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近日身子不大好,多吃點魚肉補補。”江漓溫柔體貼地給秦夫人夾了一筷子魚肉,後者身體微僵,勉強笑了笑點點頭。


    虞甜眼微眯,疑竇漸生:這對母女的關係,是不是有些太疏離了?


    一個猜測突然在腦海裏形成——


    秦夫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虞甜打定主意一會兒找機會和對方聊聊,如果能從她這裏下手,事情無疑會容易得多。


    推杯換盞中,秦老爺和季明軒相談甚歡的模樣。


    “季公子真是年輕有為啊!今日在比武場上,老夫都看到了,不得不感歎,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天下,終究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他語氣有些感慨。


    季明軒也十分上道:“秦老爺說笑了,晚輩哪有秦老爺您厲害?這錦城,誰不識首富秦家?街頭巷尾都在誇讚著您的仁義厚道,這些年您為百姓做了多少事,大家都看在眼裏!”


    不得不說,季明軒確實是個交際鬼才,他若是誠心想與一個人交好,那張嘴能把人哄得找不著北。


    秦老爺抿了口酒,搖了搖頭:“嗐,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全靠鄉親們抬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秦某也不過隻能獻上一份微薄之力罷了!”


    這番冠冕堂皇的話,若不是眾人早就知道他背地裏究竟是個什麽貨色,恐怕還真要信了。


    虧他說得出口!


    傅凜知眼裏掠過涼薄之色。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就是格局!您不被百姓愛戴,誰受百姓愛戴?”季明軒將酒杯倒滿,“別的不說了,來,晚輩敬您一杯!”


    其他人:“……”


    好家夥,這廝入戲挺快啊!


    果然這事交給季明軒來辦,還真沒找錯人。


    江漓抿唇一笑,目光掠過易容的傅凜知和虞甜,在虞甜身上一頓。


    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她卻能瞧出來,這正是易了容的虞甜。


    虞甜留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看過來,便見江漓衝著她微微一笑。


    來了,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虞甜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深思。


    為什麽每次江漓看她,她都有種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對方其實是衝著她來的。


    可她的確從來沒見過江漓。


    或許是她多心了?


    虞甜按捺住心頭疑惑,專心埋頭幹飯。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場宴會的主角還是季明軒,他們都隻不過是陪襯。


    因此還不如多幹點飯。


    酒意正酣,秦老爺和季明軒看上去都有些喝上頭了。


    上頭到什麽地步呢?兩人已經一口一個“嶽丈大人”和“賢婿”的叫了起來,那叫一個親熱。


    眾人一陣無語:“……”


    用腳趾頭想季明軒肯定是沒醉的,秦老爺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恐怕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秦老爺被人扶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下人為他們準備幾間客房,今晚留宿秦府,明天他還要好好地和他的賢婿喝上幾杯。


    對於被留宿,眾人也不是毫無心理準備。


    更何況,既能蹭吃又能蹭住,這樣的好事沒人不樂意。


    秦夫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緊跟著就提出了告辭。


    留下江漓招待大家,江漓看了眼趙管事,勾唇笑了笑:“趙叔,你先去收拾一下客房吧,我帶幾位客人在府裏逛一逛。”


    趙管事並不懷疑她的用意,恭敬稱是。


    趙管事走後,江漓緊跟著支走了貼身丫鬟,領著一群人來到後花園。


    四下無人,江漓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一行人,微微笑道:“怎麽樣?我的提議諸位考慮好了嗎?”


    虞甜想了想,主動出聲:“我們可以答應和你合作。”


    江漓眉眼一彎:“就知道虞夫人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果然省時省力。”


    她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一眼認出了虞甜,眾人暗暗在心裏警惕幾分。


    虞甜扯了扯唇角,開門見山:“那你能為我們提供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江漓神色鎮定自若:“我有父親買賣人口的罪證,以及他勾結官府魚肉百姓的書信證據,甚至還有他名下其他交易人口據點的位置。”


    聽到最後一句,眾人眼神一動。


    虞甜沒有急著出聲,安靜望著她:“你不會現在就告訴我們。”


    江漓眼裏掠過一抹欣賞:“當然,這都是我保命的東西,現在竟然不可能交給你們。”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阿滿皺起眉頭。


    江漓輕輕一笑,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


    “秦府的景色不錯,就會慢慢欣賞,我就先迴去了。”


    江漓說完,便自顧自的轉身離開。


    “呿,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她很聰明,也很謹慎,主動權看似掌握在我們手裏,實則掌握在她手裏,我們也無法判斷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虞甜眸光冷靜,唇角微微上翹,“看來我們是別想從她手上討到便宜了,不過還好,還有另一個人。”


    傅凜知心領神會,眸光微動:“你說的是秦夫人?”


