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疑惑不是裝的,他們是真不知道。


    蘇元尚的事情雖然在蘇家幾兄弟那兒已經是十餘天前的定論了,但在普通民眾層麵還遠未傳開;


    青山郡或許這時候也已經換了新的太守,但他們早就離開了青山郡;


    昨日在蘇家塢按說是最有可能知曉此事的,偏偏二人待的時間又太短,又遇上了家主出事,沒參加什麽聚會,以至於錯過了這個消息。


    驚訝更是實打實的。


    尤其是在夏景昀看來,蘇元尚絕對堪稱能臣,又有蘇家這顆大樹做靠山,這等人未來保底都該是個州牧或者朝中侍郎尚書一類,怎麽會突然就被褫奪了官職還下了牢獄呢!


    “二位不必懷疑,此事在蘇家高層已經不是秘密,而且也很快就會人盡皆知。”


    夏景昀皺著眉頭,“既然如此,那閣下前來所為何事?來為我們講述此事來龍去脈?”


    呂一搖了搖頭,“我知道二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與蘇大人也有交情,蘇大人在青山郡的最後一夜,還曾與二位公子秉燭夜談。想來蘇大人是認可二位公子人品和才幹的。所以,我想請二位公子幫個忙。”


    夏景昀道:“說來聽聽。”


    “蘇大人入獄之前,將一個人交到了我手裏,讓我保護。我想勞煩二位暫時護她一段時間。”


    白雲邊冷笑一聲,“蘇世叔將人交給你,你卻要轉交給我,這是君子所為?”


    呂一的神色平靜,“今夜我要去殺人,殺很多的人,但也可能會被人殺,所以,我無法確保能護她周全。”


    看著呂一如此淡定地說出這樣的話,白雲邊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眼皮直跳。


    這也讓呂一找到了真正可以拿主意的人,他看著夏景昀,“如果今夜過後,我沒死,我會將人接走,如果今夜過後我死了,就拜托你們為她找個安全之地住下,往後餘生,就讓她聽天由命。”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放到桌上。


    白雲邊拿起來數了數,瞪大了眼睛,“一萬兩?就這麽就拿給我們,不怕我們拿錢直接跑了?”


    呂一依舊平靜,“過我們這些日子的,向來是願賭服輸。而且是我走投無路來求伱們,隻能擺好姿態。”


    夏景昀上下打量了一下呂一,忽然道:“閣下是嶽陽地下江湖話事人?”


    “話事人?這說法不錯。”呂一認真地想了想,“現在還不是,但不出意外的話,今夜過後便是。”


    “出了意外呢?”


    “那就是亂葬崗上一死屍。”


    夏景昀點了點頭,“這事兒我們幫了。你稍後便將人送來吧。”


    白雲邊登時扭頭看著夏景昀,“彥祖!”


    夏景昀就當沒看見,直視著呂一,“就如你方才所言,我二人受蘇大人器重,君待我以誠,我還之以誠,這才是為人之義氣所在,我輩讀書人,不會比你們這些江湖人少了義氣。”


    一番話說得呂一眼泛異彩,“蘇大人果然沒看錯人,二位公子實乃我平生僅見之高義!”


    不要說高義,這詞不太好.


    這時候夏景昀才仿佛迴過神來,看著白雲邊,“白公子,你方才叫我何事?”


    白雲邊張了張嘴,“我本公子是說,不用稍後了,現在就送來吧!免得夜長夢多。”


    呂一掏出一張紙條和一把鑰匙,“這倒不必,我將她安置在了一處隻有我知道的宅子中,地方就在這張紙條上,如果明日辰時之前我沒能過來,就勞煩二位了。”


    夏景昀伸手接過,“那你呢?屆時要不要去給你收個屍什麽的?畢竟相逢一場。”


    白雲邊聽完不由有些緊張,這人一看就是悍匪一類的,這會兒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不怕給人整生氣了嗎?


    沒想到呂一聽完,居然在進屋之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這倒不必,人都死了,扔哪兒都一樣。若真說這相逢一場,不如我請二位喝頓酒吧。”


    夏景昀也笑了,“晚上你不是還有大戰嗎?”


