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蜜。

    這個名字確實有點俗氣。

    而且“小蜜”這個外號就很……

    嗨呀。

    但我還是很喜歡。

    小時候當然不。覺得很不酷。

    但現在呢,就覺得名字裏甜蜜蜜的……

    是個好兆頭。

    尤其是在我這個人一點兒也不甜的前提下。

    今年我剛大學畢業,因為喜歡和孩子們相處,畢業後就自然而然來到了之前教育實習的z中,同時也是我的高中母校來應聘。多虧我的漂亮學曆保佑,應聘很順利。

    不過和我預想的不太一樣的是,我一上來教的就是高二實驗班的語文。

    我是說,教的不是本科專業,這很常見。但是像我一個沒有教學經驗的新手老師,一上來就能教高二實驗班,不能說不是一個抬舉,或者說是一個考驗吧。

    聽說是原來教這個班的老教師突然查出心髒病住院去了,於是帶隔壁班的語文老師接了手。可是同時帶三個班對於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師而言實在做不到遊刃有餘,過了一學期腳不沾地的日子這位老師著實受不了了,這才讓剛入職我討了這個巧。

    而且更幸運的是,我也不用像其他老師一樣帶兩個班,按教導主任的話——

    “我也明白你是剛來,沒有很多經驗。但是實驗班的成績是絕對不能掉下去的。所以你就把這個班專心帶好,保持他們的水平。等到後麵你穩定下來再把別的班分給你。”

    唔……從剛出爐的模擬考成績來看,我想我現在還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帶聰明的學生總是愉快的。

    他們需要的,隻是把他們因為僵硬的考試體製束縛而沉寂下去的慧根盤活起來,反過來用以掌握應對體製的技巧,就足夠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次的作文題,寫給未來2035的他。這個暗示可夠明顯了啊。”

    “一點數字敏感,再來一點政治覺悟。角度就出來了。”

    “不過我看……”我抬起頭來。

    頓了一下。

    “我看有的同學這個覺悟還是不太夠……”我沒有露出異樣,繼續說了下去。

    “好了,下課。”四十五分鍾後,我拿著手裏的卷子,有點心不在焉地離開了教室。

    這是我最近第二十來次發現嶽庾在看著我了。

    他的目光……有點異常。

    無論再認真的學生,他的目光也會有遊離的時刻。人的注意力持續時間會有限度,除非專業鍛煉過,不然一整堂課都緊跟老師思路是很難的。而且學生也會有梳理自己思路的時候。所以學生的目光在老師以外的地方是很自然也很正常的事。

    可嶽庾……

    每當我目光路過他的時候,他永遠在注視著我,像是一直在等待著我的視線降落。

    他的表情也叫人看不分明。

    不是感到無聊的冷漠,也不是受到刺激的興奮。不是心虛慌亂,也不是胸有成竹。而是一種柔和的、霧氣般的東西。

    遇到這樣的學生要怎麽辦?

    “嗨。這種我也遇到過啦。就是在走神又假裝在聽課。你提問一下就好了。”

    說話的是和我一個辦公室的蔡如沁蔡老師,比我早入職一年。因為年齡相近的緣故,我們平時走得也近一些。

    “整堂課都在盯著你麽?”

    “那可能也沒有……不過那個嶽庾我倒是聽說過。”蔡老師輕微地皺了下眉頭。

    “怎麽?”我好奇地問。

    “這不是小夥子長得好看嘛。我們班好幾個小姑娘喜歡跑你們班門外候著。要知道我們兩個班隔著兩層樓呢!結果好幾次看到她們打鈴了才迴去,進了教室還氣喘籲籲的。”蔡老師有點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聽了這一段,我也忘了之前的困擾,忍不住跟著笑了。

    “你怎麽還笑呀。她們天天心思放這上麵一點緊迫感都沒有。我都愁死了。”蔡老師一邊說,手裏改作業的動作一邊也沒停下。

    “校園感情挺美好的呀。”

    “哎話是這麽說呀。可是咱是老師,肯定要給他們拎明白輕重先後呀。”蔡老師終於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有點認真的說。

