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便是衝族人道:“諸位族親,還愣著做什麽?老太君又給大娘(楊貞是老大,明代就這麽稱唿的,很坑)添妝咯喂!”


    她的聲音又大又響亮,還直拍手樂嗬著,一群族人上車馬將樂器拿了下來,一群婢女也上車將帶來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將一個個盒子打開,霎那間,珠寶的光華彌漫,敲鑼打鼓聲起,安靜的翁家門前一下就熱鬧無比,鑼鼓喧天。


    楊滿月好似一下化身媒婆了,手裏拿著折扇直晃蕩,“響亮些,響亮些,今個兒大姐嫁給姐夫十年了,十年咧,這可是銀婚呐,好日子,好兆頭啊!哎喲,諸位鄉親都來沾沾喜氣,紅柚,綠竹,快發糖啊!”


    那婢女目瞪口呆地望著,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麽一出,直接傻了。


    莫說是她了,就是楊九妹都傻了。


    她還帶了糖和糕點?


    等等,那不是她帶迴家來的年貨麽?早上添進給翁家送的年貨裏的,怎麽一下又成喜糖了?


    年下,光給楊貞送首飾也有點失禮,對方雖不好,可這是講究一個禮節的年頭,於是老太太又準備了一些年貨,都是些臘肉什麽的土特產。


    畢竟,總不能給人尋到錯處吧?


    於是滿月把帶家來的特產也加了一些進去,一些自己做的糕點與水果糖,這在歸林居都是賣得很好的東西,送出去也是很有麵子的。


    不過看到翁家居然連門都不給開,他們堂堂楊家主家的嫡女讓他們走偏門?!


    好一個下馬威,這是羞辱人了!


    既然你們不客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糕點啥的立刻拿來用,索性滿月之前也預計到這場麵,有那狐狸精在,什麽都有可能,還好是做了些準備,帶了些樂器來,這下齊全了,看哪個下不來台!


    她跳上馬車,好似跳大神一般,嘴裏唱道:“初結親,薄如紙,成親一年是紙婚;來年開春把娃生,情如楊葉飄飄飛,楊婚過了到皮婚,情如皮革,小吵小腦不分離有韌性喲……”


    吃瓜群眾都驚呆了!


    再一琢磨,覺得有點味道呢,這詞唱的。


    越是在一起久了,就越離不開對方,這年頭離婚的雖少,可對於愛情婚姻生活的感受卻是差不多的。


    一時間許多人紛紛叫好,那站在門口的翁家婢女都快哭了。


    楊家這借口也不知怎麽想出來的,更氣人的是他們還帶了許多珠寶首飾來,還打開顯著於世,若是他們不開中門,恐怕明天翁家就臭大街了!


    跺跺腳,立刻跑迴內院,三言兩語把事情給說了個清楚,隨即頗為委屈地道:“老夫人,外麵現在聚了好多人,若不不開中門……”


    “楊氏!”


    翁老太被楊滿月這一招將軍將得血直往腦門子裏冒,指著楊貞道:“你們楊家養得好女兒!”


    “婆婆息怒,兒媳並不知家裏這迴過來是為了兒媳……”


    說著她便是看向窗外。似感歎般道:“不知不覺都十年了啊?”


    說著便是苦笑了一聲,道:“也是,二娘都七歲了……”


    翁老太太卻好似沒聽見這些話般,她的臉陰沉得可怕。


    她的丈夫也就是翁溥的父親在戶部官,那是掌管天下米糧的肥缺,雖隻是個侍郎,可卻也不得小覷;而丈夫的大兄弟又是科道官,掌握天下輿論,在她看來,他們家就是一等一的官宦之家,撇去這兩個不說,家裏還有一個小叔子,雖是外放的四品官,可卻也算得上封疆大吏了。


    如今這楊家十一娘如此羞辱他們,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


    “砰”的一下,把茶盞砸地上,冷笑著道:“好好好,好一個未來靖海侯夫人,這架子端得是大,老身就親自去迎一迎,我倒要看看這楊家的女兒是不是張了三頭六臂,豎子,安敢如此無禮?!”


    她瞪了楊貞一眼,道:“你莫得意,等溥兒迴來,我倒要問問,這家裏是他媳婦大呀還是我這個當娘的大?”


    言語陰森,威脅之意十足,讓楊貞白了臉。


    多年的欺辱讓楊貞已失去了太多勇氣,剛剛一番纏鬥,到底又是落了下風,心裏聚起的勇氣又慢慢消散。


    可她想到在外麵的兩個妹妹都在為她爭取著臉麵,便又狠下心來,心裏又想起了兩個女兒,很快臉色又恢複如常。


    翁溥這樣虐待她,她淒厲嘶吼卻無人問津,這婆子若說不知情,鬼才信。


    她都不把當她人看了,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娘,妹妹是奉祖母命過來慶賀的,兒媳不知他們哪裏做得不對?”


    “哼!”


