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水潭裏,被砸下了一塊石頭,咕咚一聲,水花四濺。


    眾人循聲望去,隻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


    因為,開口之人,赫然正是如今的蘇家二爺!


    若是一名族老,你還可以想象他是不是想要什麽利益,是不是有什麽不滿,因為他沒有什麽別的追求,也不會有什麽別的野望了;


    但蘇家二爺,在這個時候開口,所有人心中都在瞬間冒出了一個念頭:他要爭家主!


    而這也正是蘇炎炎和荀先生事先猜測的應對中,最壞的情況。


    蘇炎炎感覺自己的小腿有些發緊,默默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努力維持著聲音和情緒的平靜,“二叔有何異議?”


    在眾人目光聚焦的中央,蘇家二爺神色平靜,仿佛並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意味著什麽,“冬至宴是我們蘇家的大事,如今大哥突發重病,蘇家上下群龍無首,蘇家塢裏還有眾多訪客,炎炎你是女流之輩,不適合拋頭露麵,迴去好好休息,照顧好大哥的病情,這才是重中之重。這族中之事,還是讓二叔來操持吧!”


    果然!


    堂中眾人印證了心頭想法,旋即便有人開始心思活泛起來,思考著諸如站隊一類的念頭。


    比起安坐不動的族老之位,這樣做誠然是有風險的,可一旦成功,收獲也是驚人的。


    也有人開始擔憂起來,兄弟鬩牆,內部相爭,從來都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更多的人則是冷眼看著,反正不管誰贏,他們的族老之位都是基本穩固的。


    蘇炎炎聽了自家二叔的話,竟神奇地褪去了緊張,仿佛一個焦急等待宣判的犯人在拿到死刑判決之後,放下了一切的幻想與患得患失,開始放開手腳認真麵對起了生活。


    “怎麽會群龍無首呢?我不是在這兒嗎?”


    蘇炎炎看著自家二叔,“二叔是覺得我不夠資格,還是覺得我能力不足?”


    蘇家二爺抬頭看著自家侄女,對上一對平靜的眸子。


    他大哥,也就是蘇家家主隻是病了,還沒死,隻要那口氣沒咽下去,他還就真不敢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要推翻當初父親和大哥明確表示過的,隻要長房無嫡子,就要蘇炎炎繼承家主之位的決定。


    這是蘇炎炎敢於開這場族老會的底氣,也是蘇家老二如今最大的阻力。


    但他堂堂蘇二爺,也不是不學無術的草包,看著自己那不自量力的侄女,自信地輕笑一聲,“自打父親走後,我蘇家是一年不如一年,每年的冬至宴,是我蘇家一年一度維係各方交情的好機會,如果辦砸了,又該如何?難不成輕飄飄地一句我錯了就行?近年冬至宴都由我操持,在這大哥出事的關鍵時候,由我總攬各方,求一個穩妥,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番話頗合情理,讓不少族老都微微頷首,雖未開口,但心頭似已被說服。


    好在蘇炎炎也不是沒人支持。


    荀先生緩緩開口,精準地指出了老二的言語錯漏之處,“二爺,這冬至宴你確實是經驗豐富,今年也可由伱操持,但這跟整個蘇家由誰掌舵沒有關係吧?”


    “此乃蘇家族老會,豈容你一個外姓之人開口!”


    蘇家二爺毫無征兆地勃然大怒,“父親收留你,大哥賞識你,我等也給大哥麵子,讓你在此旁聽已是給足你麵子了,你還在此指手畫腳,怎麽,這蘇家家主你要來坐?”


    饒是荀先生一貫涵養深厚,也被這一句話臊得漲紅了臉,接下來自然無法再開口。


    “喲,蘇二爺真是好大的火氣啊!”


    就在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時,一句帶著幾分陰陽怪氣的嘲諷又宣告另一個人加入了戰團。


    眾人看向開口之人,隻覺得一陣頭大。


    蘇家老三!


    完了完了,徹底亂成一鍋粥了!


    家主還沒死呐,這蘇家怎麽就成了這樣了!


    蘇家三爺冷笑一聲,“我聽二哥這意思,是打算爭一爭家主之位了?”


    這話一出,立馬擠兌得老二不敢承認,當即板起臉,“老三,你胡說什麽,我還不是為了族裏好!這家主怎麽傳承,自有說法,哪兒輪得到你在這兒胡亂猜測!”


    “別在這兒裝模作樣,怎麽敢做不敢認嗎?”


    老三本來性子就豪邁得多,如今認定了老二是蓄意坑了他,正是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毫不留情地冷哼道:“大哥昏迷不醒,炎炎侄女在此召集大家議事,合該共渡難關,你卻偏偏在這兒,蓄意奪權,仗著你二房勢力大,沒人比得上是嗎?”


    老二深深地看了老三一眼,“老三,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聽不懂?那我就再說明白點!”


    老三哼了一聲,“蘇元尚出了個小事,被人捅到州中監察禦史那兒去了,你與那監察禦史關係極好,若非刻意,怎麽又能讓那人將消息捅到段州牧手上呢?就算如此,我蘇家要保他也不是保不下來,你偏偏建議不保了,然後讓老四的妻弟,頂了蘇元尚的位置,當了新的青山郡守。然後,又以要給人家一點甜頭的名義,將我手上拿給蘇元尚收錢的產業全部轉了過去,逼得大哥用族產給我補上,這些東西,自然又進了你二房的腰包。”


    “現在族裏,除了大哥,就屬你勢力最大,然後,偏偏就在這時候,大哥就忽然病倒了!你說奇不奇怪,你說巧不巧合?”


