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來,四大勢力在關中爭鬥不休。(.無彈窗廣告)帝都之役後,文侯接替天波侯郭子翰鎮守長安;西河道的敦煌侯歐陽既濟投靠蕭龍淵,與文侯開始正式交鋒;西海道的妖猿侯德健與山南道的鬼王卻一直蟄伏不出,袖手旁觀文侯與歐陽既濟相爭。妖猿在元宵宴曾劫持天子,又與蕭龍淵鬧翻,自己搞成了孤家寡人,他又有九轉神兵九州神鐵在手,是各方覬覦的神器,也是我宗勢在必取的目標。


    鬼王曾經在雲夢墟襄助妖邪(我已經心知肚明是文明大典作祟,但時移世易,我宗現與大正天子聯合,尋不到適宜時機向諸位真人稟告),原也該一並翦除。但文侯在關中的勢力尚寡,我宗與他門又無大嫌隙,反是劍宗一直與鬼門結怨,文侯遂定下謹守長安南線,先攻歐陽,再取妖猿的方略。


    但在雲夢之役反正,投效我宗的鬼門大將華蓋將軍卻向文侯稟告了重大情報,以致文侯又調整了方略:


    鬼門是天下邪派之首,創立在武道紀末,與宗門同始,迄今也傳到了四代門人。鬼門修士眾多,現仍有八元嬰坐鎮,卻始終挑戰不了宗門。蓋初代鬼王所傳授的太陰真經,無心大道,隻探究在人間奪舍延命的法門,由此奠定了鬼門的風氣與格局。投奔鬼門的多是宗門淘汰,惜命畏死的二流人物,凝聚力尚不如蕭龍淵的洪荒宗。門中流品繁雜、派係林立,時遷物易,幾致於分裂。幸而本代鬼王是門中出的第一位真人,懾服群邪,維持住了鬼門。但自他在七十年前閉關,便不與任何人交接,門內又漸紛然,隻是眾元嬰忌憚他積威,未敢妄動。


    據華蓋將軍稟告,雲夢之人也並未見到鬼王本尊,隻是說動了鬼門掌門骷髏道人用鬼王的名義邀請散修為他出力。雲夢之役中骷髏道人的勢力被劍宗林道鳴重創,折了鬼大將軍與血道人等厲害臂助,卻未見取得什麽實惠。其他派別借機要分骷髏子權柄,骷髏道人被迫與其他七判官一道議政,內部明爭暗鬥到今,對外一點作為也無。


    文侯想乘此天賜良機分化鬼門力量,不戰而成大功。經天子允可,遂派遣使節明明德和柳子越入鬼門秘密招安,普授人籍。本來八判官人人異心,招安又非一夕可成,隻要通了渠道,日後徐徐談判即可。但突然有鬼門中人作梗害死了八位隨員,還破了柳子越的影術,密談隨即破裂,明、柳被囚禁,若非景小芊來鬼門“借寶”,後果不堪設想。


    柳子越心有餘悸地講敘完原委,我注視明明德(那位忽悠了骷髏道人的雲夢之人就在現場),要他談談體會。


    明明德悻悻道,


    “一些不曉事理,不明天數的雜碎元嬰,天子的赦免都不領情,莫怪來日天誅!哼,若是當時骷髏道人能請動鬼王出關,我等必可達成使命――鬼王能在劍宗四麵圍困下圖存,顯然是個知順逆、通權變的。可恨,可恨,在這般鬼門的生死關頭,他卻不出來!”


    他這話不像是偽詐。若天落真人尚在,正邪不兩立,絕無可能用大正王朝名義洗白鬼門;隻有我宗方便行這種非常之事。鬼王喪此良機,殊為不智。但日後鬼門是天子掌握,還是被我宗控製,卻不是文明大典能作主,文侯豈會將鬼兵留給天子呢?――當年雲夢之役的楚王伏藏分別落入天子與南宮家腰包,鬼門所得甚微,文明大典的信用可是瀕臨破產呐。


    我又好奇詢問景小芊她去鬼門偷什麽東西。


    那道姑扁扁嘴,


    “可不是什麽功法典籍,我要求大道,他們那些小術我都不稀罕,你們想必也不會稀罕。是一件異寶!”


    說到這,她眼睛一亮,又連忙補道,


    “當然,什麽九轉神器也不會落在我的手上。但我不能告訴你們是什麽異寶,也不會顯擺給你們看――嗬嗬,就是在不在我身上都不一定――你們昆侖那麽壞,為打天下,隨意包庇邪派,我可要對你們昆侖留個心眼。你們那些老頭子真人不好老著臉來搶我的異寶,說不定就暗地裏讓你們幾個小的來誆騙。”


    我們幾個門人都笑了,她不也是偷來的寶貝。


    上官子羽道,“隻要不再作惡,昆侖龍虎自然能容邪派,不勝劍宗多了?邪派也能容納,又何況其他散修――景道長你行事亦正亦邪,我們兩宗不依然對你器重有加?天下攘攘,利來利往,便是一個兒童,師長父母都要教誨他如何從他人牟利,又如何利益他人。何須問正邪,以利驅遣,計功賞罰即是。”


    景小芊想了一會兒,忽而語聲轉沉道,


    “若不以道相契,便無從堅凝人心;若以道相合,便能生死從之。以利使人者固然可勝一時,豈可勝萬世?雞鳴狗盜入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想不到這散修竟能說出這番談吐,我一時呆住。諸人皆沉吟不語,明明德的臉色猶為煞白,隻柳子越撚須微笑,豎指點讚,也不知道他聽明白那道姑說的什麽沒有。


