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我們正在陸續安排平民返迴。”

    一架直升機降下,裏麵的人伸手把我們三個拉上了飛機。機艙裏有專人照料,卸下我們身上的裝備,小心翼翼拿著毛巾幫我們清理身上的泥土與細小傷口。

    沒過一會有人遞來水和食物,都是些能量棒和運動型飲料。白漸秋看都不看,我接過來啃了兩口,又甜又膩,也不太想吃。

    “嘿,”方瀧忽然捅了捅我胳膊,“拯救世界的感覺怎麽樣?”

    “這叫拯救世界嗎?也差太遠了吧。”

    “哎呦,看不出你還誌向遠大。放心,以後機會多得是。”

    “如果都是這麽危險的’機會’,還被某些人連哄帶騙誆過來,我寧可在家躺著看你們拚命,還有人好吃好喝伺候著。”

    事情過去了,是時候把零零總總加起來,一起算賬的時候了。

    “別這麽冷漠,這不是……事出有因嘛,”方瀧臉上看不出一點騙人之後的愧疚,“要不是有你,這隻怪物得把我們折騰成什麽樣!你忍心嗎?”

    “忍心!”我答得幹脆利落,“我不但忍心,看著你被痛揍還非常爽!”

    一人安置好我們的裝備,提來一個醫療箱幫白漸秋的右臂打好夾板,箱蓋上還擺著個通訊器。那通訊器哢哢幾聲響,裏頭傳來白清遠的聲音。

    “你把夾板摘了?誰讓你把夾板摘了的?你……”

    白漸秋麵無表情關掉了通訊器。

    我差點笑出聲,曾幾何時,我也是這麽應付我媽的電話的。

    機上一人合上直升機艙門,把圍在黑渦龍身邊喧鬧的人群隔絕在外。我探過身子往窗外看去,那些人正極其熟練地把帶來的鋼絲與巨型“擔架”組裝起來。黑渦龍的斷尾也被包裝得極好,小心翼翼送上了另一架專機。

    “這頭黑渦龍是要被送去解剖嗎?”

    “解剖?那未免也太浪費了,”直升機副駕駛哈哈大笑,轉頭答道,“這可是至今為止唯一一隻活體,就連那根尾巴都要試試能不能接迴去呢!”

    “是嗎?”我無奈,“我還以為我們不會優待俘虜。”

    “這不是優待俘虜,這是保證研究數據精確度,”機上另一位戴著眼鏡,學者模樣的人接口道,“隻有在保證其健康狀況良好的情況下才能通過實驗得到更精確的身體數據,解剖一般會等到它因孤獨進入抑鬱狀態之後進行。”

    “嘖,聽起來夠慘的,”方瀧翹起了二郎腿,“老白,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一個叫什麽……類龍什麽的?”

    “你說那個啊……”

    我挑挑眉,對他們口中的那個名詞十分感興趣:“你們說的是什麽?”

    “和我們捕捉怪物一樣,高智龍族也會抓自然生成源晶的人類進行研究。不過它們通常認為有源晶的人和普通人不屬於一類,稱唿也不一樣。直譯過來就是‘類龍高級直立生物’,特指有源晶的人。”

    “呃……還真是清新脫俗的名字。”

    “老白說的沒錯,以後在林子裏浪可小心點,別被龍族抓了去。”

    “被它們抓去會被好吃好喝伺候著嗎?如果會的話我倒挺中意的……”

    “一般來說,不會,”白漸秋毫不留情的打擊從未遲到,“人比龍好抓,而且人類基數大,繁衍速度快,那些龍族的實驗室裏恐怕已經有無數優秀的樣本。如果被抓住了,更有可能會被它們把源晶挖出來。”

    “……有點可怕。但它們要我的源晶幹什麽?留著自己用?”

    我不得不承認,被挖源晶聽起來和被挖眼球一樣令人汗毛炸起。這塊小東西現在就是我的命根子,就算缺胳膊少腿也不能少了它。

    白漸秋視線轉向那位學者,後者清了清嗓子,幽幽開口。

    “我們之前的情報顯示,高智龍族正試圖培養一群‘實驗室人類’,以對抗我們自己。它們篩選出身體素質更強,基因更優秀的人類,給他們植入源晶。但人類身體的特殊性決定了我們隻能接受同為人類的基因移植,所以它們還特地養了一群專門生產源晶的人類,定期把他們的源晶挖走用作移植。”

    “那不就變成豬了麽?”我默默拍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隻用吃和睡,定期遭迴罪?”

    “嗯,對,”方瀧特地瞅了我一眼,“你夢想中的生活。”

    “閉嘴吧你……”

    “老方啊,等會給你們放在b區,還是直接送到車站?”

