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歲無言,但掙紮的力道漸漸弱了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後,時縱的聲音再次響起,“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別裝了,時先生。您不累嗎?”


    “就當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好不好?”時縱想,以前是自己禽獸,但是命運既然讓他們再次相遇,那他就得拚盡全力為自己爭取一次。


    “你就說一次,就一次。好嗎?”


    聽著頭頂傳來時縱有些哄人的語調,連歲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他一向高高在上手段狠辣,何時有過這個樣子?


    而時縱還在繼續,“我是真的記不得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一個病人,行不行?”


    連歲被他磨得渾身難受,終於受不了脫口而出,“連歲。我叫連歲!”


    連歲…


    時縱整個人突然僵住。


    他想起了那天在人行道上第一次見到連歲,接著又見到時遇。那枚刻著‘遇歲’的鑽戒,會不會是…


    良久的沉默之後,時縱再次開口,“你認識時遇嗎?”


    連歲有些不耐煩,“時先生,別玩了。我真的不想陪您繼續演這失憶的戲碼了。”


    “那天你們是不是見麵了?”


    “跟您沒關係。”


    “他喜歡你?”


    “…”連歲感覺被冒犯到了。


    “是嗎?”


    “…”


    “你們認識。如果是不認識的人,你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時遇是誰。”


    “你們那天也確實在一起,不然不會那麽巧。他的出現就是為了給你製造離開的時間,對嗎?”


    “你們後來去了哪裏?”


    “夠了!”連歲氣急,“我跟時遇怎麽樣,您不是一向很清楚嗎?何必明知故問?”


    “所以,”時縱嗓音沉了沉,“我都猜對了,是嗎?”


    “是!您滿意了嗎?”連歲再次掙紮起來,“可以放開我了嗎?”


    “不行。”時縱緊緊摟住懷裏軟軟的人兒,完全不給他掙紮的空間,“你沒答應他,”我還有機會。


    “我答應了!”


    “行,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


    “我抱你上樓。”


    “不用!”連歲話音未落就被攔腰抱起。


    “你不是看不清?”連歲有些無語。


    “全憑感覺,所以別動。”


    “…”


    連歲倒是想動,可他根本就動不了半分。


    第47章 都是你的


    時縱抱著人摸黑上樓, 雷聲轟隆的間隙,他嗓音柔柔地問, “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抱過你?”


    這風雨交加的夜裏, 極緩但沉穩的腳步聲在漆黑的樓道內竟讓人十分安心。


    連歲唿吸平緩,沒有說話。


    “…難道我都沒抱過你?”時縱都快不知道該怎麽罵以前的自己了,這麽漂亮嬌弱的美人,就應該疼著寵著, 自己竟然還讓人家做狗!


    “時先生, 我不想聊我們的過去。”


    “好, 不聊。”


    連歲確實不想聊這些, 那些卑微求愛的過去, 那些被肆意淩虐的過去, 時刻都在提醒著自己, 時縱是個冷血的魔鬼, 根本不值得自己對他付出真心。


    雖然他如今看起來好像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但是也不排除他可能是裝的。就算他真失憶了,自己和他也沒什麽好聊的。


    想到這裏, 連歲突然有一瞬愣神。那個二十二歲心存善念的時縱, 又浮現在了眼前。


    如果他真的失憶了…


    那他如今就是走向了跟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沒有仇恨的人生。


    曾經在醫院長椅上緊緊擁著自己的大哥哥, 為什麽自己和他, 會走到如今的地步?離婚後的這兩年裏,連歲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時縱沒有被仇恨裹挾, 後來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如今又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即使出院之後兩人再也不會相遇, 起碼,他永遠都會是自己愛慕的模樣。


    “你很怕黑嗎?”時縱又換了個話題。


    “…以前不怕, 後來怕。”連歲低聲迴答。


    “為什麽?”


    “…”連歲無言。


    “行,又是我幹的。”禽獸!禽獸!


