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潯邁步走過去,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將手裏的月季花遞過來,歡歡喜喜地叫他的名字:“阿潯。”


    顧潯既不接他的花,也不應聲,隻衝孫婆婆打了招唿。


    遭受打擊的陸鳴殊垂下胳膊,委委屈屈地看著孫婆婆:“婆婆……”手裏攥著的花也還了迴去。“還是您給吧。”


    這花本來也是孫婆婆給顧潯留的,隻不過陸鳴殊自告奮勇攬下了這個活,結果人顧潯壓根不收經過他手的花。


    “怎麽了這是,不收我老婆子的花啦?快拿著。”孫婆婆挎起竹籃,假裝看不懂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我本來都要迴去啦,就托小陸把花給你,誰知道聊著聊著就到了這麽晚,快把花收下,都迴家去吧。”


    婆婆都這麽說了,顧潯自然不好再拒絕,有些不情願地從陸鳴殊手裏接過花。


    陸鳴殊的手指原本攥在花枝靠下麵的位置,顧潯的手伸過去的時候,他便鬆開手,很迅速地握了下對方的手。


    許久沒有過的肌膚相貼,不僅讓陸鳴殊胸口抑製不住地亂顫,也讓顧潯下意識退了半步,用力地攥緊了手指。


    他剛從空調房裏出來,手是暖的,陸鳴殊卻因為吹了一晚上的寒風,冷得像塊冰。


    “對了,你倆這周末有空嗎?”孫婆婆突然問。


    顧潯點點頭:“嗯。”


    陸鳴殊也說:“有啊,怎麽了婆婆?”


    “如果不嫌麻煩的話,能不能請你們陪老太婆去個地方……”


    同孫婆婆告別後,兩人像往常一樣,一前一後的走到單元樓下。


    顧潯已經習慣身後跟著這麽一條尾巴,但今天陸鳴殊大約是感冒了,一路上不是咳嗽就是打噴嚏,眼圈紅紅的,跟哭過似的。


    顧潯的心就怎麽也靜不下來,胸腔裏攢著團氣,吐不出、下不去,心裏特別煩躁。


    進樓道門要刷卡,顧潯心神不定,忘了還有這迴事,伸手推了幾次,玻璃門紋絲不動。


    有道聲音貼著他後頸小聲地提醒:“要刷卡。”


    顧潯倏地被驚醒,反應很大地推了一把身後的人,陸鳴殊踉蹌著撞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很重的一聲“咚”。


    “嘶……”眼前好半天都是黑的,緩不過勁來,本來就挺紅的眼圈更紅了。


    顧潯捏著拳頭,意識到真是自己下手重了,閉了閉眼睛,沉聲道:“抱歉,我……”


    他本就不善言辭,這種情況下就更不知道要說什麽,索性頓在那裏,看著陸鳴殊。


    後者也終於睜開眼,幅度很輕地搖了搖頭:“沒事。”


    聲音很低,摻著長時間嗆咳造成的沙啞。


    顧潯心頭掠過一絲錯愕。照這人的性格,不說借題發揮和他鬧一鬧,怎麽著也應該埋怨幾句,結果就……這麽輕飄飄地揭過了?


    不遠處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這棟樓的住戶,顧潯沒讓自己再多想,“嗯”了一聲,刷卡推開門。


    正準備進去時,卻有一道身影先他一步鑽了進去,然後轉過身,看著他。像是在等他。


    顧潯顰眉,不確定地問:“你也要上去?”


    對方點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嗯。”


    這是一個星期以來陸鳴殊第一次提出要上樓,顧潯喉結上下滾了滾,眉心緊蹙。


    如果不是感冒把人燒傻了,就是他剛才那一推,讓陸鳴殊磕壞了腦袋。


    之前那個人經過他們這棟樓時沒有停下腳步,拐個彎走去了後麵那棟。


    顧潯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然後目光冷淡地瞥向陸鳴殊:“陸總,你到底想做什麽?”


    “就是想送你迴家。”陸鳴殊說。


    “那目的已經達成了,你可以走了。”


    “還沒有。”陸鳴殊走過來,捧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的掌心,是個近乎討好的動作,“你還沒有收我的花。一周了,你一次也沒有收過我的花。”


    那朵花被他攥在手裏,花瓣很多次擦過顧潯的手掌,拂過悠悠的淡香。


    顧潯用力地掙開那隻手,月季花在衝撞中掉到了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在腳下,嬌豔的花朵瞬間成了一攤爛泥。


    兩個人皆因為這個小意外頓住了動作,陸鳴殊盯著顧潯腳邊的花,很久都沒有抬頭。顧潯卻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良久,他靠在門邊的牆壁上,點了一支煙。“陸鳴殊,以後別再來了。”


    陸鳴殊還是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隻能從睫毛快而輕地顫動中依稀能猜出他此時的心情。


    “可我想送你迴家。”他忽然說。


    隔了兩三分鍾,顧潯沉聲道:“陸總,我不是你那些柔柔弱弱的小情人,麻煩收起多餘的保護欲。”


    第115章


    陸鳴殊終於抬起頭,慢慢地走過去,握住顧潯的手腕,奪了他手裏的煙,咬進自己嘴裏,用力地吸了兩口。


    直到肺腑間染上熟悉的煙草味,他才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靠在顧潯身側,閉著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太想念這個味道了。


