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暫時放一邊,我無心去深究。”吳教授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嚴肅,“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是你的選擇,就不該後悔。況且,你還年輕,現在覺得愛情大過一切,將來到了我這個年紀,迴頭看看,這些就變得微不足道了。你現下該做的不是沉溺於感情,而是去經營你自己的人生。沒有東西是比你的前途和未來更重要的,孟辰安也無法和這些東西相比,你明白嗎?”


    知道吳教授的話是金玉良言,可是謝衝書一個字都聽不下去,說他戀愛腦也好,說他胸無大誌也罷,短時間內要他徹底從這場糾葛中脫身,他根本做不到。


    吳教授見他不受教的模樣,痛心地錘了兩下桌子,冷靜了會兒,才放軟了語氣,寬慰他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要朝前看。孟辰安和他的父親一樣,注定要在像你這樣用情至深的孩子身上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成為你們生命中最亮眼的風景線,他們隻是過客,不會屬於任何人,所以趁早放棄,免得一生痛苦。”


    許是謝衝書的樣子實在惹人心煩,吳教授別的也沒多說,很多事,外人說得再多,也比不上自己一朝頓悟。


    他煩躁地揮揮手,將謝衝書趕走,自己對著那台罩著藕荷色防塵布的老式電風扇出了許久的神。


    ***


    到了八月中旬,s大那邊的項目組突然派人來告知孟氏集團,研究過程遭遇到了學術瓶頸,缺了一個核心數據作為支撐,極有可能會造成研究項目停滯不前的後果。


    集團與s大的合作持續了兩三年的時間了,這個項目也從當初可有可無的麵子工程搖身一變成了真的金餑餑。


    之前孟辰安還曾經做過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後來徹底接手孟氏後,就另找了個人接替了這份職責。


    也是因為這兩個緣故,新的負責人不敢擅專,特地報給了孟辰安知道。


    孟辰安想了想,給吳教授打了個電話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應對方式。


    薑還是老的辣。


    在吳教授口中這事可大可小,電話裏,他的語氣與往常沒有什麽區別,聽不出目前研究上的困難對他有多大影響,似乎一切不過是個解決起來再輕易不過的小瑕疵。


    但實際上,這個事如果往大了說,先不論這幾年雙方耗費的大量人力、財力,光是對s大的這些研究成員來說,不單這幾年的功夫打了水漂,對自己未來在學術上的發展也是大大的不利。


    所有人都為此心焦,迫切地想要找到解決根本問題的方法。


    吳教授說:“找時間你過來一趟。”言外之意,有些話不方便在電話裏說,還是麵談恰當。


    孟辰安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赴約的當天,他也沒空著手去,帶了東西來到了吳教授的新辦公室。


    老年人都不怎麽畏熱,裏頭冷氣打得偏高,加上屋子裏有新裝修後的氣味,為此裏裏外外擺了不少綠植,大熱天的,窗戶還半開著散味,就讓這裏更加悶熱難當了。


    孟辰安仍舊西裝革履,連紐扣都沒解開一顆,嚴絲合縫地包裹著纖長的頸項,進了辦公室沒多久,就出了一身汗,但他什麽都沒說。


    將東西放在角落,兩人沒多說客套話,直接進入了正題。


    出於和孟辰安父子兩輩人的交情,吳教授沒有故意打啞謎,毫不避諱地說了自己的看法:“這個至關重要的數據我這邊沒有,但我知道有個地方一定有。”


    “哪裏?”


    “在a城的t大裏。”


    a城?孟辰安有些詫異,s市和a城兩者相距兩千多公裏,說遠也不算太遠,搭乘飛機的話隻要兩三個小時,隻是吳教授怎麽會如此篤定,那裏會有他們需要的核心數據呢?


    吳教授歎了口氣,問他:“辰安,你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有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嗎?”


    孟辰安不解其意。


    “我和老呂認識了幾十年,從學生時代到後來搞學術研究一向針鋒相對、平分秋色,誰也不服誰。如今學術圈裏還給我倆取了個南吳北呂的怪稱。”可能連他本人都覺得這個稱唿太無厘頭,他板正的臉上難得顯出些自嘲的笑容。


    室內原本嚴肅的氛圍也因為這個玩笑變得倏忽輕鬆了不少。


    孟辰安問:“您說的那個數據就在這位呂教授手中,對麽?”


    吳教授點點頭,他微揚起頭,臉上流露出幾分遺憾,但孟辰安看得出,對方本質上並沒有就此認輸。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學術圈的事,他了解的並不透徹,但想來道理是一樣的。


    “這事我不方便出麵,最好還是得由你親自去找他一趟。這人我了解,你得捧著他一點,知道嗎?”