    呂一開口道:“在別的地方,喝不踏實,睡不踏實,勞煩二位公子陪我這個小人物喝一場,再借一張床睡一覺,今夜才有精神。”


    夏景昀覺得這真是個妙人,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三人直接從客棧叫了酒菜,就在房間裏擺開了架勢,一杯一杯地喝了起來。


    白雲邊一頭霧水地跟著兩人一杯接一杯,覺得無比荒唐的同時,竟也莫名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意。


    那是一種屬於江湖兒女的快意和灑脫。


    他不曾聽過,也不曾看過;


    夏景昀不曾遇過,但曾看過,並心向往之過;


    兩個貴公子,一個江湖漢,喝完這一杯,還有一杯,漸漸迷醉。


    酒桌之上,夏景昀很想問問蘇元尚到底為什麽下台,也很想問問呂一跟蘇元尚到底有什麽關係,但是看著這個看似豪爽得一杯一杯喝酒的男人,在黑幫片的環繞中長大的他,能夠體會到對方身上深切的孤獨,再想到今夜那可能一去不迴的大戰,他便什麽也沒說,就隻是默默陪著喝酒。


    這番態度,就讓呂一更加開心,更加欣賞,也更加感激。


    於是,更快地舉著酒杯。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呂一忽然倒了一杯酒,“雲公子,這杯喝了,我得睡了,不然這可能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杯酒了。”


    夏景昀點了點頭,舉起杯子,輕輕一碰。


    “去我床上睡吧。”


    呂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多謝!”


    說著真就毫不避諱地脫靴上床,躺在了夏景昀的床上,不一會兒鼾聲就響了起來。


    至於白雲邊那個小趴菜,早在酒局過半的時候,倒了下去,被他那美貌侍女一臉心疼地扶了迴去。


    夏景昀微微一笑,自己又倒了一杯,慢慢品著。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蘇家對嶽陽的掌控絕對是遠超過朝廷的。


    呂一是嶽陽的灰色話事人,很自然的,他一定是蘇家某一位的下屬。


    呂一今晚要去一統嶽陽的地下江湖,也就意味著蘇家內部因為家主出事,開始了互相的傾軋。


    蘇家亂了。


    這是你的計劃嗎?蘇小姐?


    他捏著酒杯,遙望向蘇家塢的方向。


    已上中天的日頭漸漸西斜,大街上往來的車馬人都漸漸稀疏了下去,一間間店鋪都在熱鬧之後安靜了下來。


    店裏的掌櫃和夥計一起搬來門板,將鋪子擋得嚴嚴實實。


    大街上,徹底變得空曠而死寂。


    仿佛整個城的人都被抽離,變成了一座死城。


    風不知從哪個小巷開始吹起,卷起一片片落葉。


    它們穿過那些狹窄的通道和縫隙,傳出一陣陣嗚咽。


    嗚咽聲漸漸匯聚,就如同征戰的號角。


    呂一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你醒了。”夏景昀揉了揉疲憊的雙眼。


    “我該走了。”呂一穿上靴子,精神飽滿。


    “我送你!”夏景昀伸手把著呂一的手臂。


    呂一微微遲疑了一下,沒有掙紮,就這樣兩人一起慢慢走出房間,走下樓,走到客棧門口。


    客棧裏,同樣接到消息的掌櫃早早便上了門板,和夥計們一起躲在房中。


    被叫出來開門時,瞧見呂一,神色猛變,顫聲上來招唿著,“呂爺!”


    呂一點了點頭,“勞煩幫我開門。”


    呂一看了一眼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我得走了。”


    夏景昀道:“別死了,我還有好多話沒問你呢!”


    “我知道,所以謝謝你。”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我真得走了。”


    夏景昀鬆開了手臂,“小心身邊人。”


    呂一渾身一震,沉默了片刻,“走了。”


    夏景昀忽然道:“我要是想看一看,有沒有什麽安全的地方?”


    “魁星樓的頂樓,如果你們上得去的話。”


    呂一的聲音從風中傳來,“你們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夏景昀立刻轉身,衝向了白雲邊的房間。


    半個時辰之後,站在魁星樓的樓頂,夏景昀的眼前,剛好是一條長街。


    長街一端,湧出了一大票手持利刃的人。


    他們身著黑衣,完美地融入在了黑暗之中,隻有手中的利刃,像是林中兇手嗜血的獠牙,在月光下泛著一閃而逝的寒光。


    長街另一頭,隻站著一個人。


    呂一腰挎雙刀,手拖一杆長槍,安靜地站著。


    一身灰色勁裝,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站在黑白之間,簡單而質樸。


    風嗚嗚地吹著,催促著兩頭的人,來給這肅殺蕭條的寒冬,增加一抹鮮豔的血色。


    於是,長街那頭的人動了,沉默的腳步踏在石板上,如槌落鼓麵,如雨打芭蕉,密集又急促。


    呂一也動了,他右手拖著長槍,槍尖在青石板上擦出一串火花。


    眨眼間,雙方便隻有二十餘步的距離。


    呂一腳尖猛然點地,擰腰擺臂,手中長槍破風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充滿了暴虐氣息的圓弧,其勢如騰龍入海,帶著磅礴的氣勁,猛地砸向了在刹那間湧到身前的人群之中。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權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皇家大芒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皇家大芒果並收藏第一權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