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宮中, 永興帝正在召見吏部尚書和刑部尚書, 大理寺卿也還沒走。待三人退出, 裴義淳和餘慧心才進去。

    永興帝見到他們就來氣:“就你們會惹事!”

    二人膽戰心驚, 滿麵無辜。

    永興帝更氣了, 氣了一會發現隻氣著自己, 這兩人又不像旁人那麽怕他, 實在沒必要,就拿起手稿問裴義淳:“這是你的筆跡,書是誰寫的?”

    裴義淳迴稟:“娘子所著。”

    “朕就知道。”永興帝冷笑。

    餘慧心:“……”

    永興帝:“剛剛大理寺卿進諫, 以書中案件作為考核刑部與大理寺官員的考題,你二人有何想法?”

    裴義淳:“一切謹遵聖上旨意。”

    永興帝見餘慧心不吭聲,瞪他一眼:“又不是你寫的。”

    “……”

    餘慧心道:“聖上認可, 是妾身的福氣。”

    “那好!韓澄之和狄清後麵還會碰到別的案件吧?以後寫完先呈給朕, 待朕交予吏部考核完相關人員,你再拿到書肆刊印。”

    “……是。”好像哪裏怪怪的。

    “對了!”永興帝又看著裴義淳, 點了點桌上的手稿, “既然這樁案件是你判的, 以後的你也都判一判, 以便閱卷時作個參考。”

    裴義淳呆住:你知道我娘子出的題有多兇殘嗎?我是戶部的, 不該幹這事啊!

    “有何疑問?”永興帝見他不答, 皺起眉。

    “沒……”裴義淳道,“娘子書中相關的部分,自然需要我來補全, 她剛開始學習律法, 還不太懂。隻是,考題卻不能沿用原文,需要另組詞句。比如今天這個,剛剛在家,我與娘子重新整理過。”

    裴義淳出門時將稿子揣上了,趕緊從衣袖裏扯出來,雙手遞給旁邊的太監。

    太監交給永興帝。

    永興帝一看,眯起眼,默默地看下去,看到最後不由展露笑容:“不錯!那這份題目朕就留下了,會交給大理寺卿。以後的題就不用你們出,你們隻管將故事交過來,朕再讓大理寺卿仿照這份題目去編纂。”

    “臣與娘子自當盡心竭力!”

    “咳!”永興帝翻了翻這幾張紙,“這是彭城郡夫人的字?”

    餘慧心:!!!又要被嫌字醜?

    裴義淳也想到這點了,看她一眼,硬著頭皮道:“是……”

    永興帝:“這字也好拿出來?”

    裴義淳頭冒冷汗,害怕餘慧心生氣——不敢生皇帝的氣,還不能生他的氣麽?他可不想今晚迴去遭受什麽懲罰!

    “娘子在練了。”他道,“我、我在教。”

    “那便好好教。”永興帝微微一笑,對餘慧心道,“彭城郡夫人才氣過人,與太和郡主一文一武,都是盛朝女子的典範,可不好有這麽大的短板。更何況,本朝書法名家有一半在裴家。”

    “妾身一定好好練!”餘慧心說得斬釘截鐵。從今天開始,她就是奉旨練字了。

    永興帝滿意地點頭:“退下吧,迴去早日將後續的故事寫下來。”

    餘慧心靈光一閃,終於知道他在幹嘛了——在催更!!!

    難怪叫她寫完了就送進宮來,他還想當第一批讀者呢?

    她趁機道:“聖上,書名未定,妾身想叫《大盛探案錄》,不知聖上……”

    永興帝想了想,拿過一張白紙,提筆在上寫下“大盛探案錄”五字,又挑了一枚印章蓋上,然後拎起紙遞給裴義淳。

    裴義淳馬上跑上去:“多謝舅舅!”

    迴到家,他就另外抄錄了一份手稿裝訂成書,將這張紙製成了扉頁。

    餘慧心原先還不知道永興帝特意寫張紙幹嘛,這時候知道了——給他們的恩典呢——這一份手抄本牛逼了呀,有皇帝的親筆題字。

    裴義淳道:“這本我們自己珍藏,誰也不給!”