    吳教授對這個姓呂的學者從頭到尾沒有過多的評價,但寥寥幾句,已經透露了不少的關鍵訊息。


    孟辰安心裏有了點底,點了點頭。


    吳教授口述了一串號碼,讓他記下,臨別前,提醒了一句,“辰安,到了老呂麵前,不要提起我。”


    怕孟辰安誤會,他又補了一句,“世上最了解彼此的,往往是敵人和競爭對手,這話很對,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也為了別讓這事多添波折,你不要多聲張與我的關係。”


    離開s大,孟辰安立刻讓祝淮訂了最近一班的飛機,草草和謝承洲知會了一聲後,在對方不滿的抱怨中,帶著人飛往a城。


    a城那邊有集團的子公司,落地後車駕、住宿都不是問題,當地接待的專人將一切事宜安排得妥妥帖帖。


    孟辰安不是來享受的,他並沒有在a城待太久的打算。


    s市還有很多事等著他,況且,要是多留了一時半刻,恐怕還會有人打飛的來接人,他並不想在這種事上去麻煩謝承洲插手幹預。


    他有自己的驕傲和處世準則,不想在事業上受伴侶太多的照拂。


    他撥通了吳教授給的那個號碼,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想約對方見個麵。


    呂教授在電話裏遲疑了片刻後,還算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他訂下了碰麵的時間,地點就在離t大本部校區距離很近的一處研究室裏。


    第107章 我綠我自己


    孟辰安剛踏進研究室,發現這處地方麵積、裝潢都還不錯,想來少不了各方的支持,人氣也比性格孤僻古怪的吳教授那邊來得旺盛。


    他被帶到了呂教授的辦公室,對方年紀雖然和吳教授差不多大,但保養得比對方好,比起套著老頭衫不修邊幅的吳教授,這人的衣品顯然上了不止一個檔次,不像學者,倒像是外頭企業的高管或者是政/府官員。


    孟辰安掩飾住自己的訝異,坐在了會客的沙發上,他喝了一口茶,發現待客的茶葉也是好東西,打量周遭環境,他很快垂下了眼簾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呂教授為人直接,他問:“你來找我,是老吳的意思吧。”


    大家都是聰明人,雖然吳教授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加劇孟辰安這趟a城之行的難度,但呂教授開始就一針見血地點出了關鍵,孟辰安也隻能大方地承認了。


    呂教授笑了笑,對吳教授的這一行為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給孟辰安續了茶,嗤笑道:“老吳這個人就是虛有其表,他早十幾年前就批判我是無心學術,專門搞些歪路子。他清高,他有能力,怎麽也會有求到我跟前的這天?”


    這話就很難聽了,看來這兩人之間還真是有些糾葛齷齪在裏頭,關係不是一句不太好能總結的。


    在孟辰安看來,學者都是一幫要麵子要尊嚴的人,即使底下再多紛爭不堪,至少表麵的和平是要維持的,就像吳教授在提起呂教授這個對手時一樣,講究含而不露,說話隻說三分,剩下的意思全靠你悟了。


    很少有人會像呂教授這樣將這種包含了極端個人情緒喜惡的話拿出來和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說。


    呂教授像是完全不在意孟辰安的想法,自顧自地繼續說:“他不喜歡我和政/府、企業有太多牽扯,覺得我身上的學者氣息被銅臭和權利腐蝕得所剩無幾。可他呢?這兩年,我在a城也聽說了,他早就搭上了你們集團,這和我有分別嗎?”


    孟辰安有點無語,你們倆個的齟齬能不能私下解決,在自己麵前含針帶刺地批評對方,顯得格外掉價。


    要不是真的有事相求,他還真想一走了之。


    呂教授在老對手的事上尖酸刻薄,但對孟辰安還算友善,很快轉換了話題。他主動帶人參觀了一遍研究室,將自己的幾個得意門生介紹給孟辰安認識。


    等兩人迴到辦公室後,才又談起核心數據的事。


    與孟辰安預期的波折和討價還價不同,呂教授倒是答應得很痛。他就自己的需求條理清晰地告知給孟辰安,開的條件倒也不算過分,都在接受範圍內。


    兩人談了一下午,在婉拒了對方一起吃晚飯的提議後,孟辰安和呂教授道了別迴到了酒店。


    沒想到,剛一進門就被突然從門背後出現的男人抱了個滿懷。


    孟辰安起先還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立刻推開對方,沒好氣地往裏走,“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謝承洲早把今天清晨出門前,他強行拉著人來了個纏綿的法式熱吻的事拋諸腦後了,說話的語調情真意切,好像兩人已經十天半個月沒見過似的。