    虞甜衝著他一笑:“你也發現了。”


    阿滿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發現……什麽?秦夫人怎麽了?”


    不就是吃了個飯嗎?難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看向驚蟄,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知道嗎?”


    驚蟄眉頭微皺,思量片刻:“秦夫人的確有可能是個突破口。”


    傅明禮也點點頭:“沒錯。”


    阿滿張了張嘴:“……”


    難道就她一個人是來專心幹飯的??


    ——


    夜晚,虞甜開始了行動。


    看著不遠處房間裏亮著的燈,驚蟄不放心地追問:“娘娘真的不用屬下跟你一起進去嗎?”


    虞甜含笑拒絕:“人多容易打草驚蛇,也會引起她的警惕,不容易撬開她的嘴,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你在外麵守著,有人來給我暗號。”


    他們已經提前打聽過了,秦老爺喝醉了酒就去了小妾的房間,看情況今晚應該不會來秦夫人這裏,正是他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驚蟄想著這麽近的距離,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兒,娘娘一喊大便能聽見,最終還是妥協地點點頭:“那您務必要小心,有危險叫屬下!”


    虞甜點點頭,從草叢裏站起身,她足尖輕點,身形輕盈,如同一隻燕,來到秦夫人窗前。


    “奴婢去打水。”屋裏傳來低低的談話聲,一陣輕盈的腳步轉來,緊接著屋門被打開,一個丫鬟端著盆出了門。


    等丫鬟走遠,虞甜朝著驚蟄使了個眼色,驚蟄會意,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丫鬟背後,一手刀劈在她後腦勺。


    毫無所覺的丫鬟身子一軟失去意識,即將掉落的盆被驚蟄接住,她幹脆利落地將人拖進了草叢。


    沒了後顧之憂,虞甜側耳聽了一會兒動靜,悄無聲息來到門前,瞧了眼左右,然後迅速打開門鑽進去。


    關門的時候不可避免的發出了一點動靜,裏麵傳來秦夫人疑惑的聲音:


    “紅芹,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虞甜將蒙住臉的黑布往上拉了拉。


    對著鏡子卸釵環的秦夫人沒聽到迴應,心生疑惑,聲音大了點兒:“紅芹?怎麽不說……”


    她聲音突然頓住,因為鏡子裏,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的後頸,秦夫人下意識想尖叫,有一隻手探過來捂住她的嘴,她驚恐萬分,頓時肢體僵硬到了極點。


    身後傳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秦夫人,我並不是有意冒犯,隻是想問一些問題,你如果答應我不會叫人來,我就放開你,但是如果讓我發現你有半點異心,這把匕首就會割破你的喉嚨,怎麽樣?”


    猶豫片刻,秦夫人點了點頭。


    虞甜按照承諾放開了她,可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卻沒有挪走。


    秦夫人不敢迴頭,從鏡子裏也隻能看到身後那人不盈一握的腰身,壓根兒看不到正臉。


    “秦夫人,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女兒有什麽不對勁?”


    秦夫人僵硬著身子,啞著聲開口:“沒有。”


    “是麽?果真沒有一點發現?”虞甜笑聲透著玩味,“一個母親,真的會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嗎?”


    秦夫人眼神一震,嗓音隱隱顫抖:“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就讓我幫你迴憶迴憶。”虞甜極輕一哂,以一種講故事的語氣緩緩開口,“你的女兒秦蘇,在九歲那年的花燈節走丟,實則是被拐子拐賣,遍尋不見,你心痛無比。好在蒼天有眼,她於十四歲時迴到秦家,愛女失而複得,你欣喜若狂,可是逐漸的,你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你的女兒,好像換了一個人。”


    秦夫人肩膀輕輕一顫。


    “明明她和你的女兒有著同樣一張臉,性格卻截然不同,甚至一些小習慣,愛好也不一樣。一開始你隻是心生疑惑,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兩年後,另一個少女找上你,自稱是你的女兒。”


