數,好在“深淵之子”從九頭蛇身上得了不少好處,血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需要時直取一二,輕而易舉。手頭多了一不死不滅,愈戰愈用的悍將,他心中也頗覺欣喜,下一迴即便對上深淵主宰四方之主,亦有一戰之力,隻是鎮將來曆可疑,不足為外人道,如非迫不得已,不宜貿然『露』了相。


    “深淵之子”與鎮將樊鴟所言細節雖有差異,大體相合,魏十七忖度片刻,鄭重其事將“藏兵鎮柱”取出,置於掌中翻來覆去看了半晌,粗礪如石,神物自晦,直如死物一般,不禁暗暗歎息。鎮柱內所藏奇氣有無窮妙用,隻是依二人所言,須將其收入深淵之軀,祭煉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可成,催動鎮柱另有秘法,不為人所知,他既已煉成“十惡星軀”,自然不會轉修血氣之道,不過樊隗如此看重“藏兵鎮柱”,不惜接連毀去兩根鎮柱,以奇氣澆灌催熟,其中定有緣故,眼下時機未到,還不能為己所用,如若有緣,日後自能分曉。


    魏十七將“藏兵鎮柱”重重封禁,埋於“一芥洞天”參天造化樹下,此物事關重大,他決意連屠真離暗一並瞞過,在“十惡星軀”大成前深藏不『露』,免得旁生枝節。


    百歲穀之行,意外的收獲著實不少,血舍利,九頭蛇,鎮將樊鴟,藏兵鎮柱,卻大都遠水不解近渴,反倒是接連激戰,“十惡星軀”有了長足的進益,連“血域樊籠”都水漲船高,更覺得心應手。自入深淵以來,他前所未有的強大,但形勢也前所未有的險峻,三皇六王是一方,深淵意誌是另一方,他夾在中間,看似左右逢源,實則行走於刀刃,稍一疏忽,便墮入萬丈深淵。


    此時此刻,唯有躲於“血域樊籠”,隔絕諸方窺探,才能得到片刻安寧。魏十七下意識撥弄著手腕上的血舍利,心中數過一個念頭,便掐過一枚,恍惚間覺得,這血舍利若湊成三十六,或七十二,或一百零八之數,便與一串舍利佛珠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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