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初陽透過密林,形成一片片斑駁光暈,伴有蟲鳴鳥叫,偶有山林走獸徘徊,驚嚇得周遭一片寂靜。太元山脈亙古存在,此地生活的鳥獸個體身形比之外頭要龐大得多。


    蘇伏隱蔽了氣息,才自一隻斑斕猛虎身邊而過,而其身形,卻讓他咋舌暗忖:這體型比之霸王龍亦不遑多讓了罷,若沒有碧遊劍在身,恐還須避其鋒芒,外圍便如此,內圍又如何?


    這猛獸其實與妖修隻有一線之隔,若得機緣,便會開啟靈智,自此步上修煉之道。當有另一種情況,便是入魔。猛獸尚且能判別自己好惡、喜怒、困厄等,而入了魔的野獸,乃是開啟靈智失敗,卻沒有死去的野獸化成。


    卻已然失去判別能力,唯有欲望留存,會攻擊一切血肉生靈,且在吞噬生靈後,會得到強化,是以被稱之為妖獸。


    妖獸是被妖族擯棄的存在,在莒州,但凡有發現妖獸一概滅殺,此乃萬妖之祖楚渡下的至高諭令,所有妖族必須遵從,否則便是與妖神宮作對。


    蘇伏並未見過妖獸,自九命口中得知這一秘聞,卻冷笑一聲道:“你們妖祖真叫狡猾,屬類不分,吞噬生靈血肉,幾是真界萬物生靈公敵,按理說,有幾率誕生妖獸的妖族才是一切禍患根源罷,可此諭令卻將妖族立場擺在真界萬物這一邊,讓人想發難都無從下手。”


    一人一妖穿梭在密集叢林,落腳幾乎皆是參天古樹枝杈,或胳膊粗的藤蔓,靈覺展開,幾可避開外圍任何險境。


    “老爺此言差矣。”九命難得認真反駁,“唯有欲望駁雜,資質低下的妖族才會在覺醒靈智之際,承受不住本族烙印傳承而入魔,老祖對於此類妖物深為痛恨,因它們非但吞噬人族,亦吞噬同類,便是親兄弟亦不放過。”


    “是以老祖才下達諭令,對它們趕盡殺絕,可老祖心裏,一定是痛著的,因他將我們所有妖族同類皆當做自己孩子看待……”


    “哦?如此說來,你與你家妖祖接觸過不少啊,既有這層關係,怎會淪落到青州。”


    蘇伏忽然發現,每當話題引至楚渡身上,這廝膽氣便會壯上不少,不過這亦是他留下九命的理由。一個生靈可以沒有信仰,可以沒有野心,絕不可失去心底最後一份感動,因那份感動會讓人生成無限的勇氣,才會有無限的可能。


    “老爺,幸好到了青州呀,否則如何遇得上老爺……”


    九命諂媚笑著道:“能被老爺收服,小的深感榮幸。”


    蘇伏從來都不吃他這一套,知他想轉移話題,便揭過不談,心頭卻暗忖:萬妖之祖的名號並非無由,這個楚渡的人格魅力,竟能讓九命服服帖帖,定有其過人之處。


    一路沉默,約莫兩刻,他忽然頓住身形,靈覺裏,前方有著靈氣波動,從其上隱隱傳來一股禁製波動,具體是何神禁卻不甚明了。


    “陷阱?”


    他微蹙眉,緩緩站直身體,握緊腰間劍鞘,朗目四周掃視。


    九命亦發覺異常,他異於常妖的鼻子微微抽動,抖了抖貓耳傳音道:“老爺小心,前方有人。”


    蘇伏點頭,卻不再掩藏身上氣息,雖隻歸元境,卻有著不容小覷的氣度。


    “你果非普通散修,竟能發現我們布下的法陣。”


    便在此時,前方約莫三十丈左右的虛空一陣閃動,便見五個年紀不一的修士魚貫而出,其個個麵上攜著冷笑,皆以獵人的目光打量著蘇伏,似乎在思考從哪裏開始剝皮比較好。


    蘇伏靈覺裏,這五人修為最高為陰神境,其法體與陰神皆已圓融,即是步入陰神境多年即將凝竅的修士,隻此一個便讓蘇伏心頭微跳。


    而五人裏修為最低都是通神境,五個修士卻有著三個陰神境,這樣陣容幾叫人心驚膽戰。


    聞著此言,蘇伏麵容漸漸冷峻,道:“諸位認得我?我卻認不得諸位,請教名號?”


    “哈!你這小輩倒是鎮定。”那修為最高的修士高聲笑道,“好教小輩聆聽,我等乃太元五仙,專司劫富濟貧,我乃老大絕元。”


    “我乃老二鎮元!”一個蓄了長胡的中年修士笑眯眯道。


    “我乃老三混元!”此人麵白,桃花眼,花襟衫,舉止有些娘氣。


    “我乃老四靈元!”此人卻是個粗獷大漢,麵容甚為醜陋。


    “我乃……老五聖元!”最後一個靦腆少年低聲說著,此人亦是修為最低的一個。


    五人各有兵器,刀、槍、劍、鞭、棍,教人眼花繚亂,且從其上波動來看,必是法器無疑。


    老五聖元靦腆說:“大……大哥,何須將我等名號報出,未……未免弱了氣勢。”


    絕元行去拍了拍他腦袋,罵道:“說你豬腦袋就是豬腦袋,不報名號,我們怎出名,怎入劍齋法眼,不入劍齋法眼,我們怎能追索蕭劍仙的腳步?”


