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轉眼,整個北國已經是萬裏冰封,銀裝素裹。


    此時,山西大同鎮的驛站內,於謙搓了搓凍僵的手,握著毛筆,奮筆疾書。


    “臣於謙謹奏陛下:臣於十月初八抵達大同,現已月餘,臣在李將軍協助下明察暗訪,發現大同鎮各衛…”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於謙在紙上蓋上一本書,起身走到門口,“誰啊?”


    “於先生,是小的,天太冷,給您送個炭盆。”


    原來是李大虎,此時的他已經伴做於謙的長隨,而於謙則是伴做南方的客商。


    “吱呀”一聲,門開了,夾雜著冷冰的西北風讓於謙不禁打了個寒顫。


    放好炭盆,於謙雙手放在炭盆之上烤了烤,又搓了搓臉說道,“那邊有信了嗎?”


    於謙喝了口熱茶,長長舒了口氣道。


    “人還沒迴來,現在大雪封山,那幾個關口又遠,估計明天差不多。”


    “這次陛…”於謙突然停住,警惕的看了看門口,走過去側耳聽了聽門外,繼續低聲說道,“這次從京城到大同這一路,地方上那些官多有不法之事,殘民之事也時有發生,我已具折送往京城,不知道陛下收到沒有?”


    “於大人,您也別急,陛下眼裏最是容不得沙子。”


    “李將軍這次去漠北,收獲如何?”於謙突兀的一問,讓李大虎心生警覺,心道你一個文官問這個幹嘛?


    “嗬嗬,於大人問的是哪方麵?”


    “李將軍不必擔心,於某隻是有些憂心。”說著於謙重重歎了口氣,又道,“這一路上想必你也看到了,百姓多有流離失所,無田地者賣兒賣女,可笑那些朝堂上的大臣還在鼓吹什麽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可笑至極。”


    李大虎皺眉,心道,“你到底想說什麽?這些酸秀才都一個德行,好好人話不說,非要拐彎抹角。”


    “李將軍,你可知道什麽樣的國家最容易被打敗?”於謙突然盯著李大虎道。


    “那當然是將士貪生怕死的國家。”李大虎脫口而出。


    “錯!”於謙突然提高聲音,緊接著俯身將臉幾乎貼在李大虎臉上道,咬牙切齒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堡壘往往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李大虎被他嚇了一跳,趕緊將臉抬起。


    “山西重鎮,京師西北屏障,若發生民變內亂,也先再瞅準機會叩邊,山西危矣。”


    “於大人,這…這有點聳人聽聞了吧。”李大虎瞪著眼驚訝的說道。


    “聳人聽聞?你覺得聳人聽聞?哈哈哈。”於謙有些悲戚的笑笑。


    “於大人,此等話還是少說為好,小心隔牆有耳。”李大虎好心提醒道。


    這幾日和於謙相處下來,他也有些了解於謙,人不錯,就是有些文人不該有的剛烈。


    “怕什麽,我於謙立身這天地間,就要為國直言,為萬民鳴不平,何惜此身!”於謙喘著粗氣臉色漲紅道。


    “於大人,莫激動,莫激動啊。你看看,咋還說到身死上了,我一個武夫都知道留著有用之身報效陛下,您怎麽…”


    於謙猛灌一口茶,看了看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重重搖搖頭,迴頭道,


    “於某知道,你是直接聽命皇帝的,我不該問你漠北之事,可我著急啊,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可你也看到了,山西,尤其是大同各衛,爛成什麽樣了?他們簡直在通敵賣國。若長此以往,國將不……!”


    騰地一聲,李大虎站起身來,一個箭步上去捂住了於謙的嘴,“我說於大人,我敬你是條漢子,可這話說不得啊,你想死我還沒活夠呢。”


    於謙被李大虎捂著差點背過氣去,好不容易掙脫,白了一眼他道,“你個狗日的,想捂死我啊,什麽味,這麽臭?”


    李大虎咧著嘴一笑,“咦,沒看出來啊,看你白白淨淨的一個書生,沒想到嘴裏的零碎不少。”


    “我問你手上為什麽這麽臭?呸呸呸。”


    “啊,來之前去拉了泡屎,草紙摳破了,我用雪搓了搓。你是不知道,這大冬天的拉屎快把我鳥給凍掉了,特娘的。”說完,還把手放在鼻子邊聞聞,“不臭啊!”


    於謙一陣惡心,“不臭你拿舌頭舔舔。狗日的,嘔…”,趕緊拿過毛巾擦了擦。


    “於大人,沒事我迴去了啊。”說著哼著最近剛學的小調走了,“小妹妹送我的郎啊…”…


    於謙苦笑一聲,“誰說武夫就一個心眼,這特麽渾身都是心眼。呸…嘔。”


    於謙也知道,他是別想從李大虎嘴裏套出半點東西,即使李大虎主動說,他也不能聽。


    他雖然現在是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可他管不到李大虎,人家直接聽命於皇帝,皇帝之所以派他到自己身邊,他自己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但他之所以要問,是他看到了大明這棵大樹內部已經開始腐爛,那顆憂國憂民的心在也不能等了,他要提醒世人,提醒皇帝,希望滿朝文武能從自己織就的美夢中醒來!


    想到這裏,他迴身做迴書桌前,鋪開一張紙,奮筆疾書起來。


    一夜大雪過後,於謙被窗外吱吱喳喳的麻雀吵醒。


    於謙起身,打開房門,院內已經被厚厚的大雪覆蓋,刺眼的陽光讓眼睛有些睜不開。


    “於先生,起來了?吃飯了。”李大虎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


    進了屋,李大虎端出一碗刀削麵送到於謙麵前,於謙嘴角抽抽,他看到了李大虎的右手大拇指插進了麵裏,而且這貨給自己端的那碗是用的左手。


    “我吃你那碗。”於謙不容分說,把兩個碗調換了過來。


    李大虎笑笑,“放心,我洗手了!”說著又從食盒最下一層端出一盤羊雜割。


    “吃啊,於大人?”李大虎把一雙筷子頭放在嘴裏砸吧一下,夾起一大筷子羊雜放進了自己碗裏。


    於謙又是一陣惡心道,“吃個屁,你能不能別添完筷子在夾菜?都是你的口水。”


    李大虎往嘴裏送了一大筷子麵,含糊不清的說道,“哪那麽多講究,老子在漠北…”


    “在漠北怎麽?”於謙盯著他問道。


    “沒啥,沒啥,吃啊。這羊雜真不錯。”


    李大虎的嘴砸吧的山響,於謙把碗往旁邊挪挪,生怕李大虎的口水飯渣子蹦到自己碗裏。


    吃完飯,李大虎從懷裏掏出了張紙,“於大人,探子迴來。”


    於謙一把奪過,打開認真看了看,良久,眼中蹦出殺意。


    “於大人,你那把尚方寶劍什麽時候出鞘啊?”李大虎站起身,摸了摸被裹的嚴嚴實實的尚方寶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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