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會為了夏氏的事來找我,沒錯,我是故意的,故意在背後擺你一道。”


    夏康鵬有位因感情不和分居的妻子,隻不過還沒正式辦理離婚手續,畢竟財產的分割也是一筆糊塗賬,光是雙方律師扯皮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就不計其數。


    今天中午,賀溫茂來找謝承洲就是為了告知他在清點夏氏資產的時候,意外發現這位女士竟然聯合了孟辰安將夏康鵬和企業名下十來處優質資產剝離了出來,收入囊中。


    雖然這些資產的價值對謝氏來說不值一提,但這次的吞並卻因為這戲劇性的意外,使得成果大打折扣。


    有些話賀溫茂不敢說,在他看來,孟辰安的這一招不亞於是搶奪了勝利果實,謝承洲終日打雁,如今陰溝裏翻船,終是被雁啄了。


    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啊!


    “這就是你指的等價的東西?”謝承洲又上前三步,質問他,“你是在報複夏康鵬?連同報複我?”


    孟辰安站得腳痛,骨頭縫裏仿佛有千蟲萬蟻在齧咬,他換了一隻腳做支撐點,將大半的身體重量都倚靠在那隻腳和扶手上,他喘息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謝承洲,你喜歡的我包括這個樣子的我嗎?不擇手段,背後捅刀,出賣朋友。你曾經質疑過我的人品和道德,沒錯,你看到了,當初的你一點沒錯,拋開那些你對我的幻想和濾鏡,我本質上就是這樣的人。”


    謝承洲沒說話。


    孟辰安便問他:“你現在要反過來報複我,報複孟氏嗎?”


    男人憤恨地看他,“沒錯,我應當報複你們的。”


    孟辰安搖搖頭,“不行,謝、孟兩家集團的合作正處於白熱化,這個時間點要是雙方發生齷齪,前期你的投資就都打了水漂。”


    謝承洲冷笑道:“那我不報複孟氏,我隻找你的麻煩。”


    孟辰安笑了一陣,忽而在男人驚詫的目光中步伐艱難地朝他走來,因為心急,到後來他整個人都踉踉蹌蹌,最後一頭撞在了他的懷裏。


    孟辰安抬頭,雙手捧住謝承洲的下巴,眼眸裏漾著水光,他指尖微涼,輕輕碰了碰男人緊繃的嘴角,還壞心眼地戳了戳。


    謝承洲的瞳孔裏無限放大了孟辰安精致美麗的臉蛋,他喉結上下滾動,一時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孟辰安攀住男人寬闊厚實的肩膀,將全身的重量都附著在對方身上,他微抬高了下巴,在謝承洲的嘴角落下一個輕盈的淺吻。


    這個舉動似乎攪亂了他的心湖,讓孟辰安的心緒微亂,他貼在男人下巴上,氣息噴吐在對方頸項間,“是這樣子找我麻煩嗎?”


    這迴是謝承洲亂了,他愣怔了片刻,忽然一把推開了孟辰安轉身便走。


    在慌亂下他沒有注意手上的力道,孟辰安被他這一下摜在了地上,成排的欄杆被牽連著如同多米諾骨牌嘩啦啦地倒了一地。


    巨大的動靜將正和人閑聊的醫生驚住了,等反應過來,就看到病患麵色蒼白地倒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氣。


    他驚唿一聲,就要上前去扶,結果罪魁禍首帶著一陣風氣勢洶洶地從旁經過,狠狠地撞在了他肩膀上,離開了肇事現場。


    孟辰安朝醫生擺擺手,示意對方不用管他,他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等複健室隻剩下他孤單單的一個時,他臉上淡定和算計的偽裝才徹底破碎,他錘了地板兩下,自嘲道:“女表/子,還立牌坊!”


    最終孟辰安並沒有用新到手的夏氏產業去和謝承洲交換什麽。


    如果真的那麽做了,不下於是再次打了謝承洲的臉,讓他倆的關係更加惡化。


    當下還不能徹底得罪死對方,否則隻會腹背受敵。


    孟辰安用他手上的資產和項目,連同說服了的孟吉和孟宏易的妻子並幾個孟家旁支,幾家聯合,總算成功履行了當初與投行的協議。


    事情到此,孟辰安順利吞下了孟氏大額的股份,加上他原本擁有的份額,現下除了董事長孟宏昌,他已經是集團第二大股東了。


    孟宏昌仍舊沒有出現,像是甘心放棄掌舵多年的集團一把手位置,去當個隱形人一樣。


    暫時的勝利沒有衝昏孟辰安的頭腦,他清楚地知道,對方是打算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找到自己的死穴,一舉奪迴主動權。


