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也是讀書人出身,但劉行這番話對他而言,不是敲打、更像是在壯他的底氣。


    在宗澤這人生幾十年裏,雖然他是讀書人出身、卻多次被讀書人製衡掣肘,讓他多次無法將平生報複完全施展開來。


    劉行對張所為首、一眾舊派讀書人的敲打如果見到成效,宗澤完全相信至少以後他再想要做一些可以施展其胸中報複的大事時,會少去很多製約。


    所以當劉行話說完後,宗澤馬上有將問題轉移開來,對劉行問道:“那麽河工之事,太傅新法中到底意欲何為?聽你之言,似乎也需要很多的河工督管吏曹,是否?”


    微微點頭,劉行答道:“不錯,河工曆來都是天下根本之一。河工治,則災少。河工亂,則必災難連連。這是於社稷、於百姓都是緊密相關的重要事。所以在新法中,我已將河工單列、在各地準備設立河海督衙。”


    說著話,劉行對坐在一旁的工部尚書、“雅士”劣行難改,正在喝著茶的歐陽珣說道:“歐陽大人,這事還是你來說吧!”


    說話時,劉行瞪住了他,這讓歐陽珣連忙驚慌失措地放下了茶碗、險些將茶碗摔落到地上。


    見到歐陽珣那副雅士瞬間變成鼠膽輩的樣子,宗澤、吳玠乃至於張所和其他幾個尚書都忍俊不住竊笑。


    在眾人竊笑中,歐陽珣有些窘迫地又掏出了一份文書。遞給了張所和宗澤。


    待二人含笑接下文書後,歐陽珣才開口說道:“依新法,縣設河務提調、府設河工提舉。皆直屬於各地河工提督衙門。河督之職,亦軍亦民,由我工部協同吏部、兵部一起督管。但真正任用、勾調河督的,卻是樞密院。”


    說到此處,歐陽珣微微停頓,見到宗澤和張所正在聚精會神聽著他說話的同時、仔細地看著他遞過去的關於河工的文書後,他才繼續說下去。


    “各處刑責之囚。取代過去的徭役。若遇大動土木時,河督衙門直報工部、由我工部會同吏部、戶部、兵部先行審定其所報。然後交樞密院終裁撥款。以雇工、代徭役。以錢糧,募雇工。這樣既能強河工,亦可富百姓。”


    又一次微微停頓,見眾人無人提出疑問。歐陽珣說道:“太傅此法,旨在去除千年以來讓百姓怨聲載道的徭役製法,也是真的可以使河工變成一件雙利於民、安民富民之舉。故而,我是見到此法後、最先萬分讚同太傅此法之人。”


    “等一等。”歐陽珣此言一落,張所卻雙眼盯著手上的文書接下了話來。


    他遲疑地放下文書,抬頭望向劉行時問道:“我見這文書上,太傅新法中竟將各縣農田中的溝渠,也列歸河督管製。這是不是有些過於入微、也太過官事陡增了呀?要知道,曆來田中溝渠。都是農人自行挖掘、何必交給河工一並處置呢?”


    農業對於這個有著悠久耕種曆史的文明古國而言,曆來都是國之根本。曆朝曆代以來,農業生產雖然為皇家和當權者們所重視。但至少到大宋朝、還真沒出現過哪個朝代會將本該農民自己做的田中水渠事也納入到官府統一挖掘與管理上來的。


    農田水利這個詞匯,張所不會知道。雖然是學理工出身的,但劉行卻一點也不陌生。


    既然農業是國家之根本,那麽農田水利必須作為重中之重、加以強管、加以強建。單純指望農民自行去挖掘、去貫通,劉行很清楚、至少以現在民間的科技與人力,很難做到旱澇保收、年年豐產。


    想要讓農民真正做到旱澇保收。農田水利是第一位要去做好的事情。至於諸如蝗災、雹災一類的,劉行還在想著更多可行性高的解決方法……


    “農田水利。是農業生產的第一個重要保障。”張所既然不知道這個詞,劉行還是決定說出來、讓他知道。


    一語開腔後,劉行不待驚疑仍在的張所接話,馬上說下去:“隻是讓百姓自行挖掘田渠,肯定做不到盡善盡美。所以我要將其納入河工範疇,以官府之力去幫助農人做到盡善盡美。我朝雖不收其他稅了,但農田還是要收官租、適當的時候也還是要收軍糧賦的。但是我們不能隻是朝百姓要糧,河工幫他們做農田水利。這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既確保軍糧不受影響,又能夠讓百姓心悅誠服地交公糧。”


    “農田水利、公糧?”