    家裏那包蘇煙原來隻剩下六根,陸鳴殊很珍惜,一天隻抽一根,其餘時間都是“望煙止渴”,用自己買的煙代替。


    有時候想得緊了,心裏實在難受,才會多抽那麽一兩根。


    可即便是這樣,也經不起抽,沒幾天煙盒就空了。


    他後來買來代替的煙其實是同個品牌同個係列,一模一樣的煙,可抽著卻總像是缺了點什麽,根本填補不了胸腔裏缺失的那一塊。


    根本就不是那麽一迴事。


    而這根從顧潯嘴裏搶下來的煙,又變成了他熟悉的味道。


    他偏頭對著顧潯的側臉,貪婪地抽著手裏的煙,換來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顧潯抬了抬手,又垂在身側。想說什麽的時候,陸鳴殊突然挨近幾分,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微踮起腳尖吻了上來。


    “不是多餘的,但說保護欲也不準確,我就是想陪你迴家。你都不肯理我,也不肯看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找這樣的機會,陪你一起迴家。”


    熟悉的香水味和煙草味被柔軟的唇舌渡進了顧潯的口中,顧潯瞳孔驀地睜大,手指扣在牆壁上,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嘀


    樓道門被推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提著小區附近的超市購物袋進來,驟然見到杵在門邊的兩個人,驚地差點跳起來。


    “哎喲!”她拍著胸口緩了好一會,才驚魂甫定地拐向電梯口。


    一路走一路抱怨:“嚇死個人喲!現在的年輕人呀,膽子就是大,這要擱我們那個年代,這種小姑娘是要嫁不出去的……個子倒是高……”


    陸鳴殊裹在羽絨服裏,又披散著長發,老人家這是把他當成了姑娘。


    陸鳴殊悶悶地笑,貼著顧潯的唇縫說:“顧醫生,聽見沒有,如果我嫁不出去,你得對我負責……”


    顧潯用力將人推開:“別鬧了。”


    嘴唇又被咬破了,鐵鏽味逐漸蓋過煙草味,也驅散了攏在兩人之間的那層愛.昧。


    “顧醫生,你都睡過我那麽多次了,打算什麽時候娶我迴家?”


    他手掌摟著顧潯的腰,修長的腿抵著顧潯的腿,不讓他離開,尾音拖著長長的鉤子。


    顧潯眼神暗了暗,神情忽地冷下去,慍怒道,“陸鳴殊,夠了,別再碰我。”


    “不夠,怎麽會夠?”陸鳴殊笑了下,“我想吻你、抱你,想和你做,這些永遠都不會夠。”


    他執起顧潯的手掌摁在自己額頭上,用近乎誘哄的口吻說:“阿潯,我好像發燒了,聽說發燒的人那裏很燙,會更舒服,你要不要……和我試一試……”


    顧潯刷然變臉,神色冷漠地盯著他:“陸鳴殊,你要點臉。”


    “我不要臉,但我想要你。阿潯,我已經嫁不出去了,你得娶我,對我負責。”他的狐狸眼彎著,嬡.昧又勾人。


    顧潯緊咬著腮幫子,用手臂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遠處又有人聲響動,誰也不確定會不會再來第二個。


    可陸鳴殊明顯不打算就此罷休,他湊上來,一隻手揪著顧潯的衣領,另一隻手朝下探過去……


    顧潯深吸一口氣,在那隻手做出更過分的舉動前將其截住了,眼底翻滾著怒火,射.向陸鳴殊的視線卻是冷的、沒有溫度的:“陸、鳴、殊。”


    陸鳴殊抬起胳膊,也將顧潯的手帶了起來,貼在唇邊溫柔地吻著。那些吻落在顧潯的手背上、指腹上、手心裏……也落在顧潯的心底。


    心上的那捧滾水不間斷地沸騰著,聲勢浩大的鳴響.警.報,顧潯眼底赤紅一片,汗津津的手捏到發酸發痛。


    他頹然地閉上眼,不再去看陸鳴殊。無論多少次,無論信或者不信,麵對這個人,他仍舊無可奈何,仍就怦然心動。


    熱烈的吻再次送上來,顧潯喉頭一緊,反客為主地惡狠狠咬上去,兩人你爭我奪,逞兇似的搶占著上風,吻變得不像吻,像野獸之間的掠奪、爭鬥。


    直到兩個人都筋疲力盡,陸鳴殊靠在他身上,軟著語氣叫:“阿潯……”


    顧潯卻直接將人推開,聲線是親吻都無法融化的冰冷:“陸總,你可以迴去了。”


    陸鳴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潯,你剛剛、說什麽?我們……我以為……”


    他唇角破了很大一個口子,殷紅的血珠往外滲著,瞳孔微晃。


    “以為什麽?陸總該不會以為接個吻就能代表什麽吧?若是這樣,陸總有過那麽多情人,得娶多少個人迴家?”


    他手指攏進陸鳴殊發間,動作是那麽的溫柔,嘴裏卻截然相反的說著傷人的話。


    陸鳴殊張著嘴,啞然無聲,就在顧潯以為他放棄了,準備退開時,這人卻突然笑了:“阿潯,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沒有。”顧潯神色微變,接著反問,“陸總,這就是你說的重建信任?”


    “不是。”陸鳴殊用嘴唇輕輕碰了碰他耳朵,“這是我給自己討的甜頭。”


    “你”顧潯用力把人一推,猝然轉身。


    陸鳴殊沒再追上來,而是在身後喊


    “寶貝兒,如果我不小心把感冒傳染給你了,記得告訴我,我會負責的。”


    “雖然你不肯娶我,但我還是要對你負責,要嫁給你的……”


    顧潯臉如火燒,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滾!”


    總是很溫柔的顧醫生難得爆粗口,這可真是新鮮了,陸鳴殊笑了笑。


    “好。”他懶懶地靠在牆上,用打火機把嘴裏的煙點燃,然後抬手捏住,緩慢突出一口煙圈,垂下手臂時指尖不自覺用力,手指都在發顫。


    那張漂亮的臉隔著朦朧的霧氣,凝視著顧潯,“馬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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