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中的楊滿月一聽這話頓時懵了。


    隨即滔天的怒火從心尖湧出,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戾氣,“誰,是誰?!”


    “我,我沒看見……我,我就想這邊魚大些,搓了些草繩吊竹筐子放進去好撈魚。哪知我才放下去,就被人推了一把,下麵有水草……”


    楊滿月看著滿倉腳上的水草,再看看周圍的人,便問道:“不知是哪個救了我家滿倉?”


    “楊家小娘,真是佛祖保佑啊!正好梅家漕的人在,水性好,隨身又帶著小刀,這才能把滿倉救上來。”


    “哎喲,快別說這個!楊家小娘,你是不是去了閻王殿學了什麽本事啊?這又是做菜還能治病?我的老天爺,剛剛滿倉沒氣了吧?你怎得對著他嘴.巴吹了幾口氣就活了?”


    “可不是?快給我們說說,這是不是仙家法術?我就說嘛,那傳言不假啊!楊家小娘子是要生發了!”


    村民素來八卦,且因大多是文盲,遇上無法理解的事總得跟神仙扯一塊去。在他們看來滿倉剛剛都沒氣息了,現在居然活了,一定是楊滿月使了仙家手段!


    村裏有傳言有一陣子了。說楊滿月當時死了,但陽壽未盡,閻王那兒抓錯人了,教了法術當賠償,所以現在才這麽厲害。


    楊滿月對於村民的議論置若罔聞。


    這村裏與她有仇的除了葉戚就是李慧娘了。


    上迴她想教訓自己沒教訓著,那樣驕縱的脾氣難保這迴的事不是她指使的。或者,李家與葉家已勾搭到一起去了。那李慧娘的事自己也略有耳聞,那日她提起自己與冷雲的事,不正好說明了這點麽?


    李家想與冷家聯姻,這可是一樁劃算買賣。那李慧娘在世人眼裏也是個克夫的,從李家的角度上來說,這是個丟人的事。若是冷家能接手,哪怕嫁過去死了,可也成了親家。以冷雲的地位,能得到的好處自是不用說。


    否則一個舉人老爺的嫡女怎能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來?


    楊滿月眼裏閃過狠厲!


    對她下手她尚且可網開一麵,可對她家人下手,絕對要他們付出代價!


    所有戾氣在眼裏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抱起滿倉,走到那個梅家人跟前,福身道:“多謝叔伯搭救,滿月感激不盡。”


    “不用,不用。”


    那漢子擺擺手,笑著道:“客氣,客氣,快帶著你弟弟迴去吧。天雖熱,不過還是熬點薑湯喝,免得寒氣入體。”


    “多謝叔伯!”


    楊滿月道了謝,記下了漢子的模樣,便抱著滿倉迴去了。


    一到家,她便立刻開始熬薑湯,然後又去請了大夫來。


    一番忙活後,哪還有心思出攤去?


    讓梅家的小哥去支會了一聲,便又去跟村人買了一些食材,打算給滿倉熬個薑絲雞絲粥吃。


    粥才做到好,那邊陳氏就迴來了。


    “滿倉,滿倉!”


    陳氏撲到床前,眼淚直掉,“怎麽迴事?怎麽迴事?!怎會掉河裏去?!”


    楊滿月沉著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遍,然後道:“娘,女兒覺這事透著古怪。前幾日……”


    把與李慧娘的恩怨說了一番,陳氏聽完後,久久不語,忽然發出一聲歎息,搖搖晃晃地起身,喃喃道:“窮人該死,窮人該欺,窮人就不該嫁侯爺……”


    楊滿月心裏一痛,陳氏話裏的無奈折射出了整個社會狀況。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旦有了功名,便可視下層百姓為芻狗。來自人人平等社會的楊滿月在這一刻深刻地感受到了階級之痛。


    李慧娘之所以敢這麽大膽,概因她父親是舉人,家裏還出了兩進士。


    如此家世,在這柴橋足夠傲視群雄了!


    她不由自主地攥起拳頭,看向陳氏,一字一頓道:“娘認,我不認!”


    說著便舀起粥,吹了吹,跟滿倉道:“阿弟,姐姐一定為你討迴……”


    “你給我閉嘴!”


    素來溫柔的陳氏忽然暴走,指著楊滿月嗬斥道:“小娘,你如今怎得這般吃不得虧?那日就不該招惹她,這樣的人家我們招惹不起!”


    她似乎很生氣,也很害怕,指著滿倉道:“你看你弟弟,我們已經得罪了葉戚,再得罪李家的話還如何在村裏立足?!”


    麵對陳氏的質問楊滿月沒露出任何一絲表情,隻是看向陳氏,那幽深的眼裏透出一絲嘲弄,“娘,就算我們忍了,難道他們就放過我們了麽?”


    說完便嗤笑了一聲,“他們罵我們是掃把星,視我們不祥,可我們何曾又真害了誰?”