    從未聽過這樣兩個詞匯,張所果然在劉行話音落下後變得更加疑雲滿麵、望著劉行道:“這兩個詞,是劉太傅獨創出來的嘛、不過倒是真的很貼切。不過你說不準備每年像百姓征糧,這件事真的可行嗎?”


    麵對他這個新的疑問,劉行淡淡地笑著答道:“我要以商代稅,首先就會使全國的鹽鐵糧等物全部處於官府隨時掌控之下。我不收糧,不代表官督商辦的糧行不去買糧、儲糧。在這一點上,至少我不擔心會出現奸商哄抬糧價、給朝廷製造麻煩的事情出現。而且,真若是有人敢做出哄抬糧價的事,我們的市易司、即將上任的蘇權蘇大人怕是也絕對不會對那些人手軟。”


    “市易司的蘇權蘇大人?”一聽劉行這話,宗澤不由得也狐疑地望著劉行攔過了話:“劉太傅新法中,難道要重開元祐黨人當年所建的市易司、而且還是要交給蘇權來執掌嗎?”


    市易司,這個機構其實大宋朝早就有。隻不過在王安石當年那場變法的時候,這個機構被權利強化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權利過於集中,就會必然滋生*。元祐那場變法的失敗原因,其實市易司最後變成了一些主導變法官員謀私的地方,是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


    宗澤為什麽狐疑,他知道元祐變法中這市易司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機構,劉行自然更加知道。


    所以當老元帥提出疑問後,劉行立即答道:“是要重開市易司,不過蘇權不可能真的獨斷市易事。在這件事情上,宗帥大可放心。因為每個月市易司都需想樞密院報備各項,同時交由戶部、工部協同督審各項。權利不會過度集中,自然不會成為新法的弊端。”


    聽完這番話,宗澤忽然露出了詭詐的笑容:“哈哈,我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劉太傅你這套新法是權予各部、有司,卻又讓各部、有司彼此之間互相監督與掣肘。分權與眾、卻又讓眾認互相挾製,以此減少弊政、貪腐出現的機會。厲害、真厲害,老夫在這用權、用人之道上,平生終於遇上一個值得我佩服的人了。”


    耳聽宗澤如此說,坐在閣內的眾人才恍然大悟。


    他們麵麵相覷、彼此對望後,所有人的心底都響起了一個聲音來:這劉行才二十出頭,他是妖童嘛?居然在如此年輕的時候,於權利、用人上連宗澤都給他折服了。


    這樣一個人,若是再曆練一些年頭、還有人能是他對手嗎?誰與他為敵,那不是等於自尋死路、隨時隨地等著被他施展這些心機、手段給弄死嗎……


    見到眾人臉上那時而驚詫、時而無奈,時而又變得讚佩不已的表情時,劉行心底裏卻是一陣痛快,暗暗想到:嘿嘿,你們這群老家夥、以為小爺年輕就好糊弄嗎?這次跌破眼鏡,真見識到小爺的本事了吧?


    你們這些老家夥之中,輪玩弄權術、駕馭他人的事情上,誰能比得過宗澤?既然你們比不上宗澤,嘿嘿,如今連宗澤都佩服小爺了、不相信以後你們還敢有事沒事地給我想著鬧點幺蛾子,來跟小爺爭奪至高權利……


    心中如此竊喜,臉上絲毫不露。


    很快地當眾人重新將目光投過來時,劉行淡然地說道:“權謀謀天下,人道安眾生。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法家有雲不別親疏、不疏貴賤。墨家講求天誌尚賢,儒家講究知人擅用。我這隻不過是在嵩山書院的時候,從先哲們那裏學到的一點皮毛,不值得宗帥如此讚賞。”


    劉行說出這翻話以後,連宗澤都被說得目瞪口呆、張大嘴巴不知該怎麽接劉行這個話了。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自謙嗎?顯然不是,如果人人都是如此自謙,那這天下就沒有自大的人了。


    越是低調的,越是在自大。越是別人說厲害、自己卻說不以為強的人,那才是真會裝牛13的人。劉行之所以這樣說,其實也正是要借機低調地裝一下牛13,再次打壓、震懾一下閣內眾人。


    事實證明,劉行這樣低調的裝牛13是成功的。


    因為在劉行說完這番話之後,沒有人再對劉行這個隻有二十出頭、年輕的太傅和當朝的首輔敢有半點異心了。


    因為他太會裝、也太善於手段,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他真的將百家之術皆用於行。這樣年輕、這樣厲害,敢起異心者必是咎由自取。


    與其與之為敵、還不如老老實實跟著他做出一番曠古絕今的大事業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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