    “她說出了一些小時候的事,你們一起經曆過的迴憶,甚至細節都能一一對應的上,可是她有著一張全然陌生的臉。你心底的疑惑再次被放大,她才是你的女兒,那府中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虞甜的聲音仿佛充滿魔力,秦夫人的唇瓣不自覺劇烈顫抖起來。


    “你非常生氣地趕走了少女,因為她說的實在是太荒謬了!暗地裏,你卻開始留心觀察起府中的那個人,越是觀察,越是感到心驚。一個人怎麽能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呢?前後簡直判若兩人!


    你心裏隱隱相信了,她不是你的女兒!那個自稱是你女兒,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麵孔的人,才是你真正的女兒!”


    “親生女兒流落在外受盡苦楚,一個冒牌貨卻被你當成珍寶,寵了整整兩年。你心裏充滿被欺騙的憤怒,你去找丈夫,想要揭穿冒牌貨的真麵目,丈夫卻痛斥你是非不分,老糊塗了,叫你休要再提此事。”


    指甲狠狠嵌在掌心,秦夫人眼裏逐漸浮現出痛苦之色。


    “你感到痛苦不解,卻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你的丈夫在從事人口販賣,他的手裏,沾滿了無辜人的鮮血。你怕女兒殃及池魚,不敢認她,看著她失望的眼神,你明明心痛的在滴血,卻要一副裝出冷漠的模樣,那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秦夫人眼眶慢慢紅了,眼淚凝聚在一起,大顆大顆往下掉,止不住的抽噎。


    她突然捂著臉痛哭起來,壓抑的聲音充滿悲憤無奈。


    虞甜靜靜看著她哭了一會兒,也沒有出聲催促。


    秦夫人的聲音充滿痛恨自責:“那是我的女兒,那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麽能認不出她!”她以手握拳,狠狠捶在桌上,“可我不敢認,不能認!”


    那個冒牌貨頂著她女兒的身份,心安理得享受著秦家的一切,而她的親生女兒,不知在外麵受了多少苦!


    她不恨麽?


    她比誰都恨!


    秦夫人並不擅長偽裝,自從知道真相後,每當看到江漓,她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江漓很快就發現了。


    那天,江漓正坐在窗邊繡花,突然抬起頭,正好抓住她還沒來得及收迴的目光,對方朝著她溫柔笑了下,她卻隻覺遍體生寒:


    “母親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她故作不解地蹙眉,“好似看仇人一般,可是我做錯了什麽讓母親不高興了?”


    秦夫人深吸口氣,別過頭不看她,冷漠道:“沒有,你看錯了。”


    江漓輕輕歎口氣,站起身來到她身邊,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低笑起來:“母親真是不善偽裝,我就是想裝不知道也難。”


    秦夫人驀地抬頭看向她。


    江漓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微微俯身瞧著她:“讓我猜猜,母親是不是無意間,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呀?”


    秦夫人瞳孔一縮,終究沉不住氣:“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騙?”江漓蹙了蹙眉,神情好似有些傷心,“母親用這個詞,可真是讓女兒傷心。女兒何時騙過你?”


    她盯著她的眼睛,溫溫柔柔地問:“女兒對母親不好嗎?”


    “你別裝了!你才不是我的女兒!”秦夫人惡狠狠瞪著她,“你冒充我的女兒混進秦家,究竟有什麽目的!”


    江漓眸光微動,直起身子:“看來你已經見過阿蘇了,她竟然還活著呢,我還真是小瞧她了。”


    秦夫人唿吸一緊,手拽住她的衣襟:“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冒充我女兒占用她的身份,還騙了我整整兩年!”


    江漓皺了皺眉,嗓音平靜:“母親,你弄疼我了。”


    她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從容地拂開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神色冷靜的可怕。


    “母親,你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是想害死阿蘇麽?”


    秦夫人瞳孔一震,眼神警惕:“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江漓理了理裙擺,在屋裏走動起來,“父親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他隻是想要一個優秀的女兒,並不介意這個女兒,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背地裏幹的那些勾當,母親也發現了,你以為當年阿蘇為什麽會無故失蹤?”


