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芊言畢,席中一時寂靜。(.好看的小說)


    我暗自感歎:賞罰分明,令行禁止,正是兵法家與將門之後的統軍特色。原芷既有宿慧家學,又耳濡目染南宮家統兵,在關中行的就是東國最正統的司馬法。關中諸將如此反彈,正說明他們或者是流寇盜賊出身,或者是愛惜性命的宗門修真者,厭惡管束,自由散漫,利則趨戰,不利則速退――不然,就是借題生事,表示不服了。


    我與原芷所學同源,也略知兵法與軍械,但我指揮宗門之人卻一向是和顏悅色,半勸半誘。主要我至多隻統率精銳小隊,方便摸清人情,各個籠絡。如果要指揮混成了各色艦炮與煉氣士的十萬大軍,非要嚴明法令,才能如心使臂,如臂使指。


    “諸將的話大謬不然,景仙子不必聽信謠言。我也在原將軍麾下刷過功績,哪裏有什麽生命危險!我曾經奉魏文侯姐姐帥令,去天高原作監軍。當時原將軍正要襲取歐陽既濟手下一個道胎大將鎮守的重鎮,城有三千煉氣士,配齊蚱蜢艇火銃寶兵。她隻委派道胎金丹黑麵胡率五百煉氣士攻打,我也隨軍觀察。全程我們都奉原將軍的錦囊行事,一步不差,一員不損。什麽心思都不費,一日就取下了要塞,那便是我們如今在天高原駐紮的雲中城。那個道胎大將,還是我斬下的首級呢!”


    這時我那草包弟子姬傲劍卻出言反駁了,語氣中得意非凡


    這話說得聽眾又驚又疑。


    殷元元不服道,“道胎金丹再不濟,也是萬人敵。諒黑麵胡一個新晉道胎也未必能取下宿將,怎麽會被你這樣低微修為斬殺呢?”


    上官子羽問,“輕裝兵戰輕裝兵也罷了,如何是炮艦之敵?你們的道術也不遠勝敵手,敵手據城而守,汲取地脈靈氣張開法陣,一點也奈何不了他們。”


    說起煉氣士殺道胎,其實我年少時就險些用銀蛇劍斬下元嬰的龍頭;如果混入奸細,破壞敵方靈樞也能成功。我正在思索,姬傲劍也不屏退左右,直接招唿隨從取煉氣士精銳的新戰鎧向我們展示。


    “這是原將軍一年來親手設計,不憚本錢,監督製作的螞蟻鎧,公輸家和墨家也要瞠乎其後,遠勝過朝廷與宇文家精銳戰兵的裝備。”


    五具玻璃櫃子裏陳列著五具赤紅全身鎧甲,悉用星星鐵打造,與常見精甲迥異。尋常甲是分軀幹與四肢五處,此甲隻分頭、胸、腹三段,有四肢與三段甲相連。頭盔上有兩個觸角,胸甲後有三對折疊其的翅,指爪都有飛劍之利,甲將人從牙齒武裝到足趾。遠遠望去,果然像是站立的紅螞蟻。


    如成大軍,那不是一支紅螞蟻大軍嗎?――我心頭一動。我想到了在白雲島目睹的紅螞蟻與黑螞蟻的戰爭。


    “宗門的外門弟子都未必有如此好的配備。”殷元元和上官子羽歎。


    姬傲劍興奮地指點,


    “這對觸角可以將駕馭者的意識轉成神念互動訊息,又可以釋放神念幹擾敵方艦炮的靈樞。螞蟻鎧本身就是三轉甲,這四肢能夠在牆壁、水麵、流沙上行走自如。在螞蟻鎧的脊椎上另行裝置了子靈樞,諸位想想骷髏兵脊椎上刻的符文即是。如有反叛或會遇到變故,將帥即可用艦艇上的總靈樞遙控鎧甲行動,和鬼門禦使骨兵道理一般。”


    景小芊、柳子越、明明德等走過一遭鬼門的,都是麵色大變。


    明明德讚道,“加以時日,西軍的步卒必將雄於諸軍。”


    “哈哈,”姬傲劍一笑,“我們襲取雲中城還要從這螞蟻鎧說起,而談這螞蟻鎧不免要提到柳師叔的功勞。”


    “尺寸微功,不提也罷。”


    柳子越本是愛誇功之人,這番卻是麵色緋紅,支支吾吾,竟是在推讓。


    姬傲劍不依不撓地講下去,“原芷將軍製作好了螞蟻鎧,便捎了十具給長安的文侯驗看。文侯將財政委托給柳師叔,這盔甲也經過他手。原將軍在製定攻打雲中營方略時,審計軍中財政裝備,發現本來該從長安歸還的十具不知所蹤。她費了一日核對山積的賬簿,發現是被人偷偷專賣給歐陽家的雲中城守將了。”