    餘慧心點頭。

    晚飯前,裴老爺問皇帝召他們幹什麽。

    裴義淳原原本本地交代,裴老爺來了興致:“吃過飯把書拿過來,我也看看。”

    安陽問:“抄了幾本?給我也一本。”

    家中目前就兩本,一本是裝訂好準備當傳家寶的,一本是準備過一陣送去書肆的。當然,還有一份餘慧心的原稿,上麵塗塗改改,看起來很累人。

    裴義淳叫捧硯迴去將他抄的兩本拿了過來。

    安陽拿到“傳家寶”,翻開一看:“喲!這是聖上題的字?”

    裴老爺看了一眼,不由看向裴義淳,想到這書是餘慧心寫的,又看向餘慧心。

    餘慧心一臉地寵辱不驚。

    裴老爺心道:沒想到這個當初門不當戶不對的兒媳,是最有本事的。

    他忍不住道:“六娘有才,隻是世人對女子頗多苛責,你卻不好在外走動。你若喜歡寫,就繼續寫,但不可去外頭惹亂子。”

    餘慧心趕緊道:“爹、娘,你們放心,我寫這些是因為自己喜歡。本來是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不會拿它顯擺,更不會以此會什麽文友。能得爹娘理解讚同,七巧隻覺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才讓我嫁到這樣的好人家。”

    安陽道:“既然你心裏頭明白,就不要光顧著寫,反忘了正事。”

    餘慧心知道她惦記的正事是生孩子,紅著臉道:“是。”

    “那我先看。”安陽低頭看起來。

    裴驪珠也湊到她麵前。過了一會,裴老爺那邊先讀完,她又過去拿起書單獨看後麵的。

    裴老爺喝了口水,等安陽看完,正要開口,安陽急問餘慧心:“後麵呢?”

    裴老爺隻得住了嘴,繼續喝水。

    餘慧心尷尬:“還沒寫。”

    “那你快點寫,寫完了拿給我看!”

    “……”又來一催更的,對她來說還是最厲害的那個,“可……可聖上叫我寫了先給他。”

    “你管他呢?先給我看,你別跟他說就是!”

    裴老爺:“咳咳……”

    “我也搭著看。”裴驪珠湊到安陽身邊說。

    餘慧心隻好答應了。

    裴老爺是管不了她們了,想了想也沒什麽好說的,將書還給裴義淳:“行了,迴去歇著吧。”

    裴義淳接過書,眼巴巴地看著安陽:“娘,那書……”

    安陽:“你不是有一本麽?這本給我,我收著。”

    “不……”那本他想私藏啊,“不如這本給你換?”

    “都是書,有什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那本有舅舅的題字啊!

    餘慧心不在乎這些,扯了扯他袖子道:“你迴去再抄一本就好了。”

    “……”居然不幫著你夫君!

    裴義淳還能怎樣,當然是答應了。

    待兒女離開後,安陽和裴老爺到花園裏散了散步,歎道:“我萬萬沒想到,六娘有這樣的才華!”

    裴老爺道:“小六當初非要娶,也是因為此吧。六娘這樣的女子,自己能造一方天地,不會拘泥於小情小愛,義淳若像從前一樣沉湎於作畫,她也會懂他,不必擔心久了成怨偶。”

    “是呀。”安陽想到最近的事,滿懷欣慰,“如今六郎願意入朝為官,也不那麽小氣了,等他有了兒女,當更有擔當和考量,我也就放心了。”

    ……

    重陽節後,《大盛探案錄》第一卷上市。

    餘慧心先前幾本書為她吸了一些粉,隻是她風格多變,粉絲並不死忠,看她出新書要先研究是否符合自己的口味。如果是,那就放心買;如果不是,就懶得給自己添堵了——她有些故事著實讓人堵心,比如《美人澗》,當初很多人看到書名就買了,嘿嘿嘿地躲起來偷看,完了差點把她拉黑。

    不過《大盛探案錄》甫一出來,就引起了哄搶。

    因為王掌櫃在書肆外掛了快牌子,上書:“新書開售——《大盛探案錄》,廿一居士、聚寶散人合著!”