    她挑眉看向秦夫人,清楚地看到她眼裏的震驚。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漓微微勾唇:“那我就不介意把話再說的明白一點,因為這裏麵,也有父親的手筆啊。”


    秦夫人如遭雷擊,踉蹌地後退兩步:“不,這不可能!”


    江漓眼裏閃過一抹嘲諷:“本來失蹤的不應該是阿蘇,而是另一戶人家的小姐,隻是中途出了點岔子,弄錯了人。父親知道後,為了向組織獻出他的誠意,竟然連自己親生女兒的死活都不顧,也是叫人佩服啊!”


    “你在說謊!他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情,那是他的親生女兒!”秦夫人疾言厲色打斷她,“你在說謊!你在騙我!”


    “我有沒有騙你,母親最清楚不過了。”江漓憐憫地看著她,“秦家家大業大,有心想找一個人還不容易?可是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有好消息傳迴來,因為他根本沒有用心去找。”


    秦夫人眼裏的光一下子散了,整個人都處於極度恍惚的狀態。


    她不敢相信,朝夕暮處的枕邊人,竟是連自己的親女兒都可以犧牲的惡魔!


    女兒失蹤後,她曾一度十分愧疚自責,整日以淚洗麵,那時丈夫還十分體貼地安慰她,不眠不休地陪著她,照顧她。


    她還十分慶幸自己嫁了個良人。


    可是到頭來,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的枕邊人就是導致女兒失蹤的罪魁禍首!


    這讓她怎麽敢相信?


    江漓冷眼看著她痛苦的表情,語氣平靜:“母親大概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清自己枕邊人的真實麵目吧?你當父親真的沒有起過疑心嗎?他隻是不在乎,隻要可以為他帶來利益,是不是親生女兒又有什麽關係呢?”


    秦夫人想到秦老爺皺著眉斥責她得了失心瘋時的嘴臉,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


    江漓慢慢笑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論心狠,我哪裏及得上父親半分呢?隻要阿蘇不出現在我麵前,不來動搖我秦家小姐的身份,母親裝作什麽都不知曉,或許我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饒她一命。可若是她對我產生了威脅,那我就不能再留她了……”


    “你敢!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麽?!”秦夫人神色一變,撲上來要掐她。


    江漓十分輕鬆地鉗製住她的手腕,高高舉起,將人推到一邊:


    “我會怎麽做,這就要取決於母親的態度了。”


    秦夫人雙目失神,眼裏露出一抹絕望。


    ——


    “所以是江漓用你女兒的性命威脅你,所以你才一直不敢和她相認?”虞甜聽完了秦夫人的敘述,倒沒有對她的說法產生懷疑,畢竟江漓是真的幹得出來那種事情。


    秦夫人含著淚,緩緩點頭,聲音嘶啞:“那是我的女兒,你以為我不想認她嗎?”


    剛看到阿蘇震驚失望的眼神時,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可她沒辦法。


    如今的秦家就是個火坑,更何況還有江漓這個心腸狠毒的女人,她實在沒辦法讓女兒冒一絲一毫的風險。


    她甚至不敢私底下和秦蘇相認。


    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麽性子,她最清楚不過,如果阿蘇知道了這些真相,估計會來個魚死網破。


    她抬眼看向鏡子:“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知道這麽多?”


    虞甜並沒有繼續隱瞞她:“我是阿蘇的朋友,受她所托,來見一麵秦夫人。”


    秦夫人眼神變了變,眼底掠過一抹激動和欲言又止:“她,她還好嗎?”


    “怎樣算好?”虞甜眉眼掠過一絲嘲諷,“有家不能迴,有親不能認,甚至連自己的身份也被人頂替。”


    她歎了口氣,用陳述的語氣道,“我第一次見到阿蘇的時候,她正在殺江漓,想要和她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結果人自然是沒殺成的,還差點兒被當成刺客。”


    大齊律令,普通百姓不得隨意殺人,否則一命抵一命。


    秦夫人鼻子一酸,眼底淚光閃現:“傻孩子,她怎麽這麽傻!”


    虞甜冷不丁道:“秦夫人想和阿蘇相認嗎?”


    秦夫人抿緊了唇,嗓音微顫:“我做夢都想,可是我不能……”


    “如果我有辦法呢?”虞甜打斷她。


    秦夫人抬起頭,目光遲疑:“什麽辦法?”


