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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顏若琳兩人一先一後從黑暗的幽隧裏走出來。


    “諸君,方才是我脾氣不順,差點耽誤正事。這是我這個團長之失,我向諸君致歉。”


    我說。


    “這樣最好。”


    南宮說。


    我對諸人說:


    “接下來由我製定方略。鼠仙倉公、諸位,請多指正,把更好的意見都提出來。”


    “隻要原師弟不把我派到雲夢城地麵上去,那裏太危險了。”


    柳子越嚷。


    我笑了,然後說:


    “各位養好傷勢,補足元氣。九月二十二日午時我們從金粟之倉出戰,從高台下方的出入口突然冒出。我們無需和二十五元嬰捉對廝殺,隻需要把摩雲高台的四麵旗幡取下,傀儡自然不動。敵手並不知道我們能直接出現在摩雲高台之下。二十五個元嬰或者滿城搜尋我們,或者和外圍的兩大上層元嬰交手,摩雲高台的防備必然不足——”


    我望向青衣少女,


    “師姐,你閱寶無數。你觀望高台上的四麵旗幡,能用名利圈套走它們嗎?”


    翩翩沉吟了一會兒,


    “它們合稱魑魅魍魎幡,合起來是七轉法寶,分開則是四件六轉法寶。如果你能毀去任一一幡。我全力施為能夠套下三幡。”


    我想起翩翩獨自套下降魔杵後的衰竭之相,問她,


    “那件萬四千斤的降魔杵是七轉神兵嗎?”


    “是。”


    她頓了一下,


    “你無需顧慮我的金身被名利圈反噬。”


    “好。”


    法寶神兵在六轉之後孕育了器靈——器靈如本主分身,惟本主之命是從,催動的念頭需索不大;本主之外的人駕馭,卻必有抵觸。要發揮它們的威力越大,駕馭者受到的念頭反噬越大。我和琳公主是祭煉雙劍的主人,自然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可翩翩的法寶並非自己祭煉,而是她父親所授,要催動名利圈越級對付道胎金丹以上人物和六七轉法寶神兵,總有力不從心之感,時時讓我擔心她油盡燈枯。


    ——她外表柔弱,但內心倔強,絕不會服輸。我暗中關照翩翩就是。


    我忽然想起林真人駕馭其師雲仙客的碧落黃泉,不由歎服他深不可測的實力。不知道林道鳴催動這對神劍的極限在哪?——如果雲夢之人不是在法界內布滿虛無之雷,白晝間邪魔就已經被他悉數蕩平了。


    “鼠仙倉公,請借我一個無底幽隧的隨機出入口。我的紫電騰蛇需要吸收虛無之雷鍛煉成七轉神兵。我要用它斬掉魑魅魍魎四旗之一。”


    鼠仙倉公吱吱鳴叫真言,金粟之倉連通的一條無盡地洞像龐大的蚯蚓那樣蠕動起來。我把銀蛇劍擲入那條無底幽隧,劍化成纏繞一道的雙蛇法相飛入其中。


    “嗶嘰嗶嘰”地蛇蛻聲在我陰神裏響起——紫電騰蛇開始在某處瘋狂汲取極微之雷了。


    “你的神劍要吸收多少虛無之雷?多少時辰能祭煉完成?”


    錦鼠問我。


    “吸收赤城十分之一的虛無之雷。隨著蛇法相逐漸為龍法相,汲取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十個時辰就能完成。”


    “好,那我每過三十個唿吸移動一次出入口。上麵的元嬰者就是察覺,也對我們無可奈何。”


    ——真是鼠竊本色。


    我猜壇城內的無數金粟也是它這麽點點滴滴偷來的。


    (“你的銀蛇劍逢了這樣的機緣六晉七轉;不知道我啥時候能飛到太陽裏去祭煉金烏劍呐。”)紅衣少女傳來神念,頗有些醋意。


    (“可以和我銀蛇雙修到七轉嘛,那樣說不定雌雄兩劍合璧後就有八轉威力了。”)我笑。


    (“便宜你們了。不幹。”)她說。


    “屆時,我從一個隨機出入口冒上高台,用七轉銀蛇劍斬去一麵魑魅魍魎旗;翩翩師姐從另一個隨機出入口冒出,隻要專心套取其餘三麵。師姐得手後,煩請柳師兄用影手把她牽迴無底幽隧就是。”


    “好。好。”


    我這個任務讓他不出洞,柳子越忙應口接下——有黑暗處,柳子越的影手就能不斷綿延;他在金粟之倉就可以用影手接應我們在四個出入口任意挪移。


    “……外圍的元嬰傀儡自然麻煩劍宗與武神他們去糾纏——但是奪命書生總會在高台下布置最厲害的元嬰傀儡防備——他們搜不到我們,寧可持重,拖延完三日就是雲夢之人的勝利。防備者不會由著我們奪旗,我們總是要在高台下和邪魔交手一番。師弟如何應對?”