    “那豈非西軍出了內奸?當及早鏟除!”明明德絞緊眉頭,貌似在為文侯深深憂慮。


    那明明德本來和他一般人品,這迴裝得義正言辭,不屑與柳子越談論的樣子。


    柳子越麵色愈發難看,向諸位說自己和鬼門激戰疲甚,欲尋一靜室運功休養。


    眾人多半明白過來。無怪乎柳子越和負責西軍財政的美好事業告別,被文侯送到鬼門去度假了。


    我笑著打個圓場,


    “或者是西軍中有人覺得這螞蟻鎧十分厲害,所以賣了幾件給歐陽家領教下我軍軍威,希望對方就此嚇怕心膽,棄城而走,也免了一番兵戈之災。”


    殷元元向上官子羽說,


    “也是喲。當年貴宗的周祖毀去楚國雲夢城,曾經用十二塊青石板記錄毀城景象,然後將青石板送於人間十二國諸侯賞鑒,從此天下太平,戰爭不起。”


    柳子越臉色稍好看了點,居然老著臉一板一眼地說,


    “其實那螞蟻鎧是原將軍的獨門製品,比當年唐未央製作的傀儡還要了得,非真人無法破解仿造。流通給他軍的確能震懾敵方,又不為敵所用,還能補貼我軍軍需。經諸位一分析,或者真是售甲之人一番苦心,不能說資敵,而是震敵。”


    景小芊放聲笑出來。


    姬傲劍拍起手來,“柳師叔說得極好,原將軍本來寫了一封信給文侯,要揪出軍中的老鼠斬殺立威,後來轉念一想,就用那人的名義和雲中城守將通信,又分批賣了五百副螞蟻鎧與他。”


    我一下明白,這是裏應外合的計謀,不過雲中城的內應是那五百具形似鎧甲,其實被原芷遙控著的傀儡。


    “萬事俱備後,內外情報齊全,原將軍命我們不帶裝備,扮作商隊,駕飛艇過雲中城止歇;又命黑麵胡扮作歐陽既濟派來送丹藥的使節,與那道胎大將獨處。我們啟用主靈樞取迴螞蟻鎧,迅速控製各處要害,憑借寶甲輕易斬殺了敵軍煉氣士的頭領,又用厚利誘得餘人投降。待與黑麵胡將軍匯合,雲中城的道胎守將已經變成了一頭綿羊,被我一劍斬下頭顱。”


    我問姬傲劍,“為什麽那守將會輕易與黑麵胡獨處,而且變成了綿羊?”


    “黑麵胡將軍和我一切依照錦囊行事,本來也不明白。待迴師問原將軍,方才知道:歐陽既濟和多林寺一道煉製過一種叫易形丹的丹藥,這種丹藥能使人短暫妖化,如虎添翼。多林寺是正道,自然會謹慎用來練功降魔;歐陽既濟卻用來改造士卒,將人變妖,增幅戰力。他可不管服藥者有無資質適應這藥,無數領民被他變成不人不妖之輩。那雲中守將卻是嗜此丹成癮,久之無法迴複人身,一直懇求歐陽既濟賜他新藥解之。”


    姬傲劍說,


    “我們昆侖曾經治療過中土的藥人,原將軍又俘虜過不少易形丹服食者,經藥王院長老與門人研製,破了此方。黑麵胡奉獻給雲中守將的即是我們昆侖煉製的新易形丹。守將自然會疑惑黑麵胡的令牌是否偽造,但這易形丹不假,他第一粒讓人試藥有驗,第二粒便親自服用,立刻就轉迴了人身,大喜過望,向西叩拜歐陽,可不過一個時辰又變成妖身。黑麵胡乘他心焦失神,就依錦囊奉給他第三粒,哈,這下就變成了綿羊,被我砍了頭。”


    眾人感歎。


    就殷元元揪著柳子越小辮子不放,“那售甲人與雲中守將的收據迴執可曾找到?其罪不小,縱然不斬他,也要以警來者!”


    柳子越惱道,“修道者與人為善,殷師兄,你這樣心胸,難成大器呀!”


    “何須問呐。不必等到文侯,我軍奪取雲中城是大功一件,原將軍自然焚毀收據,不問一切罪過了。”――不然柳子越哪能待在這裏。我道,


    “何況連柳師兄都因為自己失察替那人擔了過失,那人想必自會感恩改過的。”


    柳子越撫我肩而頷首。


    景小芊道,“看來那位原將軍也是能相處之輩,若我無風險,不必費心思,又有戰績,那自然樂意聽她節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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