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元年九月,大朝會


    官員們早已排班站定在皇極殿內,各個衣冠禽獸,人人穿紅著綠,皇極殿內外廊柱下,站著手拿禮器刀斧戟的大漢將軍,身著金光鎧甲,好不威風。


    隨著馮保一聲喊,“皇上駕到!”


    還在小聲交談的官員們,立馬禁聲,作肅穆狀,待隆慶帝在皇位寶座上坐穩,禦階下的官員們才齊聲拱手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卿免禮,”隆慶帝板著臉,示意朝臣免禮。


    待朝會禮儀完畢,隆慶帝這才開口道,“前些時日,福建巡撫塗浙民上奏給朕,言倭寇消亡,請開海貿,朕同內閣諸位大臣商議許久,認為可行,乃命戶部及稅務廠前往監督,予以重開市舶司。”


    底下的官員一聽隆慶帝這話,頓時小聲議論起來,上頭的隆慶帝也不開口阻止底下官員,待平息些許,就見一緋袍官員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


    “卿且說來,”隆慶帝開口道。


    “臣認為,福建巡撫之請,皇上不應準許,”說話的是刑部尚書葛守禮,其為人方正清廉,隆慶帝便是看中了他正直處事,才將其升任為刑部尚書。


    如今聽見葛守禮說出這話,隆慶帝臉一垮,就要開口,卻被朱翊釴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高拱也沒急著出聲,而是望向了自己的門生兵部郎中吳兌,吳兌會意,也出列道,“皇上,臣兵部郎中吳兌,有本奏!”


    “卿且奏來!”


    “適才,大司寇言不應準許開海禁,臣不敢苟同,”吳兌拱手對著葛守禮道,“自成祖起,我大明便有海貿,起運往來,多相交利,乃是慣例。”


    “後因諸事起落而斷,也是常有之事,便是先帝時,也短暫開海,後因倭寇之事,才不複海貿,今倭寇已盡。”


    “當開海貿之例,貼補朝廷用度!”


    “吳部郎之言,混淆事實,”出聲的是改調都察院禦史的劉申民,“說是常例,卻多半處於禁止,如何算得常例之事。”


    眼見底下官員有吵架的趨勢,隆慶帝無語的望向朱翊釴,朱翊釴也是微微搖頭,表示沒有一次是順順利利的,不吵一架,顯得大明的官員不盡職似的。


    “如何便算不得常例,”吳兌也反駁道,“有成祖為先例,我大明便開得海貿。”


    “嗬嗬,”劉申民被吳兌的胡攪蠻纏氣笑了,“如今是討論該與不該,卻不是討論是不是常例之事,吳部郎!”


    “如何便不該開海,”吳兌也迴懟道,“如今稅務廠開設,商賈繳稅,得利乃是朝廷!”


    “自成祖起,便都是堪合貿易,恢複海貿,莫非吳部郎欲與倭寇通商不成?”


    “先帝時便下詔,言與倭寇通商者,等同通敵,”劉申民冷笑道,“看來吳部郎,其心不小!”


    高拱聽到這,憋不住了,開口為自己的門生吳兌說話道,“皇上隻言開海之事,何時便言恢複堪合舊製,劉禦史,莫要自作主張為好!”


    劉申民見高拱出口了,先是拱手向高拱一禮,才道,“我大明曆來便是堪合朝貢製,如今開海,不使堪合,使何製,還請高閣老解惑!”


    “行自由貿易製,朝廷不在行堪合朝貢之製,”高拱麵色冷然道,“往後商賈如何經營,朝廷皆不管,市舶司隻收取稅賦,隻管製違禁出關,其餘皆不在受理。”


    “放任商賈胡來,這如何可行,”葛守禮皺眉道,“高閣老,商賈奸猾,如何使得!”


    “且任其發展,積聚財富,恐成尾大不掉之勢,”葛守禮搖頭不止,認為高拱實在是變法入魔太深,這些淺顯的隱患都看不出。


    陳誌這時候也適時的開口道,“大司寇,商賈積蓄財富,便一定會圖謀不軌嗎?”


    “如何不會!”


    “如何便會,還請細說!”


    “前有呂不韋,後有沈萬三等,皆心懷不軌之心,”葛守禮舉例道。


    “嗯,”陳誌聽完點頭表示道,“既然大司寇言商賈財富過多,便會心生野心,我等內閣幾人,這些時日,商議了些條陳出來,大司寇可要聽聽。”


    “願聞其詳,”葛守禮示意陳誌接著說下去。


    便聽陳誌道,“自古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故而我等內閣為了此次開海之策,商議了關於商賈等的相關稅賦。”


    “規定,凡戶主身亡,家財產有子者,需平均分攤,若有女子未出閣,需留備嫁妝,各自前往稅務所過戶!”


    “課稅以房產數總值一成繳稅,田地以田產數總值一成繳稅,銀錢等皆以總值一成繳稅!”


    “房產二十步以下,半成繳稅,田地數十畝以下不予繳稅,銀錢二十圓以下半成繳稅!”


    ‘嘩’得一聲,陳誌話畢,整個皇極殿內官員們無不嘩然,個個瞠目結舌,劉申民搖頭不止道,“這般嚴苛,百姓如何生存?”


    陳誌笑著道,“百姓之財,二十步屋舍可供幾人居住,田地十畝者比比皆是,餘財更是多不足二十圓,不在征稅範圍,怎的便無法生存。”


    劉申民被陳誌這話說得啞口無言,苦思反駁之語,卻聽見一人說道,“大司徒這稅法,可是人人皆適用?”


    “然!”


    “便是我等官員,也適用?”


    陳誌看向說話之人,才發現是禮部左侍郎張居正出列說話,便收了笑容迴應道,“大明官員,先是我大明子民,才是我大明的官吏,自然受用此稅法!”


    “若不貪贓枉法,自然不懼此稅法,”陳誌看向在場的眾官員,“怕的便是受賄之人,少宗伯你可怕?”


    “我自然不怕!”


    張居正麵色嚴肅,“隻是將我等士人與商賈一同提防,怕是不妥!”


    “沒有不妥,”高拱接話道,“大司徒剛才言,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便是老夫,百年之後,子女繼承遺產,也應繳稅!”


    “此乃是國稅,不管百姓還是士人,皆有義務!”


    “如此,居正明白了!”


    張居正拱手迴到隊列之中,留下劉申民在那,隻得也悻悻然的迴到位置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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