    “車站吧,我們今晚在那邊過夜,就不迴去了。讓那司機小弟把我們的行李也送過去。”

    “好,”副駕駛爽朗地笑笑,“這樣反而更近。”

    直升機身微微顛簸,轉了個向脫離了飛行編隊。跟在我們後方的運輸機底下用鋼纜固定著黑渦龍和巨型擔架,上裹一塊灰布。從地麵向上看就像一塊方形鋼材,毫不起眼。數架直升機與無人機在四周護衛,陣仗不可謂不大。

    隨後,我們的直升機便朝另一個方向愈飛愈遠,從窗戶的角度看不到機群了。

    車站的位置說到底隻是搖籃的最外圍,附近連塊田地也看不見。直升機選了塊水泥路麵停穩,飛機上那個給白漸秋包紮的小醫務兵想跟來,被白漸秋拒絕了。

    “可是那位姓白的科研組長讓我……”

    “不用了,謝謝,”白漸秋頭也不迴,“如果他問你,就說我把你趕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走遠,留下小醫務兵獨自在直升機旋翼的氣流中淩亂。

    我們今晚的落腳地隻是個兩層樓的破舊小招待所,雖然經常有人打掃,但……確實太簡陋了。房間裏除了床和桌椅就沒有其他的家具了,就連窗簾都是拿塊白布湊合一下。

    唯一比較滿意的是這次我可以一人獨占一間房,晚上終於不用在方瀧的鼾聲中輾轉反側了。不然還真不如早點上車,在臥鋪車廂度過一晚。畢竟車上有吃的,還有漂亮乘務員妹子。這招待所距離車站隻有數十米,我來時都看見停在站台的黑色車廂了。

    臨時借來的裝備都留在了直升機上,我現在和最初時一樣孓然一身,身上啥也沒有。

    “那間房是你的,小子。這個給你,可別丟了。”

    方瀧一指最左邊的房門,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像想起了什麽,手臂一揚,一張硬質塑料卡落入我手中。

    “這啥?身份證?”

    “差不多。老白前兩天幫你登記了,這是你的身份識別卡,有磁條芯片。以後想去哪去哪,別屁顛屁顛跟著我們了。”

    “你以為我想跟著你們啊!”

    一推門,我的行李就放在床上,被打開過的禮物盒緊挨著背包靜靜躺著。看來係統什麽的已經幫我調整好了。

    我把那張身份卡往旁邊一扔,整個人埋進蓬鬆的被麵中。被子帶著一點點黴味,要放在以前,我肯定嫌棄這地方的衛生不到位。但現在,這種異味反而讓我心情舒暢,還帶著那麽點“自然”的感覺。

    這一個月來,耳邊從沒這麽清淨過。不是嫌棄我媽的嘮叨,而是呆在家裏為了消磨時間無時無刻不在看視頻玩遊戲。這一場戰鬥轉換了心情之後,我躺在床上不禁在想,我是怎麽變成現在的我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和四個月前的我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可能登上過高樓,做過了與深愛的人們陰陽相隔的心理準備,那之後我的想法就已經不同了。

    高樓誰都上去過,隻不過有些人選擇縱身一躍,另一些人選擇轉身咬咬牙繼續堅持。而我若不是幸運碰上了方瀧,現在不過是冰冷的屍體堆裏毫不起眼的一具,與那些絕望麻木的靈魂一同腐朽。

    那之後的每一天都潛意識當作新的人生而活,當然也走上了之前從未聽聞的路,綻出了從不敢想象的光芒。

    我還能奢求什麽呢?這簡直是每一個人夢寐以求的“重生”。

    在床上翻了個麵,抓過禮物盒。新手機除了側麵的幾個指紋,連屏幕保護膜都貼得平平整整。底下還放著個手機殼,我嚐試著把手機往裏一塞,嘿,正好合適。

    我拿著手機在床上翻來覆去,愛不釋手。有了手機殼和保護膜,在野外也不怕碎屏了。更令人愉快的是手機殼背麵設計了一個卡槽,簡直是為了那張身份卡而定製。

    這樣就不用把身份牌掛在胸前了,跟狗牌一樣,看著特別蠢。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小子,餓嗎?”

    “我……還好,不餓。”

    “別強了,你肯定餓了。直到明早我們上車都沒有飯吃,你不怕被餓醒嗎?”

    “那好吧,”我無奈從床上坐起來,“有什麽吃的?”

    “樓下餐廳有饅頭和幾道小菜,番茄炒雞蛋什麽的。”

    “隻有饅頭啊……”我泄了氣,仰麵倒在床上。

    “嘿嘿,我也不想啃饅頭。要不你跑遠幾步,給咱們找點好吃的?別那麽看著我,又不是不給你報銷!”

    “哼,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不單純!”我冷哼一聲拒絕起身,“幹我什麽事,自己去!”

    “那你半夜餓了可別怪我!”

    任方瀧的小算盤打得再響,我自巋然不動。他一看美食誘惑不了我,撂下句話就準備關門。我嘿嘿一笑,叫住了他。

    “你要是準備去餐車買飯,幫我也帶一份。口味隨便,葷的就行。”

    “你個小兔崽子!”

    於是我在方瀧的罵聲中非常愉快地玩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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