    翁老太自知理虧,可她就是看不得楊貞自詡名門世家的派頭,楊貞的刻板在她看來不僅僅是刻板,還是清高,這讓小門小戶出生的翁老太很看不過眼,時常都覺楊貞紮眼。


    反是青|樓出生的齊媛兒,雖出生低賤,可頗為做人,而且能在她身上找到成就感,所以沒幾下,翁老太就被攻下堡壘了。


    人的心理很是奇妙,翁老太就是自卑的典型。


    哼唧了一聲,也不再搭理楊貞,起身斜著眼道:“還作死地愣著做什麽?去迎一迎你的好族妹啊!喲,這可是給你送大禮來了呢!”


    楊貞也不理會,隻當聽不出翁老太言語裏的諷刺,默默跟在身後,她身後的奶媽已是紅了眼,心裏暗暗著急,對楊滿月與九娘有點怨懟。


    這樣搞,晚點大姐兒豈不是又要挨打?


    最後受苦的還是大姑娘啊!


    一行人到了大門口,中門大開,翁老太一看外麵的景象,差點氣得吐血。


    隻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很是高調地炫耀著她帶來的珠寶首飾,那些鄰居路人紛紛觀看,都讚翁家大夫人好福氣。


    嫁出去十年了,娘家人還這麽惦記。


    這什麽意思?


    把帶來的禮物展示世人,難不成還怕他們翁家吞沒兒媳的東西麽?


    你還別說,翁老太這迴真沒想多,因為滿月就是怕他們吞了大姐的東西。聽九娘說,大姐陪嫁的莊子現在可不是大姐在管,而是交給翁老太了。


    連兒媳的陪嫁都要過問,這不就在貪墨兒媳的陪嫁麽?


    楊滿月可不傻,要是大姐肯和離,這些都是他們楊家的東西,那可都是要帶走的。這些都不在陪嫁的單子上,當然要招攬四方客前來看一看,順便把禮單也給人看一看,到時打起官司來也好有個證人。


    其實幾百兩的東西現在對滿月來說也不過九牛一毛,而且還不是她出的錢,但她這人就是這樣,大方時大方,小人起來比誰都小人,隻要惹到她了,你讓我不好過,我就得跟你算清楚,一分都不能少!


    楊滿月如此行事,聰明都知此事恐怕不簡單了,想起傳揚已久的謠言,一些鄰居不由存了看好戲的念頭。


    楊家來人了,還是把最近風頭最盛的楊十一娘給派來了,這下翁家要如何下場呢?


    翁老太肺都氣炸了,可這裏這多人看著她又不能發作,不然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隻得上前,勉強笑著道:“兩位姑娘辛苦了,親家母也有心了,九娘,這位就是十一娘吧?”


    她自說自話道:“早就得聞大名,所謂百聞不如一見,楊家十一娘果是有名士風範……”


    “百聞不如一見”幾字幾乎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而楊滿月好似沒聽到一般,笑著行了一禮,“見過老夫人。”


    “客氣,客氣……”


    楊九妹不願說話,行了一禮後便跑到楊貞身邊,“大姐,我們來看你了!”


    楊貞見了這場景,心裏覺得解氣極了,這會兒見著了妹妹,心情不似剛剛那麽沉重,點了點楊九妹的腦門,道:“你呀,慢些,都大姑娘了,還這麽急躁。”


    “大姐……”


    楊九妹撒著嬌,很是親昵。


    楊滿月上前兩步,行了一禮,喊道:“大姐,我們來看你了。”


    “噯,噯,好……”


    楊貞百感交集,比起自己的堂妹,自己簡直是弱成渣渣了。


    她連王妃太監都敢鬥,而自己卻連翁溥都不敢反抗,看著眼前氣度優雅的堂妹,不由暗暗點頭,就這氣度勝過許多女子了,難怪會被人冠以名士之名,的確氣度遠超一般女兒家,甚至是大部分的男兒家。


    “幾月不見,妹妹清瘦了不少。”


    她慢慢道:“不過看著倒似長高了些。”


    “有什麽話屋裏說好了,姐姐……”


    齊媛兒忽然插話,“免得在這兒讓人笑話。”


    楊貞臉色一變,道:“我與妹妹相聚有何……”


    “大膽!”


    她話還未說完,卻見楊滿月一指齊媛兒,嗬斥道:“哪裏來的賤婢!主子說話也敢隨意插嘴?姐姐,我來時聽說姐夫*妾滅妻,我還不信,如今看來……”


    她看向翁老太,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人,一個出生勾欄煙花之地的小妾現在是越了我大姐,代表翁家了嗎?”


    翁老太的臉一下子變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鄰居的議論聲也傳來,好似一步步利刃直插過來。


    “哎呀,我算看明白了,聽說楊任爾此人極為護短,恐怕此來不善啊!”


    “莫不是要替她大姐出頭?這可就糊塗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楊任爾這管得多了吧?”


    “*一個*,讓大婦受辱,我是娘家人也得發怒,藐視禮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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