    聖元恍然道:“大哥便是大哥,小弟服也。”


    絕元誌得意滿地拍拍他肩膀,隨即遙遙指著蘇伏喝道:“呔!那小輩,老子正趕時辰,不想與你廢話,快快將木屬化靈與你身上儲物袋交出,莫讓我等太元五仙動手強搶,屆時性命恐怕難保。”


    蘇伏心頭驚詫莫名,他甚時有‘木屬化靈’了?可隨即一轉念,木屬化靈指的是竹兒吧?


    細細思索暗忖:沒甚道理啊,我與她真正單獨相處不過半日功夫,怎就被傳成如此版本?


    “太元五仙?嗬!我且問爾等,這個消息又是從何得來。”蘇伏麵上冷冷笑著問,讓人瞧不出底細。


    絕元聞言大怒道:“小輩,我甚時準你提問了?我勸你快將木屬化靈交出,否則下場須得難看。”


    隨著他話音,五人漸漸分散呈半弧圍了過來,絕元使的是鞭,讓蘇伏想起了李芸芸那個女人,當初拚盡所有,終將其斬殺,亦開啟心內虛空,說來還需感謝她,若非她相逼,如今修為進境亦不可能如此快速。


    李芸芸那條雙蛟鞭如今還在九命手上,鑒於那夜他出色表現,便作了他獎勵。


    “你們便是常年遊走在太元山脈劫殺路過修士的蛀蟲罷?”


    蘇伏俊秀麵容閃過一絲嘲諷,道:“就憑爾等這些蛀蟲亦幻想劍齋青眼,未免太將自己當迴事了罷,要我說來,劍齋沒將爾等趕盡殺絕,便是因看不上你們這些蹦不高的螞蚱,可知何為螞蚱?”


    “嗬!一種渺小的蟲子,說了你們亦不知……”


    “閉嘴!”


    五人大怒,紛紛施了法攻來,絕元長鞭先至,其鞭頭似有利牙虛影,當頭一鞭劈來,竟有種猛虎下山的意味。


    蘇伏冷笑,向後一躍躲過,其立足處枝杈頓化作齏粉,心頭微驚,麵上不顯,仍自不停口道:“想想蕭南離前輩若在世,爾等在他眼中豈不和垃圾一般無二……”


    他話音未落,不期那長鞭忽伸長,其鞭頭不知何時轉作了利刺,徑自探著尚處空中的蘇伏心髒而去。


    蘇伏反應極快,碧遊劍鏗然出鞘,順勢劃出一道虛線,精準地格在利刺的路線,‘嘡’的一聲鳴響,長鞭受阻,頓偏了角度。


    可那鎮元手持長劍已然刺來,另一手則撚著符篆,嘴裏念念有詞:“拜受虛象,持吾戒,以太元仙令召神鳥朱雀,化作天炎焚世……”


    語速極快,隨著令言,其劍尖突有一抹火花,轉瞬熊熊燃燒,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膨脹,約莫三丈多高才止,下個刹那便演化作傳說中的神鳥朱雀,隻聞著一聲清唳,其劍尖似乎化作了雀喙,離蘇伏隻一尺之遙。


    感受著此訣威力,蘇伏肩上九命心神俱崩,下意識便要逃離。


    蘇伏卻絲毫不懼,借著格擋長鞭之力,身形在半空微旋半圈,再借著迴轉之力,碧遊劍二次劃過虛空,便見一束寒芒割裂了空氣,迎向漫天火炎。


    寒芒沒有讓蘇伏失望,那神鳥朱雀被切開兩半,不過亦因此消耗了所有力道,與火炎一起消散無蹤,這一幕頓叫太元五仙驚了一瞬,尤其是鎮元,他心頭最是清楚自家法決威能,對方看似歸元境,可這一手實在恐怖。


    便是這一頓的功夫,蘇伏已然落腳在五丈外的一根枝杈上,其冷冷一笑,隻守不攻可非他風格。


    然而這時,靈覺卻突有感應,正有兩個修者急速靠近此地,他心頭凜然,便壓下趙雲欲出來助陣的念頭,伸手抹過儲物袋,一枚白玉倏然在手,撚訣劃動,有令言相隨:


    “乾、陽、遁,捆縛咒,太清轉龍令。”


    隨著單手作撐開狀,白玉倏然化作粉塵,隨即扯動著連接成巨網,而後鋪天蓋地罩去太元五仙。


    蘇伏持劍緊隨而至,五丈距離不過轉瞬,那持槍的醜陋大漢靈元衝得最前,被巨網捕個正著,便在他驚駭之際,碧遊劍已然刺穿他心髒。


    “老四(四哥)!!”


    靈元耳邊傳來驚唿,他微微張了張嘴唇,卻無言,其眸猛瞪圓,竟緊握長槍戳向蘇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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