    翩翩思索後忽然道。


    “所以,到時由兩撥人先從高台東、北兩麵的固定出入口吸引防備者——龍少、地藏,你們出東麵;琳公主、南宮,你們出北麵。在我們奪旗前務必支撐住;奪旗成功後我們一道衝上高台,我用虛無之雷和邪魔對決。”


    眾人稱是。


    “明日出戰還太倉促,我建議你們推遲到九月二十三日午時。”


    鼠仙倉公說,


    “你們今日聽我分析二十五將的手段,明日花一天時間去看那兩位上層元嬰如何和二十五將交手。七百年來修真界的道術層出不窮,他們當年的神通手段多半成了修真界習見的天罡法術,點破後你們極易理解。但體悟二十五人施展天罡道術的純粹境界,是你們難得的學習機會,不要錯失了。”


    “極好!”


    紅衣少女說。


    我本來也要立刻應承下這種道術見聞的增長機會,但又多計算了下諸人恢複的速度,然後才讚同——延遲一天,南宮等就能多休養一日;雖然迫近三日之限,但能準備得更充裕。


    掃雲團眾人也沒有異議。


    九月二十二日,我又向鼠仙倉公借了一個隨機出入口。琳公主眾人從這個口子出入觀看上方雲夢城的戰鬥,柳子越的影手負責把他們從上方接應迴來;我的神念則和逐漸化為龍相的紫電騰蛇心有靈犀地溝通——它從另一個出入口不斷吸納虛無之雷蛻變,紫電飛龍神識裏的聞見就是我的聞見,實際上我遠比其他人見得更多更細:


    赤城之中奪命書生依然盤踞在高台正南之腰,利用四旗在駕馭二十五個元嬰傀儡。元嬰傀儡三人一股,有四股人在雲夢城四處搜索,另三股人攻打林道鳴等劍宗之人。高台四麵還各有一個元嬰傀儡磐石般屹立,它們都散發著中層元嬰的氣息,顯然是防備不速之敵。


    林道鳴奪取正南第二重城後再沒有進展。他把那對神劍立在城門之上,任由九個元嬰傀儡用各種手段轟擊劍光圈子。碧落黃泉不能妄動,但由真人駕馭主守,也不是九人數日內能攻下。林真人不是輕言失敗、等待援兵的人;何況這裏是與世隔絕的無名所在,他讓雲夢入口逸走,一月內也絕不能有援兵找到這裏——我一時想不通林道鳴的意圖。


    另一件事情更引起我的注意:搜索雲夢城的四股元嬰有小半的功夫是費在尋找金粟之倉的位置,另有大半的功夫則花在與四處跳縱的武神周佳纏鬥:我的觀察裏,周佳曲折地繞城轉進,和元嬰傀儡戰鬥、被圍困、然後突圍——他始終在第四重和第六重城間徘徊。一股元嬰傀儡並非周佳之敵;但每當銀發男子要下殺手之時,奪命書生指揮下另二股傀儡總能陸續趕到將他擊退。銀發男子一點成就也無。


    但不知覺間武神為我們分擔掉了絕大部分壓力。除了稍許小麻煩,我借著無底幽隧竟然足足從容觀戰了一日半。


    我入昆侖門下還不足一年,一路走來都靠飛劍雷法。除了抽暇學的基本道術,其餘都近乎空白。好像隻緣一條途徑上山,餘下風景一概不視。這一日半內觀看二十五元嬰的神通手段,我如同進入宗門的法藏院中,廢寢忘食地研習數百年來的道術史,而且是由天下自成一家的大成就者活生生演繹。


    我不敢在心裏漏過一個刹那。


    這與觀戰武神和林真人的交手又有不同。兩人全力施為,讓人看到天下道術的高明玄奧,卻不能直接針對我們的特點應材施教。這二十五元嬰傀儡的手段包羅萬象,我們諸人所習和他們觸類旁通。武道時代的道術曉暢流利,不務繁雜。我用自己的雷法總綱參證,時時有會心之處。


    “原兄。我以前說過你為我辦一件事情,我就把自己的借物遁形授你。現在那件事已經無所謂了。不過,借物遁形我還是授你。你用這些元嬰強者的遁法參證借物遁形,一定能讓自己的遁法大進。”


    觀看半日後,南宮忽然說。


    在神念中,他要向我傳授這門天罡術。


    我轉念一想,止住了他。


    “諸君,趁這個難得機緣我來為大家講解那些元嬰者的雷法,南宮世子和柳師兄為大家講解他們的遁法,琳公主和龍少講解他們的飛劍武技,翩翩師姐講解他們的法寶運禦,地藏你講解那些妖獸的功法。如何?——這樣大家不止囿於一家路數,取長補短,從其他道術也能獲得進益。”


    我對眾人道。


    琳公主歡然拍掌,


    “道門的法會都是這般。我們這次法會可以叫雲夢法會!”