    說著便閉上眼,讓激動的情緒慢慢平靜,再睜眼時,眼裏已是一片平靜,“人善被人欺,阿娘,父母如我命,兄弟如手足,誰要我命,誰動我手足,我便要她命,斷她手足。”


    陳氏倒吸了一口涼氣,滿月口氣雖是淡淡的,可這言辭著實戾氣太重,她忽然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了。以前那樣一個文靜的姑娘,人雖冷漠,可絕不是這樣狠絕的人。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孩是娘的心頭寶,滿倉差點被人害死,為娘的怎能不心痛?


    可就算如此又能怎麽呢?這世道就是如此啊!


    看著滿月一口一口地喂著兒子,她坐在床邊,明明什麽話也沒說,可陳氏卻覺一道看不見的網慢慢升起,將她籠罩,與周邊的一切隔閡開來,眼裏的堅定令她心顫。


    張了張嘴,有些結巴地道:“滿,滿月,你,你可別亂來,證據也沒有的,那,那李家可不是好惹的,李慧娘的爹可是舉人老爺,清貴……”


    “娘!”


    楊滿月放下碗,看著陳氏道:“沒有人生來高貴,也沒有人生來低賤,是,滿月沒證據,可這世上的事誰說一定要有證據才能把壞蛋就地正法?”


    她嘴角勾出一絲嘲諷,“舉人老爺又如何?舉人老爺家的千金就可為所欲為麽?不過區區後宅婦人,這些手段端得是上不得台麵,李慧娘這個大禮我收下了,下來就該我反擊了。滿倉,你莫一個人出門了,我會讓梅家小哥來照顧你。”


    “滿月,你到底要作甚?!”


    陳氏急了,“娘不懂那些大道理,可,可滿月那家人的確是惹不得。”


    “阿娘放心,女兒不會莽撞。女兒還有一事尚需要弄清,不然冤枉了好人可不好了。”


    她說著便是一笑,語氣森然,“也不知這葉家老頭兒參合進去沒有,嗬嗬,動我弟弟付出的代價我怕他是承受不起!”


    陳氏呆住了。


    她不知楊滿月哪裏來的自信可以一個人打幾家,可想起上迴劉五的事,她居然覺得也許可行?


    搖著頭,把這個荒唐的年頭甩出腦海。


    那迴是運氣好,劉五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正巧被滿月撿了個便宜。這樣好的運氣可不是一直能有的。


    又連連勸說,滿月見陳氏擔心,便不再堅持,嘴上答應了下來,不去找李慧娘麻煩。


    可答應是一迴事,說又是一迴事,她可以忍很多事,但觸及底線的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步的。


    “哎呀,魚,魚,我的魚!”


    滿倉忽然大叫了起來,“魚沒了,今天毛豆也沒給先生送。”


    他說著就掙紮著起來,陳氏忙道:“快歇著!娘給你去送。”


    “不!”


    滿倉搖著頭,堅決道:“娘,要您去送就顯得我沒誠意了,我得去。”


    “阿姐陪你去。”


    楊滿月衝陳氏道:“娘,女兒剛剛也就說說氣話,您可別往心裏去。”


    頓了下又道:“弟弟這樣才顯誠意,阿姐背你去。”


    “我自己能走。”


    滿倉下得床來,拍著自己胸口道:“阿姐,你看,我沒事了。”


    陳氏抹著眼角,抽泣道:“你們沒事就好。滿倉,滿月,阿娘不求別的,隻要能把你們兩個帶大,就對得起你們爹爹了。索性這迴也沒事,咱就忍了吧。估計他們也不敢了,也隻想嚇唬下滿倉,估計也不是有心的……”


    楊滿月在心裏歎息,不過卻也沒再說什麽。自己這小繼母膽子太小了,她沒看見滿倉剛剛沒氣的樣子,不然還會不會勸阻自己就難說了。


    不過陳氏怕他們,不代表自己也怕他們。


    李慧娘麽?


    牽著滿倉路過李家祠堂的時候,她停了下來,看了那牌坊好一會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姑娘就陪你玩玩!


    到了王誌家門口,剛想把毛豆掛上去,卻聽見“吱嘎”一聲,門開了。


    一個青衣溪奴走了出來,行了一禮,道:“楊家娘子,小哥,老爺請你們進去。”


    滿月愣了下,隨即有些歡喜了起來。


    忙迴了一禮,跟著小溪奴進去了。


    一番問候後,王誌摸著胡須看了滿倉一眼,見他臉色發白,便道:“今日變故我也聽說了,你本可不來,為何又來了?”


    滿倉撓了撓頭,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迴先生的話,其實我也不大知道為什麽一定要來。就是覺得要是不來可能拜不了師,先生也會看不起我,覺得我不守信用,阿姐說過的,人無信而不立。”


    “好!”


    王誌眼裏露出滿意,“君子重信,失命不失信,說得好!你且跪下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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