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坐在馬車上, 心裏有些忐忑。

    裴義淳和裴驪珠都不在家, 長公主卻叫自己去, 是不是長公主發現了什麽, 想給她一筆錢、讓她遠離裴義淳?

    呃, 好像想得太美了。長公主手中有權利, 完全不需要花錢, 甚至都不必搭理她——那也太看得起她了。

    餘慧心有些悶。一直以來,她都很被動,畢竟長公主這樣的人家請她來“做客”, 她又不可能拒絕。

    果然還是在自己家裏寫小黃文自在!

    到了裴家,餘慧心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安陽卻真的擺了一桌麻將在等她, 一同等的還有裴五。

    裴五的公公是專教裴義淳畫畫的老師, 前幾年已經去世了,隻留下裴五的丈夫這麽一個兒子。裴五的丈夫也學了一身畫畫的本領, 現今是宮廷畫師, 雖品階不高, 皇帝出行卻總是隨侍在側、好及時畫下皇帝的豐姿。

    今日永寧公主夫婦做東, 請了一堆年輕男女去他們的別院玩。裴五的丈夫去了, 裴五卻沒去, 原因有二——

    第一,永寧尚未生子,喜歡和未婚小姑娘、未生子的年輕少婦玩, 生了孩子的她就不待見了。裴五已有一個七歲的兒子, 今日也帶來了,和阿謹、阿學一起讀書去了,所以餘慧心沒見到。

    第二,裴五和永寧有仇。兩人未婚時,都喜歡裴五的丈夫韓少章。裴五年紀大些,又因裴義淳隨韓父學畫,兩家來往密切,她就對韓少章表露出些許意思,將韓少章的春心撩動了。不等永寧及笄,她這裏親都訂了!可兩人從前是好姐妹,永寧什麽心事不告訴她?她卻從沒告訴過永寧她喜歡韓少章!永寧就覺得她不是個好人,至此斷了往來。

    永寧自然也給裴五發了帖子,但她剛結婚那會兒,第一次設宴,給裴五的帖子裏就寫:給你臉才發的帖子,人最好莫來!

    裴五差點氣暈,緊跟著也設宴,也給她發了這麽一封帖子。從此,兩人帖子照發,難聽的話不必寫了,卻都知對方不會來。

    韓少章卻完全不知她們倆之間有這麽一段恩怨,收到駙馬爺的帖子,樂滋滋地去了。

    裴五憋了一肚子氣,帶著兒子來看安陽。她估計裴義淳和裴驪珠也去永寧那裏了,她正好來陪陪安陽,免得安陽寂寞。

    結果,天還沒聊開,餘慧心的信送了來。

    安陽最近對裴義淳和餘慧心之間有點起疑,誰叫裴義淳那麽殷勤,整天為了餘家上躥下跳,送個人還半夜才迴家!

    她想也不想就將信拆開了,想檢查檢查是不是裴驪珠在幫著兩人傳遞什麽消息。看完後,她讓人去請餘慧心,想在今天解了這疑惑。

    裴五卻不高興了,覺得全天下都在給她添堵!

    “阿娘怎麽那般待見一個商戶之女?”

    “那你怎麽那麽不待見她?”

    “我是你的女兒,不待見一個商戶之女還要什麽理由?”裴五叫道。

    她的態度,餘慧心早有感受,比起安陽,倒是更怕她。

    安陽、裴驪珠不管心裏對自己什麽看法,至少表麵友善和氣,哪像裴五,都將嫌棄和不滿寫在臉上了。

    餘慧心暗吸一口氣,向兩人問安。

    安陽笑道:“快坐吧,念你好久了。這雨下得,出門極不方便,倒是難為你了。”

    “還好。下了雨空氣好,我也想出來玩的。”

    “還是你們年輕人好,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敢隨意出門了。”

    裴五問餘慧心:“餘家也來城外避暑?”