    “那請鼠仙倉公做法會會主。”


    我眼珠子滴溜一轉,給那錦鼠戴了一頂高帽。


    “很好很好,孺子可教。那我給你們講解那些元嬰者的幻化聲色的手段,其他不解之處也可以請教我。既然我是會主,幾日之內的倉中金粟由你們服食。”


    鼠仙倉公欣然吱吱,


    “勤雜之務就委派給小熊了。”


    從九月二十二日午時雲夢法會開始,至九月二十三日午時雲夢法會結束。


    我對十科神通與四係法術的殺伐詭變之道綱舉目張,遁術和攝心等短板也悉數補齊。雖然隻有十二時辰的切磋交流,但如同在仙山讀了十年道書。


    撥雲見月,水枯得珠。


    九月二十三日午時缺一刻,一聲雷鳴。


    銀蛇劍飛迴我手。劍上紫雷湧動,揮手間有龍吟之威。雷光之下的劍麵似魚龍深潭中的粼粼月波——這把神劍已經晉為七轉神兵,它的蛇法相轉成龍法相,劍上之雷也逾越了金丹煞雷的藩籬,邁向前所未有之境界。


    定中體味道術的門人紛紛出定,神情喜樂,顯然各有不淺心得。


    “紫電飛龍的神識裏,武神和林真人還在和外圍的元嬰糾纏。林真人和劍宗的人依然在第二重城不動;武神突破到了第七重城;高台上雲夢之人和三個大巫女還在招魂儀式裏萬事無覺——看來,邪魔頭頭不到子時是不能行動的——但這一戰絕不會拖延到子時!我們在半個時辰就能掃平雲夢。”


    我緩緩敘述上方戰況,深吸一口氣,寧靜下自己躍躍欲試與如履薄冰兼有之心。


    “我再複述一遍方略次序:


    一、龍少、地藏,你們出高台東麵;琳公主、南宮,你們出高台北麵;


    二、我從隨機出入口跳出,斬下任一麵旗;


    三、翩翩你套取餘下三麵;得手後柳師兄把她帶迴金粟之倉。


    四、傀儡停止後,餘下人一起衝上高台,圍殺奪命書生。


    五、最後,南宮取楚王屍骸;餘下人各對一個大巫;我單對雲夢之人。


    六、我們得手後,雲夢法界自然消失。大家迴到倉公變顯的新金粟之倉,從千裏霧裏潛出龍蛇大澤,分頭向東跑到龍虎山匯合。有了宗門撐腰,武神和林真人就再不能奈何我們。”


    我一骨碌把眾人的任務分派完畢。


    “逢蒙,你繼續在壇城內做勤務。”琳公主補充了一句。小熊點首。


    諸人討論,沒有異詞。


    時計跳至午時。


    “諸君努力!”


    我拔劍。


    鼠仙倉公擊掌,兩條蚯蚓般的無底幽隧豁然打開,現出了遙遠上方的兩點光明。


    “嗖”地響起四聲厲風!


    柳子越黑魆魆的影手刹那間把南宮四人送上光之來處、摩雲高台。


    ……


    十個唿吸後。


    ……


    “嗖”地響起第五聲厲風,柳子越的影手把我從第三條無底幽隧送上摩雲高台!


    “**青龍大手印!”


    東麵高台上,南宮和蒼服龍角老者遊龍般在虛空踏步交手,神光離合,一下碰撞便把那個中層元嬰往遠處擊開一步。這不是我熟悉的南宮陰柔手段,而是我父親偶爾提及的南宮家絕密霸道法藏!


    “北極驅邪、三陰戮妖!”


    “龍象搬運、陰符秘槍!”


    騎在地藏上的龍少和那個足踏罡步的披發玄衣人交換身形,血虹般的戟突然把玄衣人逼開扼守的位置。


    出乎我意料,竟是南宮和龍少壓製了角宿和鬥宿兩大元嬰的勢頭。一日法會之後,兩人和元嬰境界不知還有幾紙之隔!


    我從高台東北角冒出,從擠開兩大元嬰傀儡的南宮和龍少之間一飛而過!