    虞甜沉默片刻:“如果讓你在丈夫和女兒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秦夫人眸光一冷,毫不猶豫地道:“女兒。”


    “想要阿蘇光明正大地迴到你身邊,辦法不是沒有,隻要秦老爺倒台,江漓永遠消失。”虞甜語氣循循善誘,“就看秦夫人舍不舍得做出取舍。”


    秦夫人安靜片刻,語氣篤定:“你不僅是為了阿蘇來的,還是為了我家老爺來的吧?”


    虞甜痛快地承認了:“近年來,失蹤的人口越來越多,我們一路追查到這裏,發現這件事和秦老爺有著逃不開的關係。”


    “秦夫人,你也是飽受過子女離散之痛苦的人,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世間和你一樣的人不計其數,你還要選擇繼續包庇秦老爺嗎?”


    秦夫人眼裏閃過一絲掙紮:“你們能保證,我的女兒不會被牽連其中嗎?”


    她不傻,相反十分聰明。


    秦老爺犯下的種種罪行罄竹難書,絕非小罪,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她自己苟活於世這麽久,倒是早就不在意生死,可他的女兒受了那麽多苦,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參與,她的人生還要繼續。


    虞甜沒想到她擔心的竟是這個,想了想,她開口:“這件事情和阿蘇並沒有關係,她也沒有參與其中,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證,她不會受到任何牽連。相反,如果你站出來提供證據大義滅親,我們還可以名正言順將她摘出來。”


    秦夫人眼神閃過一係列複雜的情緒,最終定了定:“好,我答應你們。”


    “姓秦的早就該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了!


    他那樣喪盡天良的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她的語氣透著咬牙切齒。


    虞甜眉頭一鬆,看來秦夫人還存有良知,這是件好事。


    秦夫人想到什麽,語氣鄭重:“你們要小心那個江漓!那個女人心腸狠毒,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騙了!”


    虞甜彎唇一笑:“這個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會防著她。”


    虞甜忽然想起一事,神色添了幾分凝重:“秦夫人,你可知道秦老爺為何要進行比武招親?真的隻是為秦家挑選上門女婿那麽簡單嗎?”


    秦夫人眉頭微皺:“我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她自嘲地彎了彎嘴角,“你可能不相信,如今我在秦家,就是個透明人,府中內務都是由我那個‘好女兒’在打理,我雖然表麵是秦夫人,權力卻早就被架空了。”


    “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那位季公子,提醒他最好小心些。”


    虞甜挑了挑眉,也不意外秦夫人能猜到她的身份。


    “多謝告知。”


    她不欲久留,正打算要走,秦夫人遲疑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位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


    虞甜轉過身看向她:“但說無妨。”


    秦夫人似乎是花了極大的勇氣才將這句話說出口:“我,我想見見阿蘇,可以嗎?”


    她的語氣藏著小心翼翼,聽著十分心酸。


    虞甜思忖片刻,認真迴她:“我會將您的意思轉達給她,至於見不見,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畢竟決定權在阿蘇,她也無法左右對方的想法。


    秦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失落,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沒關係,我隻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挨餓?有沒有受凍……”


    虞甜深深看了眼她的方向,搖了搖頭,轉身出了門。


    秦夫人閉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淚。


    她的女兒,會恨她嗎?


    驚蟄看到虞甜終於出來,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娘娘,你可算是出來了!你要是再不出來,屬下都想進去了!”


    虞甜眼神歉疚:“不好意思,在裏麵多耽誤了點時間,問題已經解決了。”


    驚蟄一指腳邊還在昏迷的人:“我們走了,她怎麽辦啊?”


    對上虞甜沉默的眼神,她無辜的眨了眨眼,語氣有那麽一丟丟心虛:“力道沒掌握好,下手太重,估計還得再睡上一會兒。”


    虞甜看了看天:“這大晚上的讓人家在外麵睡上一宿,肯定得著涼。”她瞧了一眼驚蟄,朝著屋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要不你給人扛迴去?”


    驚蟄默然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說幹就幹。


    夜色之下,驚蟄將人一把撈起扛在肩上,趁著四下無人,飛快衝進了房間。


    裏麵還在暗自垂淚的秦夫人嚇了一跳,隻見咚的一聲,貼身婢女被放在地上,來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屋子裏又沒了身影,隻扔下一句:“抱歉,下手重了點!”


