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對方示弱就是等著時運近身以便偷襲。


    時運用力猛擊對方腰腹,可漸漸的,他的四肢像是被忽然抽去了力氣,最終歪斜著倒在了地上,意識逐漸渙散。他看見那人蹲在自己麵前,像是侮辱戰俘般,得意地拿手背重重拍擊自己臉部。


    時運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被剝離,最終在眼神的淩辱中失去了意識。


    “先生,先生,聽得到嗎……”


    耳邊飄渺的聲音逐漸擰實,意識慢慢迴籠,薑至在渾身劇痛中艱難睜眼。剛才襲擊自己的人早已不見蹤影,麵前的是兩位藍色製服的軍裝警察。


    漆黑的天幕讓他意識到自己暈過去了很久。薑至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印象中被搶走的包竟然堆在腳邊。他立刻翻找了一下,發現裏麵的手機和錢包不見了。


    軍裝問:“先生,發生什麽事情了?”


    “剛才我被人尾隨,然後在這裏被襲擊。”薑至的表情看上去異常冷靜,他邏輯清晰地複述著剛才的遭遇,唯有狠狠顫動的睫毛還沉浸在被襲擊的後怕當中,“失去意識前我看到那人搶了我的包,但剛才檢查過隻有手機和錢包失竊。”


    表麵上看這是一起很簡單的普通搶劫,但薑至傾向於認為是對方用來掩蓋真實目的的把戲。薑至的包和手上的腕表都價值不菲,若真是存心搶劫,又怎麽會放過其他值錢物件。


    再加上前幾天就已經發現有人跟蹤,薑至更敢肯定這是蓄謀。


    軍裝做了簡單的筆錄,因為錢包失竊,薑至無法出示身份證,軍裝循例問了基本信息:“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薑至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迴答說:“薑至。”


    軍裝似乎得到了確認,對著肩膀上的唿機迴複:“黃sir,人找到了,確認安全。”


    薑至迅速捕捉到關鍵信息,一手抓住軍裝的胳膊,急切道:“請問是中黃重案的黃sir嗎?”


    “是的。先生你先注意不要動作激烈,你身上很可能有傷。”軍裝顯然被他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我們現在聯係急救送你入院檢查。”


    勞煩到中黃重案找自己,很顯然是時運的吩咐。薑至腦中閃過一絲不妙,覺得很可能出事了。他急忙從包裏翻出證件,證明自己也算經罪科的一員:“我是明灣經罪科的同事,請你幫我聯係一下黃sir,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確認。”


    “……好的。”軍裝見到證件,幫他順利接入黃sir的頻道,“你可以和黃sir直接對話了。”


    “黃sir,我是薑至。時運有和你聯係嗎?”


    黃sir直言:“時運說收到你發的短信,他照著上麵的地址過去了。元浦大沙村28號,你對這個地址有印象嗎?”


    薑至眼睛倏地睜圓:“有,這是我之前的家。我手機被偷估計也是為了發這條短信,時運應該才是他們的目標!”


    黃sir卻說:“之後我和時運就沒有聯係了,我的任務是負責找到你,確保你的安全。”


    “謝謝。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薑至恍惚地結束了對話,又對軍裝說,“可以借一下你的電話嗎?”


    對方很快遞上電話,薑至快速輸入爛熟於心的號碼,內心祈禱著時運快點接通。


    臉部的擦傷傳來痛感,但不比薑至張皇的心悸更加清晰。電話裏的忙音像是心電圖拉直時般尖銳,一次又一次飛入語音信箱的結果宣告著時運的失聯,令薑至惴惴不安。


    焦慮和擔憂令薑至胃部一頓翻攪,他撐著牆壁劇烈幹嘔起來,雙腿止不住發顫,整個人像是要暈厥過去一般。


    他虛弱地捂住自己不安跳動的心口,一遍遍祈禱:時運,你千萬別千萬不能出事……


    時運醒來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重影,模糊的視野隨著意識收攏逐漸清晰起來。擠壓著自己臉部的地麵上不是閉眼時那般粗糙肮髒的沙土,而是冰冷、光滑的瓷磚,這個恐怖的事實令時運徹底清醒過來。