    “不是。”餘慧心琢磨著,要怎麽說。

    安陽道:“怪我。七巧想了個說書的樂子,我拿去皇上那裏獻寶,皇上為此將她召來了。”

    餘慧心補充道:“我家親戚在這邊有宅院,我和家人在那裏歇了一夜,本打算第二天迴去,結果下了暴雨,耽誤到現在。”

    說話間,外麵萎頓的陽光漸漸放大,光與影涇渭分明。

    裴五道:“看樣子不會再下了。”

    安陽:“不下了也好。”應該有些地方水患了,再下不知多大的災禍。

    “就是有些熱。”裴五皺眉。

    餘慧心默默碼牌,有點想念裴驪珠。有裴驪珠在,氣氛就輕鬆多了。

    此時的裴驪珠,正在永寧公主別院的水榭裏和一群少女逗湖裏的鴛鴦。

    永寧是永興帝的長女,在他登基那天號出的喜脈,可把他高興壞了,當時就想立太子。雖然生下來是個閨女,但是他頭一個孩子,又是皇後所出,他怎麽都愛,永寧在京中的公主府是僅次於安陽的,在行宮的別院甚至比安陽的還要大。

    永寧帶著一群姑娘玩到下午,太子駕到了。

    太子自然不到後頭來,永寧得到通傳,叫上裴驪珠和趙靜貞離開。

    二人都不知何事,直到半路上裴驪珠才問:“永寧表姐帶我們去哪裏?”

    永寧點她鼻子:“還能把你賣了麽?”說著看向趙靜貞,“我弟弟來了,自然要帶某些人去見見。”

    趙靜貞的臉一片緋紅,裴驪珠笑起來,趙靜貞便伸手去掐她。

    永寧拉開她們:“好了~害什麽羞呀?合該見見的。”

    上午的時候,太陽不大,駙馬帶著賓客騎馬射箭。到了下午,烈日當空,眾人退到屋中聊些詩詞文章、天下大事,忍不住就辯論起來,搞得氣氛火熱、唾沫橫飛。

    太子來後,坐了首座,與眾人閑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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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輕人,很有些有抱負的,目前的朝堂上,他們很難擠進去,等擠進去的時候,怕也不是永興帝在位了,自然想給太子留點好印象。

    太子卻不敢與他們多說。永興帝還年輕著呢,他私下裏拉幫結派,怕是不想再做太子了。他來是給永寧捧場,教人知道他們姐弟倆感情好,至於旁的,暫且不急。

    目的達到,他便告辭。

    “不見見姐姐就走?”永寧從後頭出來。

    眾人急忙起身:“見過公主。”

    “清虛!”韓少章發現旁邊的裴義淳在發呆,急忙拉了拉他。

    裴義淳迴神,慢吞吞地站起來。

    永寧已經發現他了,見他沒精打采,打趣地問:“義淳怎麽了?是不是天太熱?”

    裴義淳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說出來,居然歎息一聲。

    太子笑道:“怕是丟錢了。”

    眾人都笑起來,又不敢笑得放肆,憋得十分難受。

    永寧扯扯太子的衣袖:“既然要走了,就別理他們了,我倒有話和你說。”

    太子便隨她去了後麵。

    出了房間,進了迴廊,繼續往前走。太子似乎猜到她的安排,沒說什麽。

    走到一座亭子附近,遠遠地看見兩個少女站在裏麵。到了亭子外,兩名少女都站好行禮。

    太子想到對麵是未婚妻,竟也有點不好意思:“免禮吧。”

    裴驪珠一笑,朝永寧跑來,永寧帶著她走開了。不過兩人並沒走遠,而是在附近遠遠地看著。

    隻見太子和趙靜貞隔著亭子中間的石桌,站著說了幾句話,太子就離開了亭子。

    裴驪珠失望:“就這樣啊?”

    永寧拿扇子打她:“你還想怎樣?能說上話不錯了。”

    “那你和駙馬成親前,也這樣嗎?”