    秦夫人看著躺在地上倒黴的婢女:“……”


    有點禮貌,但不多。


    她說打個水怎麽過了這麽久還沒迴來?原來是被人給打暈了。


    可關鍵是,婢女醒了她要怎麽交代啊!


    *


    “秦夫人那邊願意配合我們。”迴到屋裏,意料之中,傅凜知還沒有睡下。


    他點點頭,將提前叫人備好的薑湯推過去:“夜裏風寒,喝碗薑湯暖暖身子。”


    “這麽貼心?”虞甜乖乖地捧起碗把湯喝完,在寒風裏溜了一圈的身子也漸漸迴暖。


    “你知道嗎?原來秦夫人早就知道江漓是個冒牌貨,隻是對方威脅她,她才不敢和阿蘇相認。”


    傅凜知頷首:“席間她心不在焉,臉色憔悴,和江漓的互動也很尷尬,那時候我就猜到了。”


    “也是個可憐人。”虞甜搖了搖頭低低歎息,“你說為什麽這世上的好人總是受盡艱辛苦楚,而壞人反而過得更好呢?”


    傅凜知極少見她露出這樣鬱悶的神情,有些新奇,麵無表情用手指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幫子,被虞甜有氣無力一瞪。


    他清了清嗓子,麵不改色收迴手。


    “放棄底線和原則很容易,而堅守往往卻很難,所以做壞人往往比做好人更容易,付出的成本也更低。但這並不能成為做壞人的理由。”


    他眸光深沉,眸色像夜空一樣幽邃靜謐,“世間為何存在懲惡揚善,邪不勝正這些詞,就是因為依舊有人堅守著底線,在黑暗裏踽踽獨行。”


    他看向虞甜,眼神異樣的溫和堅定:“世間但凡隻要存在一個心存善念的人,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虞甜托著下巴看他,眸光亮亮的。


    傅凜知挑了下眉,唇角微翹:“為什麽這樣看我?”


    虞甜想了想,眉眼彎彎:“感覺你變了很多。”


    “哦?”


    “之前的你對整個世界都充斥著厭惡和冷漠,活像是個厭世反派,世人死活與你何幹。現在嘛……”虞甜忍俊不禁彎唇,“你開始在意別人的生死了,這是一件好事。”


    這和她記憶中的暴君相差甚遠。


    他變得有人情味了,不是書裏刻板的紙片人,而是站在她眼前,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傅凜知瞧著她兀自傻笑的模樣,唇角沒忍住微微勾起。


    不是他在意別人的生死,事實上,他到現在依舊維持著這個想法,其他人的死活與他何幹?


    隻是,他在意她。


    有人死去她會難過,所以,他才開始學著愛她所愛。


    不過這些,她不必知道。


    *


    次日一早,由於秦老爺昨晚醉酒還沒醒來,早飯是在他們自己的院子用的。


    “你別說,這秦府的飯菜做的還不錯!”同樣是宿醉,季明軒神色輕鬆,看不出絲毫醉了的樣子。


    “那可不,花了重金請的廚子,姓秦的還挺會享受!”


    虞甜瞧了眼左右,侍女之前就被他們打發走了,如今屋裏的都是自己人,她也就不兜圈子了。


    “秦夫人告訴我,秦老爺的書房可能會有些線索。”


    “書房?”季明軒皺了皺眉,“不好進啊,姓秦的很謹慎,幾乎都待在書房,即便不在的時候,外麵也有人守著,壓根兒找不著機會。上次我來,都隻敢在外頭轉悠一圈,連門都沒進去!”


    “確實很難,這府中練家子也不少,看得出來,虧心事做多了的人,總是更怕死的。”驚蟄如是道。


    虞甜咬了咬唇若有所思:“看來還是得想個辦法把他給支走。”


    “辦法?什麽辦法?”季明軒突然眼睛一亮,“對了,秦老爺昨夜裏跟我說他有個馬場,不如我讓他帶我去騎馬?”


    “好主意!”阿滿點點頭,“姓秦的不知道為什麽對你殷勤的很,這會兒估計你提出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你摘下來!他肯定會同意的!”


    季明軒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怎麽經你的嘴裏說出來,怪這麽滲人呢?”