    他翻身坐起,發現自己在一間臥室裏。身側落地窗被推開一條縫,時運被月光晃了眼,他下意識遮了一下,直至晚風吹過掀起薄紗,露出外麵的景色


    這是阮向茗家的二樓,時運麵前的就是自己早些時候曾在院中注視過的露台。


    剛才發生了什麽……


    肌肉的痛感告訴他自己曾和一個人在院前發生激烈的打鬥,緊接著似乎被迷暈。一定是自己在被迷暈之後被挪到了這裏。


    大概半分鍾的混沌過去,時運終於徹底找迴了自己的感官和精神意誌。掌心有硬物硌著的痛感,他低頭便看到自己手中緊攥著一個厚封皮的日記本,阮向茗的字跡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視野,時運心裏一顫,下意識脫了手。


    本子啪嗒一聲摔落在地,書頁跟著刷刷翻動,很快停在有撕痕的那一頁上,參差不齊的切口像是被野獸撕咬過的創麵,而他正是那頭犯下罪行的野獸


    房間內彌散著燃燒獨有的焦味,一片帶著火星的灰燼落在時運鼻尖。他身邊還有一個鐵皮爐子,裏頭的紙頁已經被點燃,炭黑的部分就快燎到整個頁麵,他本著保護證據的想法踢翻爐子,用腳踩滅了火苗。


    腳邊是阮向茗的正本,上麵有他的指紋,爐子裏還有被燒毀的其中一頁。一切的一切組合起來共同構成了一個可怖的陷阱,緊緊套住時運。


    正在他思考如何當下的處境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嗬斥:“什麽人?”


    緊接著,一束探照燈穿透落地窗,徑直打在時運迷茫的臉上。


    一連串的巧合讓時運無力迴擊,他隻得走出露台。樓下的人身著保安製服,右手處別著紅色袖章,看起來像是村裏巡邏的安全隊長。


    時運試圖自證清白:“我是警察,在查案的時候碰到了一些情況。”


    對方竟警惕道:“警察查案也不能擅闖私宅,我已經報警了!你別亂來啊!”


    他甚至還戳破了關鍵:“搜查令有沒有?”


    時運頓時啞口無言,後背逐漸爬起一陣涼意。今晚發生的一切如同拚圖一樣緩緩湊出原貌,原來就是為了給他設計這個罪名


    非法搜查。


    時運試圖深唿吸來調節自己的處於爆發邊緣的情緒,卻實在無法克製,最終在空氣中留下一記憤怒的甩拳。“該死”


    如果說有什麽方法能阻止時運繼續深挖舊案,除了直接抹殺他的生命,剝奪他的查案權力讓他眼睜睜瞧著一切再無迴轉餘地才更誅心。


    熟悉的警笛由遠及近,時運看見泰檸的車停在院門前。對方下車一臉錯愕地抬頭望向自己,而他身後緊跟著元浦分區警署的若幹同事。幾雙眼睛齊刷刷見證著他的“罪行”,如一枚枚鐵釘,將他釘死在了這片詭譎的陰影裏,不得翻身。


    第89章 別往下看


    時運無故出現在阮向茗家中一事可謂是眾目睽睽,再加上他身邊還有敏感度極高的涉案證據與疑似銷毀的痕跡,其目的不免引起猜想。


    從自己醒來到被巡邏隊長發現,一切時間都設計得剛剛好,讓時運來不及反應就被“抓包”,沒有周詳的布局和謀劃達不成如此嚴絲合縫的控製。


    在元浦警方上樓期間,時運最後翻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有十幾通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於同一個陌生號碼,可他嘴角卻牽動起來,露出一個稍微釋然的笑意。


    他劃開最後一條語音留言,將手機貼到耳側,聽見薑至熟悉卻焦急的聲音:“時運,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我手機被偷了,現在準備去中黃分區警署,你盡快聯係我,我很擔心你……”


    他的之之強裝鎮定,但仔細聽起來便能發現藏在字句間隱忍的哭意。時運心裏很沉,眼眶微癢,卻沒能將後半段話聽完。


    “不許動!”