    可是孰輕孰重,哪裏有一個普遍性的定論呢。

    很明顯的事也有可能被人視而不見,正如很平常的事也可能被人銘記在心。

    經蔡老師指點之後,我才發現嶽庾有多受女生歡迎。

    做早操走向操場的時候,他後麵不遠的地方會跟著湊在一起碎語的女生。他路過的地方,也常常會有女生迴頭偷看。甚至在食堂,他周邊幾排的女生都一副沒法專心吃飯的樣子。

    但他總是視而不見的,擺著一副我覺得可以稱得上是臭臉的姿態。

    也是,頂著這張臉,大概對這種待遇習慣了吧。

    如果我在高中,也許我也會很吃這套。驚心動魄的劍眉星眼,卻總是清清淡淡的神情。一頭有點亂的、充滿少年生氣的栗色頭發,好像從來沒梳過。高鼻薄唇,錯落有致。再配上一米八左右的大個子,確實足以擔當起各種少女心的美好憧憬。

    雖然這孩子看起來也沒很在意就是了。

    搞不懂。

    不妨……試一試蔡老師的方法吧。

    “這題是個開放題。讓你對這篇閱讀的觀點作一個評價。首先要表明立場。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我抬起頭來。

    一群小腦袋低了下去。雖然看了這一幕已經好幾個月,但還是忍不住想笑。尤其是想到以前我明明是那一片低頭裏的其中一個時。

    我的課代表舉手了,一個很機靈的女孩子。

    “季風喧。”

    “我們顯然生活在一個膚淺的時代。深度閱讀和思辨越來越少,人們沉迷碎片化閱讀,沉迷圖片音頻信息,沉迷各種不用動腦子又可以轉移注意力的娛樂。所以我覺得作者說的很中肯。娛樂至死的危機確實存在,而且比那些暴政和壓迫更可怕,因為很多人甚至還沒有察覺到。”

    “很有批判性的觀點啊。有誰想要補充或者試著來反駁一下嗎?”我示意風喧坐下。

    可惜課代表沒有開一個好頭。人家是拋磚引玉,她這一番如玉石相擊般清脆有聲的發言結束之後,反倒嚇得別人更不敢隨便開口了。

    一如既往的凝視。

    “嶽庾。你說一下?”

    他頓了兩三秒才站起身——但我很確定他不是因為走神——因為他的眼睛分明亮了一下,當他聽到我喊到他的名字時。

    “科技和媒體的發展或許是原因,但並非罪魁禍首。也不在於於人們品味變低了或怎樣。因為一切並沒有真正惡化。在反思的人還是在反思。至於現在沉迷淺層娛樂的人,如果在過去,隻不過是文盲罷了。大眾開始認字,開始有了閑暇和資金來娛樂,出現在視野之中,擁有了話語權。於是我們覺得品味好像變糟了、或是深度逐漸消失了。但娛樂和品味的分層,是一個由來已久的東西。”

    說完,他一副坦蕩蕩的樣子看著我,像科舉考試裏交了卷的唐伯虎似的。

    可直覺告訴我,他在緊張。

    我視線的餘光注意到好幾個之前低著的腦袋抬了起來。

    “很棒的角度,表達得也很有條理。”我示意他坐下,“不過你的意見裏帶著點精英主義的立場啊。我想,品味並不總是有一個明確的高低之分的。而且在這麽一個大眾文化強勢的環境下,沒有人是片塵不染的。生產決定消費你們政治課學過吧。我不相信你們有人真的不喜歡玩手機那種不費力就可以得到放鬆和刺激的感覺。

    我想呢,危機還是存在的。人們的生理性決定了他們會對唾手可得的反饋樂此不彼。不過我也同意,事情沒那麽嚴重。那是因為大眾文化也有它精彩的一麵。當然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在享受各種流行音樂、圖文推送、短視頻之外,偶爾也去思考一些更永恆、更熱烈的話題,看一點費力的書,挑戰一下自己的生理本能。當然了,這種題型言之有理即可。好,我們看下一題。”

    他還在看著我。

    真讓人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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