    琳公主從東側一躍,追上了我。


    “我來殿後。”


    她說。


    同時她也是監督。我心中明白。


    高台腰際的奪命書生陡地睜開雙目,“必然是那隻鼠妖壞事。”


    他驚詫地注視我們兩人,卻沒有調動東、南兩麵的把守元嬰傀儡。書生依舊讓魑魅魍魎四旗在虛空運轉,自己取出判官筆飛馳下台。


    “到此為止,你們一步也不能往上踏入了!”書生狂喝。尖厲的長嘯頃刻重創了我的耳識。


    ——我不得不顛倒下方略次序了。


    “我不是那些傀儡可比!用道胎之身,一樣殺你們如反掌。”


    他的判官筆和我的銀蛇劍相擊。


    “哼!你算什麽東西!”


    他蔑笑。


    然後,連著判官筆,奪命書生的一臂被我一劍成為齏粉。


    都天神煞!煞!煞!煞!煞!煞!煞!


    我的銀蛇劍連響七雷。他的兩手兩足斬而又生,唿吸間被我連砍了七遍。


    “為什麽!為什麽你能用都天神煞!你難道是元嬰者呀!周圍的虛無之雷為什麽沒有爆炸!你已經逾越了道胎的威力極限啊啊啊啊啊!”


    被我七轉神劍的都天神煞再次一下腰斬,奪命書生的軀幹翻滾到魑魅魍魎旗下。


    “虛無之雷全在我掌握,怎麽會爆裂開來?”


    我打開手心,蜂群一樣的虛無之雷湧向血肉繼續衍生的奪命書生。這個區域的虛無之雷都被我捏在了手心,現在由我隨心調遣。


    ——這次不能把他連寶貝都打成虛無。我想。


    “山下有雷,大快朵頤。頤,請出來,吃掉他。”


    雷法總綱的一個推演浮上我的心頭,我念咒真言。


    無數虛無之雷倏忽聚合成一張大人巨口,舌頭一卷,把冥頑不靈的奪命書生一口吞下,鋼齒闔上。


    “嗶嘰。嗶嘰。嗶嘰。嗶嘰。嗶嘰。嗶嘰。”大口嚼動五下,然後吐出五顆五行靈珠和一枚滴溜溜旋轉的無主羅盤。


    “頤,迴去。”


    我嗬斥。虛無之雷又分解開來。隻有一小半迴到我的手上。大半都用來侵蝕掉奪命書生了。


    “讓我好不舒服。”


    紅衣少女道。


    “那我此生再不用頤了。”


    我把五行靈珠收入納戒。那枚風水羅盤我端詳了下,憶起奪命書生當初布置落鳳坡時用過,也小心收起。


    我迴首見到龍少與地藏被鬥宿星君的三陰戮妖刃壓製,把手中小半的虛無之雷聚合成一條黑索,一下向玄衣人揮去,


    “風雷恆,震索索。”


    我念真言。


    雷鞭一下把鬥宿星君揮落下台,解了他們燃眉之急。


    手中虛無之雷盡消,我揮銀蛇劍斬向一枚魑魅魍魎旗。一麵旗寶被蘊含都天神煞的七轉神劍應手砍斷。


    “鐺!”“鐺!”“鐺!”


    不知何處來的銀光晃了三下,另外三麵旗寶盡數消失。翩翩得手,她駕馭名利圈的手段又精進了。


    “咚。”


    南宮、龍少、地藏落在高台腰際——他們三人均是帶傷,但沒有損及根本。我俯瞰赤城,二十五道元嬰傀儡之氣突然不動,像天柱那樣靜靜橫亙在城中。


    “下手稍微拖延了點時間。”


    我向他們抱歉。


    “不必內疚,計算之中。”


    南宮的鷹目刺向高台之尖,


    “去那裏吧。”


    他說。


    我點首,銀蛇劍一吐劍光。一條紫電飛龍像護城河那樣把摩雲高台之腰纏繞起來,不過這條護城河是流淌著都天神煞的護城河,即使真人經過也要付出代價。


    我凝視了會劍宗之人所在的第二重城——即使沒有元嬰傀儡攻打,林道鳴依然在那默坐不動,不知道他在做點什麽;我想去尋覓武神周佳,卻沒有發現銀發男子的身影。


    “擅入者,殺無赦。”


    我向紫電飛龍下令,接著把銀蛇劍交付與琳公主,


    “雙劍合璧就交予你了,應該能發揮出介乎七轉、八轉神兵之間的威力。”


    我默念雷法總綱,雙手向城北、城東一招,兩股虛無之雷像龐大的龍卷風那樣匯集在我的雙手心,我的手心抓住兩股風最尖最細的羊角。


    “雷風益,震蘇蘇。”


    隨著我真言念動,兩股虛無之雷聚合的羊角龍卷風反複盈縮九次,變化成我兩手各一的紫煌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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