    手機就被衝上來的警員奪走,薑至的嗓音被錯雜的腳步聲淹沒,而時運本人的雙手也被以一個屈辱的姿態擰到身後。


    欲加之罪對心靈施加的極刑遠比手上的鐐銬更殘酷,時運看著手腕上的金屬在黑暗裏閃著光澤,目光如炬。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師傅在他麵前被帶走的場景,兜兜轉轉,師傅的冤屈尚未得訴,自己竟也變成了那些人算盤裏的一顆珠子。


    或許在這糟糕境況下唯一的欣慰與慶幸的是,這番曆史重演沒有被薑至目睹。時運不合時宜地鬆了口氣。


    泰檸在院外焦急地來迴踱步,看到時運被押送下來,瞪大了雙眼:“swing sir!”


    在如今明灣作風糾正的大潮下,公職人員行為失當是大忌。泰檸很清楚時運將麵臨什麽嚴重的指控。在場的也隻有他才清楚其中的細節,知道法庭明天一早就會出搜查令,時運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劍走偏鋒。


    因此,他焦急地撲上去試圖攔住元浦警方帶走時運:“你們肯定是搞錯了,怎麽不由分說上手銬呢……”


    “泰檸,別衝動!”時運喊住他,語氣有些嚴厲,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你知道這是正常流程,也要給時間讓元浦的同事調查清楚、排除我的嫌疑。”


    無論這個局設得多巧,時運自知清白,拜得神對得人[1],問心無愧自然就不怕元浦分區警署的正常調查。


    領頭的警官說:“多謝你願意配合我們調查。”


    “帶走吧,call法證來現場。”


    時運問:“請問能讓我同事幫我向保釋人打個電話嗎?”


    對方點頭說:“可以,程序你們也清楚,聯係吧。”


    時運深深地望了眼泰檸,裏麵包含了太多囑咐,所幸兩人之間多年形成的默契在線,泰檸都看懂了。


    想到剛才來時路上時運所說的情況,他避開人群,到附近樹下給中黃重案的黃sir打了個電話:“喂,黃sir。薑至就在你身邊?人沒事就好!辛苦你了,可以麻煩讓他接下電話嗎……”


    元浦分區警署循例封鎖了現場,等候法證部的同事前來取證。時運也被帶迴了分區警署總部做詳細筆錄。


    時運涉嫌非法搜查,但畢竟這樁離奇事件也牽涉到了經罪科在查的案子,元浦警方也沒有強硬的理由拒絕其他經罪科相關的人了解案情。泰檸好聲好氣求了半天,對方終於同意讓他進入另一側的監控室旁聽審訊。


    時運進口供房無數次,相似的陳設令他分外熟悉,卻是第一次坐在嫌疑人的位置上接受盤問。麵對著單向玻璃,時運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上麵是如此清晰。他挺著腰背,坐姿端正如迎風不倒的竹,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即便角色互換,他依然習慣成為這個房間的主導。


    “時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大沙村45號?”


    故作嚴肅的聲音在熟練掌握盤問技巧的時運麵前毫無殺傷力。當然,元浦警方的態度也算足夠客氣,時運為了盡早擺脫嫌疑,因此願意配合。


    “我在傍晚收到同事給我發送的短信,約我到大沙村28號見麵。”


    “同事為什麽會這樣稱唿你?”


    時運瞥了眼自己手機屏幕上的“bb”二字,事到如今隱瞞關係對案情毫無幫助,於是麵無表情道:“他同時也是我的愛人。”


    “但這條短信不是他本人發的,因為他下午去中黃區院送文件的過程中就失聯了。具體情況你們可以聯係中黃分區警署重案二組的黃sir證實。”時運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當時我懷疑與正在調查的一宗案件有關,於是驅車前往信息所指目的地,但沒有見到任何人。”


    “和什麽案件有關?”