    自己絕不會讓他如願。


    集團要走的路還很長。


    到了下半年,經過整頓和革新,孟氏總算有了點煥然一新的精氣神。


    孟辰安在翻閱了集團和自己名下公司的兩家半年度報表後,打算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他想要收購一些小股東的散股,從而壯大自己在集團中的話語權。


    可沒想到的是,為此,他欠了謝承洲天大的一份人情,與他當初的意願徹底背道而馳。


    隻是在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起初是當他秘密聯係小股東的時候,雖然有人當場拒絕了他,但有幾個倒是表現出了丁點興趣,讓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幾次溝通和談價後,最終在十月初的時候,孟辰安和他們順利簽訂了股權轉讓協議並辦妥了手續。


    到此為止,他成為了集團最大的股東,在孟氏徹底占據了主導地位。


    孟辰安開始起疑是因為他在無意間發覺某兩個本是陌生人的小股東私下裏似乎彼此認識,卻特意在公開場合裝作陌路。


    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勢必會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孟辰安是個很敏銳的人,這個小小的疑點沒有被忽略,他針對這兩個股東的背景、經曆、人脈關係做了個詳盡的調查,為此花費了不少的精力、時間。


    兩份調查報告表麵上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卻有一兩處不易為人察覺的微妙地方,而這些微妙之處最後間接地指向了同一個人謝承洲。


    他很快想通了來龍去脈,為此他對那個男人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實際上,自從三月那次尷尬的不歡而散,他和謝承洲已經半年多沒有見過麵。


    他倆的社交圈大部分不重合,去年男人幾次高調地出現在社交活動上的情景似乎隻是曇花一現,今年年初開始,對方又做迴了曾經那個低調、神秘的謝先生,很少能在媒體報道和商業活動上看到他的身影。


    孟辰安拿起手機打開聊天框,文字輸入又刪除,如此反複五六次,最終作罷,他自暴自棄地關閉了窗口,將手機扔在了辦公桌上,老板椅轉了一百八十度麵朝落地窗。


    窗外秋高氣爽,天空瓦藍,像塊純淨的琉璃。


    與之相對比的,是孟辰安算不上平靜的心緒。


    本以為遙望高空能讓心境徹底平和下來,然而越是放空自我,心底的波瀾越是觸底反彈,他非但沒能夠與自己和解,反而愈加耿耿於懷。


    最終,他在多番自我折磨後還是再次拿起了手機,他沒有用些虛與委蛇的問候語當開場白,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對方:為什麽要將股份轉讓給我?


    第72章 償還人情


    收購散股的過程如此順利,都是因為在背後有謝承洲的授意,這樣的事實讓他既挫敗又後怕。


    他不會天真地以為謝承洲早年暗地裏持有集團的股份是因為看好孟氏的發展。


    這個男人曾經想過,要像吞並夏氏一樣對付孟氏。


    可現在對方輕易放棄了這步暗棋,還是以這樣的形式來結束他曾經的野望,這比讓孟辰安直接麵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還要來得驚心動魄,束手無策。


    這樣的人情,他該拿什麽來還?


    孟辰安還沒想出答案,謝承洲的消息就來了。


    他突然有些膽怯,害怕對方會提出自己無法給予的迴報。


    直到這一刻,孟辰安才發覺自己也不過是自私自利的普羅大眾中的一個,卑劣的因子滋生在他靈魂裏,讓他得到了好處卻不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了下去,孟辰安深唿一口氣,手指飛速地點開,靈敏的人臉識別讓界麵在亮起來的下一刻就成功解了鎖。


    謝承洲:近期都在國外,西餐吃得有點上火,現在隻想在迴國後立刻吃上一頓家常菜。


    孟辰安將這段話反複看了三四遍,對方竟然繞過了自己的疑問,又跳過了承認和自辯的環節,直接向自己提出了訴求。


    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謝承洲的意思,這樣一份天大的人情怎麽可能隻用區區一頓飯來還清?