    傅凜知沉思片刻:“那就這麽定了,你們和他一起去騎馬,能拖多久是多久,我和阿虞借口身體不舒服留下來。”


    驚蟄睜大了眼,連忙道:“陛下,要不要屬下也……”


    “不必。”還未等她說完,傅凜知出聲打斷,“我們兩個人就夠了,太多人留下難免打草驚蛇。”


    “是。”驚蟄點了點頭。


    傅凜知神色略淡:“遊京那邊忙完了吧?讓他去查秦狩和錦城官府暗地勾結一事。”


    驚蟄:“陛下放心,屬下已經連夜給遊統領傳了書信,相信這會兒已經收到了。”


    傅凜知輕輕頷首,掃了眼季明軒:“現在看你的了。”


    扒完最後一口飯,季明軒放下筷子打了個響指:“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


    於是還未完全清醒的秦老爺還在小妾的溫柔鄉裏,就被外頭一陣嘈雜驚擾。


    秦老爺有些不悅地睜開眼,揉了揉額角:“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小妾坐起身來,輕言細語道:“老爺,趙管事在外頭候著,要讓他進來麽?”


    秦老爺抬了抬手,小妾披了件衣裳起身去開門,客客氣氣道:“趙管事,老爺請你進去。”


    趙管事請過安後也顧不得客套,急急忙忙邁進了門:“老爺,那位季公子說想去馬場跑馬。”


    秦老爺不耐煩地皺眉罵道:“這麽冷的天跑什麽馬?誰願意陪他折騰!就說老爺我還沒清醒,把他打發走!”


    趙管事愁眉苦臉:“我說了,可他根本不聽!還非得讓我把您請起來,說不然他就走了,小的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秦老爺腦門青筋跳個不停,咬了咬牙,壓著怒火起身穿鞋:“行,就讓他再得意幾天!”


    再出現在季明軒麵前時,秦老爺又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笑眯眯問:“聽說季公子想去跑馬?”


    季明軒笑了一下:“我這人生性不受拘束,閑不下來,昨兒聽秦老爺說有個馬場便一直心癢不已,不知可否方便去看看?”


    “哈哈哈,方便,當然方便!”秦老爺摸了摸胡須,哈哈大笑起來,“季公子是真性情,不愧是年輕人!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季明軒讓開步子:“當然可以!”


    秦老爺看了眼趙管事:“還不去備馬車?”


    趙管事恭敬點頭:“小的這就去。”


    趙管事動作很快,馬車已經備好,一群人來到秦府門口,秦老爺目光環視一圈,露出疑惑的表情:“是不是少了幾個人?”


    季明軒歎了口氣:“是我那表哥,又犯病了,表嫂留下來照顧他,就不和我們一起去了。”


    “犯病了?嚴重麽?”秦老爺眼神訝異,一臉關切,“可要請大夫過府瞧瞧?”


    季明軒搖了搖頭:“老毛病了。”


    “嗨,還是要請人來看看,病可拖不得,當心小病拖出大病!”秦老爺十分熱心,朝趙管事使了個眼色,“請府醫過來瞧瞧,就是常給我看病的那位大夫。”


    季明軒見此一幕倒也沒有阻攔,感激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麻煩秦老爺了。”


    真是隻老狐狸啊。


    這頭,趙管事帶著府醫來到傅凜知和虞甜所在的客房,客客氣氣敲了兩下門:“兩位客人,小的奉我家老爺的命令,請了大夫過來給您瞧瞧。”


    屋裏,虞甜看了眼傅凜知:“準備好了嗎?”


    後者臭著一張臉點點頭。


    虞甜忍著笑:“那我去開門了。”


    趙管事隔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側耳貼著門,正欲再喊,不料門突然從裏打開。


    虞甜一臉愁眉苦臉,勉強扯了扯唇角:“趙管事。”


    趙管事一臉尷尬,重新端起關切的表情:“啊,這位夫人,不知您夫君可好些了?”


    “有勞您關心,這會兒情況不太好。”虞甜搖了搖頭,神色欲言又止,“我怕嚇著您,您要不還是先迴吧?”


    趙管事眼珠轉了轉,這怎麽行?他可是帶著任務來的!


    他笑眯眯道:“不礙事,我給秦府當了這麽多年管家,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您不用擔心,還是讓大夫給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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