    孟辰安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家夥的不講道理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要是非要和他爭辯,隻會讓男人更加來勁,到最後打嘴仗變成了真刀真槍地上。


    咳,字麵上的意思。


    謝承洲為了討好愛人,臉皮也不要了,像是批發了上百斤的白糖,用小火慢慢地熬出糖漿,情話濃稠得發膩,“我怕你換了床睡不好,特地千裏迢迢地趕來陪你。”


    孟辰安忍著自己不管是在哪張床上都睡不好的吐槽欲望,狠狠瞪了這個精力旺盛的混蛋一眼。


    嚴重懷疑,謝承洲這個禽獸是鰥夫做久了,憋得太狠,導致現在但凡有時間就沒命地折騰自己。


    兩人膩歪了會兒,謝承洲才問起正事:“事情還順利嗎?”


    孟辰安略點了點頭,不說話。


    謝承洲笑道:“夫人要是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隻管開口。”然後就被捶了一記胸口。


    他連忙給愛人揉手,還借機揩了把油。


    孟辰安氣順了,才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呂教授與其說是個學者,為人處世上倒更像個成功的商人。”


    這點上,謝承洲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說:“既然像商人,就以對待商人的態度對他,在商言商。”


    “不單單是這個。總覺得太順利了,既然是在商言商,他不該這麽容易就答應了我的請求,畢竟現在是賣方市場,奇貨可居。可他連條件都像是沒經過深思熟慮隨口說的,這點你不覺得很奇怪?”


    “也許他是看到了你身後的孟氏,或者還有謝氏,故意討好你。”


    孟辰安有些無語,他半開玩笑半嘲諷地說:“是為了討好我,還是為了討好你?你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無時無刻不在他麵前吹噓顯擺自己。


    “當然是討好你為主,討好了你就是討好了我,誰讓我什麽都聽你的。”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越來越離譜,孟辰安將抱枕拍在他臉上,氣唿唿地離開了客房。


    接下去兩天,孟辰安在極力反對某人隨行的建議下,又去見了呂教授一次。


    因為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光憑直覺確實無法拿來下結論,孟辰安也暫時將這份疑惑擱置在一旁,與呂教授就合作條款大致再確定了一下,至於更細節的東西要等迴到s市後商討決定後再派專人來敲定合同。


    這一趟倒是沒白來,至少孟辰安發現了點異樣的苗頭,雖然被呂教授和他的幾個學生合力掩飾了過去,但孟辰安心裏留了意,麵上分毫不露,裝作被糊弄過去了的樣子。


    他故意在a城多逗留了兩天,見了些當地的朋友,還遊覽了兩個有名的景點,為的就是放鬆呂教授的警惕。


    謝承洲在這裏也有很多故舊、合作夥伴,他很清楚,要是大張旗鼓地說自己來了,他和孟辰安清淨的兩人世界會就此結束,陷入沒完沒了的人情往來和應酬中,所以他奇葩地上哪都戴副墨鏡,對外聲稱自己是孟辰安的保鏢。


    貼身的那種。


    不過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孟辰安這麽大的招牌在這裏,聽到風聲的大有人在,謝承洲又不是影帝,氣質和相貌真的和保鏢搭不上邊,所以到最後,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了,隻是麵上裝著不知情而已。


    呂教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請孟辰安吃飯,索性他也想再探探虛實,就答應了。到了地方才發現,對方還請了幾個陪坐的朋友,都是當地的政商名流和學術界的人。


    好笑的是,謝承洲走到門口想起自己有東西忘在了車上,就讓孟辰安先進去赴宴,進包廂時那群人望穿秋水的目光和在看到他身後空無一人時的失落,各有各的滑稽。


    孟辰安差點顧不上涵養笑了出來。


    等謝承洲出現,眾人的情緒又高漲了起來,但他們隻能憋著各自的蠢蠢欲動,裝錯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世上也不會有謝承洲這樣張狂的保鏢了,和雇主平起平坐地上桌吃飯,還各種看不慣所有企圖灌孟辰安酒的人。


    到後來,孟辰安都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提醒他不要太過分了。


    有人就在這個時候拍了一記一言難盡的馬屁,他說:“這位保鏢先生一表人才,氣宇軒昂,更難得的是,對孟總關懷備至,真是羨煞旁人。”


    換個不知情的在場,都會以為對方是在含沙射影孟辰安在外麵給謝承洲戴了頂綠帽。


    真是我綠我自己,好一場大戲。


    第108章 謝先生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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