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在禦階上,見沒有人再出來說話,笑著詢問道,“還有哪位愛卿有奏?”


    隆慶帝連問了三次,都沒有人出來,剛才陳誌的話,威力實在是太大了,這些在場的官員都暗自琢磨消化著陳誌的話,沒人在關心海貿到底開不開的問題了。


    高拱也沒有再提開邊貿之事,而是打算等些時日再與隆慶帝商議。


    朱翊釴內心笑著,原來大明也是吃這一套拆屋理論的,你們不同意開海,陳誌直接就是把屋頂給你掀了。


    葛守禮說商賈積蓄財富容易尾大不掉,那陳誌就直接祭出遺產稅來。


    陳誌認為不光商賈會尾大不掉,就是士紳地主,也會尾大不掉,所以,都得收遺產稅,一視同仁。


    這叫大明版官紳一體納糧繳稅,遺產越多,繳得越狠!


    官員們散會之後,走出皇極殿,個個麵色發苦,隆慶帝第三把火,總算是燒出來了,而且這把火,燒得他們好痛。


    張居正迴到禮部,便叫來了自己的書童,低語紛紛幾句,書童得令便急忙出了禮部,往張宅趕去,沒多久,張宅內一個采買仆人便趕著馬車來到市集處。


    隻簡單的采買了些肉菜瓜果,便停在市集口處,注視著過往來人,不多時,便見一個老仆趕著輛馬車前來市集。


    張家仆人認得這人,乃是自家老爺師相徐階宅邸的采買仆人,見到來人,他假裝上前詢問賣菜的老農價格。


    側眼看著徐家仆人走近,突然後退,跟那人撞了個著,徐家仆人左右各有兩個人押運,見兩人相撞,上前便嗬斥張家仆人。


    “哎呦!”


    張家仆人假裝吃痛捂著腰,便將一封書信快速的塞在徐家仆人懷裏,這才道,“怎麽趕的車,撞了人,你還怪起我來了,真是不講理!”


    說完,罵罵咧咧的朝自家的馬車行去,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徐家仆人也裝作無事,還勸解起幫他出頭的兩人,“這年頭,瞎眼的多,莫跟他一般見識。”


    兩人對看了一眼,都眼神會意,笑著對徐家仆人道,“算了,采買要緊。”


    徐宅後院


    徐階悠閑的在太師椅上喝著茶,手裏拿著本易經端詳著,不時的翻動一頁,自從被隆慶帝圈禁在家,徐階就徹底的閑了下來。


    這還是他為官多年來,難得的休息時日,也算是提前體驗了一把致仕之後的生活了。


    “父親,叔大的信,”徐璠急急忙從外走入,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小聲的湊到徐階耳邊道。


    徐階抬眸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才道,“遇事不要急,都告訴你多少遍了,還是這般毛糙!”


    徐璠被自己父親這般說,隻得低聲道,“父親,都這個時候了,您還不急!”


    “急有用?”


    “拿來,我看看,”徐階放下易經書,伸手接過徐璠手中,張居正讓人暗中帶來的書信。


    這一看,饒是徐階自認為穩重,也氣得直接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這個陳蠻子,真的是欲置我徐家於死地啊!”


    徐璠不解的看向徐階手中的書信,“父親,叔大信中說了什麽?”


    “唉!”


    徐階歎氣道,“此番,我徐家大禍臨頭了!”


    “啊!”


    徐璠被自己老父親說出來的話嚇了一跳,急忙拿過徐階手中的信看了起來,看完直接就在院子內跳腳罵道,“這天殺的高拱,不得好死的陳誌,這麽毒的稅法,這是要我徐家死呀!”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


    “唉!如今,不低頭不行了,”徐階搖頭歎氣著起身,顫抖著手拿起易經書,“再不低頭服軟,怕是真的要被高拱等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徐璠摸了把臉,恢複了點往日的穩重樣,上前扶著自己老父親,“父親,可能讓皇帝改口推遲此遺產稅?”


    徐階搖頭道,“狂妄!以你父我如今的處境,你還想要皇帝推遲!”


    徐階踱步來到書案前,就著徐璠磨出來的墨,提筆便寫下向隆慶帝服軟的奏本:臣徐階問聖躬安,臣自患病至今,在宅內思索皇上及諸位內閣之新法,頓覺臣過往言論,多有不適之處。


    ……


    今體態康健,感內閣諸事繁雜,人手不足,不願諸閣臣操勞。


    且國事迫急,新法施行期間,願為皇上出力理清冗陳。


    臣雖老矣,尚能飯也!


    徐階寫完信,待墨幹後,才讓自己兒子徐璠將奏本遞交給門口守衛的錦衣衛百戶,請求其將此奏本遞交至通政司。


    百戶笑著接過徐璠遞來的奏本,“放心,定然送至!”


    “如此,便多謝!”


    說完,還想掏出些銀圓暗塞給百戶,被百戶急忙製止,“徐少卿,莫要如此!”


    徐璠這才不得不收迴要給出的銀圓,“如此,倒是徐某失禮了。”


    隆慶帝是在隔日,才收到徐階遞上來的奏本的,看著徐階信中委婉的表示自己過去錯了,因為老糊塗了,竟然反對皇上你的變法。


    如今在家反思了兩個多月,已經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希望隆慶帝你給個機會,讓我認個錯。


    怎麽的我徐階也是先帝的老臣了,您貴為皇上,有氣量。


    這次就放過我徐階吧!


    隆慶帝得意的看著徐階的奏本,跟自己兒子朱翊釴道,“太子,你瞧,徐階這老貨頂不住了。”


    “莫不是徐階收到了什麽風聲,怎麽今日突然上本來認錯了,”朱翊釴也湊過來看起了徐階的認錯疏。


    “朱希忠說,乃是徐階的門生張居正,命人暗中送了書信給徐階,”隆慶帝眯著眼道,“果然是師徒情深!”


    朱翊釴搖頭道,“畢竟是其座師,通風報信乃是常理。”


    “想來是徐階聽了陳師傅的遺產稅法,這才連忙上疏給父皇您認的錯。”


    “哼!”


    隆慶帝冷哼一聲,將徐階的奏本扔到一旁,“現在才上疏認錯,晚了,太子你可知,那徐階在鬆江府,有多少田產!”


    朱翊釴假裝不知情的問道,“多少?”


    “足足二十多萬畝!”


    朱翊釴影帝上身,誇張的道,“二十多萬畝田,那這鬆江府,怕不是都得姓徐了!”


    “要不是太子你提醒朕,讓人前往鬆江探查,朕還不知,”隆慶帝氣憤的道,“如今見新法已成定局,又有遺產稅法。”


    “這才來跟朕認錯!”


    “他徐階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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