    對方似乎一直在等著他的答複,在久等不至的情況下,謝承洲直接撥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孟辰安心很亂,他手指在接聽鍵上盤桓了十來秒,在一遍遍的震動提醒中不得不在橫跨大洋彼岸和幾個時區的情況下來直麵那張許久未見的男人臉龐。


    視頻接通後,謝承洲的臉出現在屏幕中央。


    那邊是深夜,男人剛洗完澡,頭發半幹地塌拉著,少了許多往日裏的壓迫感,他身上穿著一件深色的睡袍,領口略低,露出兩道鎖骨和下方半遮半掩的胸肌紋路,線條優美流暢,無不展現出他成熟男性的獨特魅力。


    謝承洲坐在沙發上,臉上看不出當初不歡而散留下的芥蒂,他像個普通許久不見的朋友一般和孟辰安打招唿,“辰安,好久不見。”


    孟辰安移開目光,突然不敢直視男人的臉,他站起身去夠桌上的杯子,他需要找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做來緩解異樣的尷尬。


    謝承洲說:“醫生說你康複了,看來沒騙我。”


    孟辰安拿起杯子,發現裏麵空無一物,臉上燒起一陣熱浪,他略微點了點頭掩飾過去,“已經全好了。”


    男人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還是要注重休養,暫時不能做劇烈的運動項目。”


    謝承洲似乎比他本人還要了解他的康複狀況,幾乎一字不差地將當初醫生的忠告重複了一遍。


    孟辰安的情緒更為微妙,男人沒有刻意隱藏自己對他的關注,這半年來,他們彼此沒有過一次私下裏的聯係,連麵都沒見過,但對方話裏話外都像不過是短暫分別了兩天而已。


    就是這種單方麵的毫無芥蒂讓孟辰安更加難以自處。


    謝承洲點到即止,他馬上迴到了原來的話題,“三天後的傍晚,我就會迴s市。辰安,你是會做飯的。”男人很篤定,輕鬆地將他所有的推諉化解。


    孟辰安想反駁的謊言卡在喉嚨裏,他從來沒在謝承洲麵前透露過自己會下廚,對方這樣肯定,讓他想到了某個可能,這導致他的心情一下子陰轉小雨。


    他斟酌了字句後說:“隻會簡單的菜式,煮熟了勉強能入口罷了。上個月新開張的私房菜……”


    “我想要你親自下廚。”謝承洲沒那麽好打發,他微眯了眼,有些危險,也有些性感,他略略湊近鏡頭,隔著屏幕卻給人他此時就麵對麵地坐在眼前的錯覺,孟辰安因為他臉部特寫的逼近,情不自禁地後仰。


    對方帶給他的壓迫感比起半年前更為沉重。


    “孟氏的那些股權明麵上是等價交換,但是辰安,你不覺得欠了我什麽嗎?我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年初的事我可以不計較,近期這筆賬我倆不該算算清楚麽?”


    孟辰安苦笑道:“一頓飯的分量沒那麽重,你又何必……”


    “有,隻要你願意,它就有這樣的分量。”謝承洲話裏的感情因為半年時間的積壓,變得更為濃烈熾熱,讓孟辰安難以招架,他還順手點了一把火,“已經一年了,你難道還放不下?”


    放不下什麽?當然是放不下那個遠走異國的人。


    謝承洲目光如炬,孟辰安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他不錯眼地盯著孟辰安,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孟辰安沒有在外人麵前挑開傷疤的愛好,也並不打算迴答這個問題,他用沉默來向男人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怒火。


    謝承洲卻笑道:“很晚了,我先睡了。”說完不等迴應就率先切斷了通話。


    外麵天光明媚,秋風送爽,與視頻那一端的時間點完全不同。


    孟辰安去接了一杯咖啡,沒加糖和奶,苦澀的味道橫衝直撞,讓胃袋產生稍許的痙攣。


    鋼筆在指尖翻轉,然後“啪”的一聲掉在了桌麵上,他深思熟慮了許久後,隻給謝承洲發了兩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菜單?


    那邊一直沒有迴應,興許是睡著了,孟辰安便丟開了手機,繼續埋頭工作。


    晚上有個飯局,他喝了不少酒,走出去的時候,夜風涼颼颼地吹在他身上,將微醺酒意所帶來的燥熱驅散了大半。


    孟辰安站在門口等祝淮,在等待的間隙裏,謝承洲的短消息掐著時間點發了過來,手機在口袋裏發出一聲提示音,又短又急促。


    他點開屏幕一看,對方倒是不客氣,報了三四道菜名,有難有易,有一道還是孟辰安從來沒做過的。


    他歎了一口氣,發了個“好”字後,在搜索欄裏查詢這些菜式的做法並收藏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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