    “蘇元宗!你莫要在此血口噴人!”


    老二聽完登時急了,這話他可半分不敢認,而且這確實也不是他的想法,他是今夜才起的念頭!


    可問題是,這老三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他是當事人,他都要這麽覺得了!


    他急得都喊起了老三的大名,“我一心為了族裏,並未有過任何私念,你竟敢汙蔑我暗害大哥,你是何居心!”


    “你吼那麽大聲幹什麽?”


    老三呸了一口,“掩飾你內心的慌張嗎?掩飾你被人戳破陰謀的手慌亂嗎?若是你今夜不跳出來,我還不能看穿你的內心,誰知道你就這麽急不可耐,大哥還在床上躺著,隻是病了不是去了,你就這麽忍不住了,對著炎炎侄女出言不遜,對著荀先生裝腔拿調。不是我懷疑你,是事實讓我們不得不懷疑你!”


    “各位族老,你們仔細想想,我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眾人雖然依舊沒有表態,但望向老二的目光裏,還是帶上了幾分懷疑,主要是老三的話的確有那麽幾分道理啊!


    “老三。”老二這時候也緩過了勁兒,知道不能在這時候跟老三直接去掰扯道理,於是他選擇了另一個辦法。


    “我知道,你這些日子接連損失了不少,心頭有怨,但你不能因此而喪失理智啊!口口聲聲說我毒害了大哥,你有證據嗎?你這不是蓄意挑起兄弟嫌隙,挑起蘇家內亂嗎?你忘了曾祖的遺訓,忘了父親的教導了嗎?”


    原本大占上風的老三被這一番話反過來噎得無話可說,“我怎麽沒證據,我剛說的那些不是旁證嗎?”


    “夠了!”就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蘇炎炎忽然一聲冷喝,“我是不相信二叔會暗害父親的,但既然三叔言之鑿鑿,便由四爺爺率族人調查此事;同時,二叔在冬至宴上的確經驗頗豐,便由二叔繼續負責冬至宴的各項事宜;三叔暫且負責族產之日常管理。在冬至宴之前,家主之責由我暫代,冬至宴之後,再開族老會!”


    “散會!”


    說完,蘇炎炎當先離開,其餘眾人對視一眼,也都沒有反對,緩緩起身,帶著滿心思緒,朝外走去。


    老三站起身,看著老二,冷冷道:“我絕對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老二沉著臉,看著老三,最終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走在迴去的路上,蘇炎炎輕聲道:“荀叔叔,方才讓你受委屈了。”


    “不值一提。”


    荀先生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大小姐,你最後的時機抓得很好,總算是將名分先定了下來。”


    蘇炎炎微微搖頭,“沒想到三叔竟然站了出來,二叔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才讓我抓住了機會,不過也就是幾日罷了,隻希望父親能快些醒過來。”


    荀先生輕聲道:“大小姐,你切莫以為三爺是在幫你。”


    蘇炎炎腳步一頓,扭頭看去,眼神中的詫異慢慢化作了濃濃的凝重。


    片刻之後,她無奈地輕歎一聲,“先做好眼下吧!”


    荀先生嗯了一聲,“今夜這些客人,我們得先將他們安撫好了。這也正是大小姐建立聲望的時候,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你.”


    蘇炎炎淡淡道:“無妨,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


    “公子,咱們會被這樣關多久啊?”


    一處大院中,謝胭脂小聲問起夏景昀。


    此刻的眾人都被集中在這間平日裏應該是蘇家人集會的寬闊大院裏,分成幾間屋子待著。


    待遇並不算差,蘇家為每個人都搬來了椅子,還都發了一條薄毯禦寒,熱茶糕點也管夠,所以眾人的怨言並不算多。


    但能到此間的大多都是有身份的,如此束縛,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蘇家也不敢無故限製眾人自由太久。


    所以夏景昀輕聲道:“安心等著,估計快了。”


    他望著窗外的夜色,據悉如今蘇家家主並無嫡子,此刻想必那位蘇家大小姐正是手忙腳亂的時候吧。


    在知道蘇家家主忽然病重不能理事之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因為這一切都和泗水州當日的情況有些太像了。


    這個像不是說的事情像,而是那股味道,那種行事的手法很像。


    都是那麽自然,那麽看似毫無關聯,但當事情積攢到一塊,卻就像推到了多米諾骨牌一般,忽然就形成山唿海嘯的崩塌局麵。


    難不成是有人想對蘇家下手嗎?


    自己要摸一把蘇家人,看看情況嗎?


    不行,他轉瞬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摸就得摸關鍵人物,否則摸個無關輕重的,隻能空虛一場,徒耗床上戰力。


    正想著,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護衛簇擁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女子的儀態典雅,姿容無雙,站在燈火之下,讓燈火都變得暗淡了起來,仿如一顆世所罕見的璀璨夜明珠。


    夏景昀眼前一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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