    時運聳肩道:“sorry,經罪科查的這案涉及權限問題,不方便透露。”


    對方眉頭明顯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悅。


    時運沒理會,因為隻需要透露到這裏便能查證。他繼續說:“之後我順著坡道經過事發地,也就是大沙村45號,我看見住宅鐵門打開,懷疑有問題就進去確認了一下,發現沒有異常之後就離開了。但是在我出院門的時候被人襲擊,隨即與他發生了打鬥。”


    時運微微定了定神,根據迴憶裏的輪廓仔細描述那個人的外型特征:“對方是男性,身高178左右,體型相對於我來說偏瘦,身著純黑色恤衫,麵戴口罩所以看不清五官,但招式中有紀律部隊訓練的痕跡,很可能是同行。”


    時運突然將視線移到單向玻璃上,穿透力十足,似是在跟另一邊的泰檸說話:“打鬥過程中對方右側肩膀受傷,應該是挫傷或者瘀傷。”


    說完,他又將眼神收迴,轉而對麵前的人說:“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繼續配合你們做更詳細的人物拚圖。”


    負責審訊的警員打字速度甚至比不上時運的說話語速。“打鬥一直發生在住宅外嗎?“


    時運頷首:“是的沒錯。”


    “之後你為什麽會出現在二樓臥室?”


    時運眸色一沉,突如其來的淩厲似是巨蟒的血口般令人膽寒,將麵前兩位警員嚇得一震。時運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很快恢複了平淡。他克製道:“打鬥過程中我被對方捂住口鼻,應該是利用類似麻醉劑成分的液體將我迷暈,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臥室二樓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並無波瀾,帶著似乎一切事不關己的從容:“我睜眼後發現手邊有一本日記,上麵有一頁缺失。同時我發現旁邊的爐子正在燃燒,於是立刻上前撲滅,這也是為什麽現場爐子呈現傾倒狀態。緊接著我就被村裏的巡邏安保發現了。”


    現場發現的鐵皮爐是明灣人常用來在家燒金銀衣紙[2]的工具,有著防火設計,即便不去理會,爐內燃盡之後火苗便會熄滅。因此警員問:“為什麽你第一反應是去滅火?”


    “因為這是我們明天計劃去搜證的現場,而我這麽做是為了保護現場。”時運頓了下,扯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諷自己糟糕的境遇,“我被搬到屋內已經是對環境的破壞,必須嚐試將現場物證的傷害減到最低。”


    “你身為警務人員應當清楚,在沒有出示搜查令的情況下擅闖私宅的情節是很嚴重的。”


    時運爭辯說:“我當然知道其中利害,知法犯法的事情絕不會做。我們今天已經向法庭遞交申請,試問如果我真的對現場證據有私人企圖,為什麽要拖到最後一晚才下手?當然你們也可以質疑我說,我必須搶在警方正式介入前將現場布置好。”


    “在法庭上隻有證據不足時才會死咬著動機。不要在動機上糾纏,抽管血拿去驗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時運坦然地撩起衣袖,露出手臂內側的血管,“但我重申,被迷暈之後發生的一切都不是我本人的主觀意願。”


    由於時運堅稱他被迷暈,對於現場的一切也毫不知情,因此元浦警方叫來值班法醫為時運抽取了血液樣本,以便後續檢驗血液成分來證實他說法的真偽。


    時運看了看針口處滲出的血,用棉球堵住,忽然想到了巡邏隊手臂上的紅袖章:“你們知道大沙村安保的巡邏時間嗎?”


    元浦警署對附近村落的情況了如指掌,其中一名警員很快迴複說:“每晚都是固定時刻,從八點半開始由村口往裏巡,走到現場附近位置大概是九點左右。”


    聽了這話,時運手指的力道沒收住,壓迫在血管上形成一片淤青。他甩了甩手,痛感消失的同時思路卻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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