    永寧想了想,甜蜜地笑道:“你管呢?反正不告訴你~”

    說到這個,她倒要感謝裴五將韓少章截胡了。當初年少不會看人,覺得韓少章好看又有才華,如今卻知,他是比不上她的駙馬的。說起來,她也可以和裴五和解了,畢竟自己沒虧什麽。

    永寧帶著裴驪珠迎上太子,太子說:“起風了,怕又要下雨,趕緊讓大家迴去吧。”

    永寧抬頭看天,見遠遠地飄著一快烏雲,忍不住皺眉:“也好,散了吧。再來幾場大雨,我們這作樂的就是作惡了。”

    “不要胡說!”太子沉下臉,卻沒時間耽擱了,“我先迴宮了。”他還得去永興帝那裏旁聽政事。

    天氣變化很快,先是起風,接著太陽隱藏,緊跟著就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大家都擔心要下雨,紛紛吩咐下人準備車馬。

    最近幾日,雨一下就是好幾個時辰,他們可不敢等雨停;就算雨停得快,下過雨的路也不如現在好走,隻能早點迴家。

    大家都風風火火地行動起來,裴義淳也趕緊動身。

    到了外麵,已經有雨點打在他臉上,他便也坐了馬車,走在裴驪珠前麵。

    坐在車裏,他繼續思考已經想了一天的問題——要怎樣才能娶到餘慧心呢?

    他先前雖然心悅她,但到底有些舍不得聘禮,想著等哪天她徹底壓過聘禮在他心中的份量再說。

    昨夜,他迴去做了一夜的夢,正經的、不正經的,是真想娶了,心裏已經沒有聘禮的位置了。

    但他也知道,安陽恐怕不會同意。餘慧心出身商戶,兩家差得太遠,別看安陽現在挺喜歡她,但拿來做兒媳婦肯定就不喜歡了。就算他撒潑成了,婆媳間也有了嫌隙。

    再來,若真成了,裴三嫂、裴四嫂娘家也會不高興。他們是什麽門第,將餘家與他們擺相同的位置,那是叫他們沒臉。

    同理,幾個姐姐的夫家也會有意見。

    其實這幾家還好,再有意見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但還有裴驪珠呢!他要是鬧一場將餘慧心娶到手,讓她怎麽嫁人?

    裴義淳這時候就忍不住想,要是餘美人活著多好呀!搞不好已經封妃了,隨隨便便能給餘老爺弄個爵位。就算隻是虛爵,那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的女兒嫁到裴家也算登對。

    沒了餘美人,他又怪餘天瑞不爭氣,居然沒考個狀元、當個大官,否則他的妹妹……

    難不成要等圓圓考上功名麽?還得自己手把手地教出來?就算是個神童,也得十年後吧?看他也沒有多神,等到光耀門楣、雞犬升天,少說二三十年了,自己怕早就害相思病死了!

    要不……等七娘成親後,不管姻親們的想法,硬是求母親成全?嗯……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不過要是能提前給三娘提提身份……

    算了,她如今的狀況如何提?倒不如先娶迴家,自己入朝為官給她掙誥命呢。他若能做到父親今日的位置,到時也無人敢說什麽了,隻苦了她剛過門的時候要遭受許多非議和白眼。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她現今過得多好?做著生意、想些新奇的玩意兒、學做文章,怎麽看都比替人持家自在。若嫁了他,她不快活了,還不如就這樣呢,反正他現在又不是見不到她……

    裴義淳的心思一波三折,搞得自己一整天悶悶不樂。

    他還是想要啊,隻恨自己沒本事讓她無憂無慮地跟著自己。

    悵然間,一陣馬嘶聲劃破長空,裴義淳身下重重一震,緊跟著就天旋地轉起來。

    他下意識罵了一聲,想抓住什麽,結果什麽都沒抓住,反被顛來倒去,在車廂裏翻了好幾個跟頭,身體每一處都被車廂重重地撞上。

    裴義淳想:我若大難不死,必要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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