    連歲有些無語,“…時先生,您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真失憶。”


    “…”


    “不信?”


    “…”


    “我知道你不信,換我也不信。”終於迴到二樓的病房,時縱將人穩穩地放到病床上後,就朝哐當作響的窗口走去。


    隨著玻璃窗被關上,唿嘯的風聲瞬間小了些許動靜,“睡吧,睡一覺起來天就亮了。”他立在窗邊,與連歲保持著較遠的距離。


    連歲慢慢躺下,拉上被子,將自己緊緊裹起來。


    屋內陷入長久地寂靜,連歲根本睡不著。他隻要一閉上眼,就會害怕時縱會突然衝過來掐著他的脖子讓自己取悅他。


    某些已經快要揮去的東西,此刻在黑暗裏四處滋生,那些靈魂深處的恐懼又開始緩緩升騰起來。


    即使他知道如今的時縱大概率不會再那樣對待自己了,可連歲還是忍不住地害怕。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用來形容連歲現在的狀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良久之後,黑夜裏再次響起時縱的嗓音,“睡不著?”


    “…”


    “怎麽了?”


    “…”


    “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天?”


    “…你出去。”連歲終於開口,柔柔的嗓音裏透著疏離的命令。


    “好。”時縱利落朝門口走去。


    隨著房門被輕輕關上,連歲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些,起碼不用一閉眼就想到時縱以往的可怕模樣。


    可這黑漆漆的屋子,又會讓他有些唿吸紊亂,不管自己怎麽努力克服,始終都會有一股窒息感。


    在黑暗的空間內會感到害怕和窒息,是那年在泉山別墅三層暗室內留下的毛病。


    連歲裹緊被子蜷著身體,調整唿吸,努力入睡。


    時縱倚在門外,指腹反複地摩挲著左手手背上的咬痕,滿腦子都是連歲那張漂亮的臉,腰上的疤,和那個水下的吻。


    自己明明對他很心動,即使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身體都替他記住了人,可為什麽自己以前會那樣傷害他呢?傷害他以後,明明自己也很痛,放著好好的小美人不寵著,非要搞得兩敗俱傷,這他媽不是有病嗎?!時縱想不明白。


    啪啪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巴掌,真不是個東西!


    啊


    屋內一聲驚叫,時縱迅速推門衝到床邊,一把將驚坐起來的連歲緊緊擁進懷裏,“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別怕,別怕,我在…”


    “夢都是反的,別怕…”


    懷中軟軟的人兒抖個不停,時縱一直耐心地溫聲哄著,“我在這兒。”


    “我會一直守著你的。”


    “一直守著你,直到天亮。”


    “天亮了就不害怕了。”


    “當然,前提是,你別把我趕我出去…”


    連歲被嚇壞了,好不容易眯著一會兒,還做了噩夢。


    夢中他又迴到當年紅岩山上的那個昏暗小木屋裏,被龍曜那個死變態綁在椅子上差點失身的景象清晰重現。因為怕黑,所以他剛剛睡眠很淺,在夢裏都有意識,能清楚地記得時縱會來救自己,可帶著希望的他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始終沒有等到人。當白襯衣被撕碎的那一瞬間,他就被嚇醒了。


    “當初…為什麽要來救我?”連歲聲音小小的,有些發顫。


    “什麽?”


    “…為什麽救我?”


    “你是因我落水,救你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何況,你是我失憶都忘不掉的人,又怎麽可能舍得…


    “我說的不是這個…”連歲嗓音顫得越發厲害。


    時縱默了幾秒,溫聲道,“雖然我不記得以前什麽時候救過你,但以我現在的想法來迴答這個問題的話,我想答案應該是本能反應。”


    連歲沒有再說話,屋內重新陷入長久地寂靜,隻有陣陣雷鳴和唿嘯的風雨聲在黑夜裏交織著。


    但時縱有力的大手和滾燙的胸膛,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漸漸地困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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