    聚寶散人四個字特別大。

    京中讀書人沒有不知道聚寶散人的。廿一居士的老讀者或許會猶豫要不要買他的新書,但不會對“聚寶散人”猶豫;而那些不愛看閑書、隻是聽說過廿一居士但從沒看過的人,看到“聚寶散人”四個字也都走進了書肆——裴義淳幹了什麽,他們一定要知道,否則和朋友聚會就沒法聊天了!

    他們兩撥人都想——就算不買書,也一定要求證合著的事是否屬實!

    求證之後,自然是紛紛掏錢——要看看裴義淳到底寫了什麽!

    為此,他們直到翻開書,都沒想過封麵上“大盛探案錄”五個字所傳達的信息,反而盯著扉頁上的作者名陷入了沉思——這真的是我們知道的那個聚寶散人嗎?但若說有人冒充,就更加不可能了……

    大家心不在焉地翻到下一頁,開始看起來,不一會就沉浸其中、如癡如醉,看完後大唿過癮。

    這時,什麽聚寶散人已經不重要了,“大盛探案錄”五個字閃閃發光。

    他們迫不及待地出門尋找友人,奔走相告,比初次看到《傲蓮記》還激動。

    當初,他們將橫空出世的《傲蓮記》譽為驚世奇書,哪知人外有人、書外有書,這《大盛探案錄》才是真正的驚奇。

    閑書也分三六九等,在他們看來,《大盛探案錄》就屬最高等,《傲蓮記》之流是上不了台麵的最末等。

    激動之下口不擇言,難免會得罪“富貴閑人”的忠實粉絲——是的,已經功成身退的“富貴閑人”居然有鐵粉!

    鐵粉不幹了:“嗬!這廿一居士一開始學的是富貴閑人,現在卻想壓過富貴閑人?說他欺師滅祖都不為過!富貴閑人言辭香豔,不是他沒本事,隻是他看得明白,不沽名釣譽罷了!你看看他寫的《金玉傳》和《馬嵬山舊事》,沒了淫詞豔語也是引人深思的佳作,不比那廿一居士好多了?”

    “你都不看廿一居士,說這樣的話未免太武斷。”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哪怕對偶像不死忠,也容不得別人說他不好,更何況是當麵說。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看了?”

    “……就算聚寶散人與他合著,你也不看?”

    “嗯?聚寶散人?你說的誰?”

    “還能有第二個聚寶散人?”

    富貴閑人的鐵粉一把搶過書,翻開一看,果然看見聚寶散人的名字,頓時迷惑:“誒,當初是不是有人說廿一居士是富貴閑人?”

    “嗯……話是這樣說,但……”

    “一開始大家以為富貴閑人是裴六郎,但他一直沒承認,現在這……未免太過巧合?”

    “呃……先看書吧。我們和他不熟,也不能直接去問。”

    “那行,看在他的麵子上,我就勉強看看廿一居士參與的大作。”身為富貴閑人的鐵粉,是絕對不會對廿一居士屈服的!

    然而,古人也逃不過真香定律。真香過後,還逃不過當自來水的命運。

    凡是看過書的人,都積極發展下線,待下線發展得差不多了,《大盛探案錄》至少翻了三遍了。

    激情冷卻,抓心撓肝的感覺成為主導。他們衝進書肆,抓住王掌櫃問:“這書還有嗎?還有下一卷嗎?什麽時候出?!”

    王掌櫃十分淡定。

    這幾日,同樣的問題他聽了無數遍,連迴答都形成了肌肉記憶:“有。有下一卷,至多三月個後能出。”

    “三個月?!”

    “哎……”王掌櫃當初聽餘慧心這樣說,也是同樣的反應,覺得太難等。但餘慧心的理由很充分,他這幾日也一直用她的理由打發大家,“這書有一半是聚寶散人所作,他如今在戶部當差,閑下來要畫畫,著書在其次,三月能出一卷不錯啦。”

    催更人士一聽,敢怨不敢言。裴聚寶啊,那可是長公主的兒子,他們還能上長公主府去催不成?

    一般的人當然不敢去,但李二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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