    紫電飛龍入了大正西軍轄內,邊境浮空島的崗哨驗看畢我們的門人銅牌,即恭敬放行。不久,又有一部華麗飛艇前來迎接諸門人。掌艇的是文侯家將姬忠黃,接待我們的卻是文侯親弟,我的便宜弟子姬傲劍。時隔一年,玉琢少年高大不少,聲線也已經變粗,隻是修為不漲,還在金丹門外徘徊――這個歲數我已經大殺白雲島,惡鬥東海散修了――雖然知道尋常金丹成器要在三四十以後,姬家連出天才的好運氣又被他叔叔和姐姐分去了絕大半,但比起藥師真人半日授我煉丹的談資,比起我那位縱橫天下的魔頭弟子文明大典,我的這位二弟子就不值得誇耀了。


    少年也已經知人事,常偷覷景小芊美貌。這個我也不好教訓什麽,畢竟自己這歲數也和原芷好得歡暢,直到日後專心修道,用心求生,才收了玩心。


    如今也不是武道紀殘酷的權力競爭,姬家又有他姐姐撐腰,少年不會被家臣殺掉毒死,由他先玩幾年吧。等天下平靜,我帶他迴昆侖專心指導即是。


    “反正我是個無事忙,姐姐應付不過來,我就代勞一番,刷點幕府功勞。師傅,你殺唐未央真是太了不起了,什麽山河榜第三,也不過是被我師傅一刀秒的貨,哈啊啊,就算師傅參加不了二十六屆山河榜,也是我心裏的無冕之王。”


    飛艇上,姬傲劍擺宴為諸門人接風洗塵。我們分別談論了封魔嶺的遭遇,明、柳、景三人闖鬼門的經曆。柳子越自然誇大鬼門之險,眼下之意是向文侯多討要些好處。要緊事由姬忠黃記錄,遣符鶴速稟文侯。姬傲劍純粹負責侃天,


    “今天我們幕府來了四個怪人,居然勞動我姐姐親自宴請他們,還有昆侖的五位真人陪伴,排場可非同小可!不過有一位仙子長得美翻了,比琳公主還要美!”


    姬傲劍談到蛇母,居然不再說話,癡了起來。他教養本好,但此時縱然口水流出,也渾無知覺。他或許原來能講清要點,但情迷意亂,至少目前是講不清了。


    我便問姬忠黃,文侯如何分派那四個妖邪。


    老將沉毅,交代簡明扼要:諸位真人與文侯得知我們脫出封魔嶺的訊息,喜出望外。原來在劍宗伏下援救我的線人便繼續隱藏。我能說動宇宙鋒來投也是奇功一樁――我宗不憂歐陽和鬼王,隻憂妖猿,原擬請觀水祖師出手降服,又擔憂惹得他宗非議。既有宇宙鋒,便可與持有九州神鐵的妖猿正麵對決。


    但卻添了一樁麻煩:那辯口和尚是宇宙鋒的謀主,獠牙道人是他股肱,不便拆開,也不能放他們鎮守關中要害,隻好留在長安附近款待,遇大事方請宇宙鋒出手。文侯就不得不始終留在長安監控他們。遊魂關目前是姬真人坐鎮,須要請樂真人替換,方能消泯變數。至於蛇母,實在難禁她偷害人性命,隻好厚恤死者,暫時遮掩她的劣跡,徐徐圖之了。


    一尊失去了強力禦者的器靈,一個全無禁忌的妖邪,兩個沒有人心的東西,偏偏掌握了超越了絕大多數人類的力量。


    我為昆侖立了功,還是生的過,的確很難說了。我惆然不樂。


    姬傲劍從浮想聯翩中忽然醒轉,呀得一唿,從納戒裏取出一枚銀印、一疊地契與一豹皮囊奉與景小芊,


    “方才我姐姐在接待宇宙鋒等的宴席上得到我師傅凱旋歸來的捷報,也知道景仙子想來我們幕府觀察一番,她分不開身,便命令我將這兩物送給仙子,仙子愛就拿,不愛的話,我姐姐另找好玩的給你!”


    豹皮囊中是如我和殷元元等昆侖真傳弟子配有的隨身物:絕品飛劍、絕品丹藥葫蘆,不可計數的各色丹藥,上品符書、常見昆侖宗法器和典籍;地契是天水城轄下一切靈脈及相應藥田寶礦宮觀的地契――有這根基,她一個散修便是開個小派都可以;那銀印是大正王朝的三品將軍印,上刻“鎮妖將軍”四個蒼勁篆文。


    景小芊笑道,


    “文侯果然慷慨,直接把金子砸到我頭上。”


    豹皮囊和地契她不推脫,幹脆笑納了。


    殷元元奇怪,“你方才還教訓我們不要受利驅遣,要以道相合,怎麽自己就反過來呢!”


    景小芊迴道,“以同道待之,則以同道報之;以利酬之,則等值報之。文侯本來就用我在一時,我就用一時效力迴報她,很公平。”


    “那銀印仙子又為何不受呢――文侯姐姐不談君臣大義那套,她定下規矩:你為我幕府將,便可以自行征辟精銳開疆拓土,軍器戰備由文侯供應,戰利五五分成;你要辭官,事成後掛印而去就是了。”


    ――這種加盟承包,平分戰果,卻與蕭龍淵投他金丹者皆封侯隱隱相通,為何景小芊不受?


    “我知道文侯的軍務都交給原劍空的姐姐原芷負責,她名義上也是一個三品的平妖將軍,卻有著大帥那樣的調兵權與合戰指揮權。你們關中諸將一直彈劾她使用諸將如同操控木偶,凡事都不由他們作主,賞罰也不講情麵。我不愛受她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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