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兩秒鍾就說不知道,騙鬼呢?”時運警告地敲了敲桌麵,“怎麽證明不是你的貨?”


    飛蚊梗著脖子喊:“別跟我來你媽是你媽這套。”


    “我不信你這麽大盤的買賣平時也沒個記錄。”時運說。


    飛蚊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開玩笑呢?我幹這行留記錄不是主動製造罪證找牢蹲嗎?”


    “你也知道我是警察,哪兒來這麽多廢話!”時運手上動作逐漸粗暴,“不想就地合作,需不需要帶你迴去喝杯咖啡?”


    “警察辦案,閑雜人等是不是得迴避一下?”飛蚊的眼球滾向站在一旁的陌生男人,“我不信他。”


    時運曾經從追債人手中替飛蚊解過圍,憑借救命之恩成功獲得了飛蚊淺薄的信任。出來混的,有時候過命的交情都能變質,這會兒突然多了個生麵孔,也不怪他多心眼。


    “你說誰閑雜呢?”聽他貶低薑至,時運火氣本來衝上一半,但及時在半途掐滅,迅速做出了反應。


    他給了薑至一個眼神,對方心領神會:“我先去別處轉轉,你好了給我電話。”


    薑至立刻離開了兩人的視野範圍,不知所蹤。


    “現在放心了?”


    時運說完話,並沒有得到迴應。


    時運見飛蚊提了口氣,又見對方手邊空氣中有大片塵埃正迅速浮動,立刻閃身往側邊一躲。銀光貼著他的腰側躥了個來迴,電光石火間,出完陰招的黑販已丟下剪刀從牆上的小窗鑽了出去。


    沒跑出幾步,飛蚊便覺腳下一阻,不知從何突然橫生出一條長柄木頭,將自己甩趴在地。


    “哎喲”


    還沒等後半截痛唿叫喚完,時運便跟著從窗口側翻而出。他下蹲緩衝了一秒便重新邁步衝刺,迅速將四腳朝天的人推到牆上牢牢摁住:“還跑?”


    他側臉望了望牆角處一臉驚魂未定的薑至。自己的本意是想讓他在後巷堵住去路,沒想到文弱的薑老師居然敢主動出手迎戰,用的武器還是


    他的視線下移,看到了一柄尾部劈了叉的竹掃把,不自禁揚了揚唇


    飛蚊的臉在牆麵上摩擦著,蹭了一大片灰。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媽的,又說不歸你管?”


    “警察抓逃犯是條件反射,你跑我就追,有錯?”時運想起剛才被偷襲,被激得迴敬了一句髒話,“還掏家夥了是吧,要不要比比誰的更兇?”


    他慢條斯理地撥了下腰間的手銬,金屬碰撞出令人膽寒的脆響:“你最好老實點,再耍花招可就動真格了。”


    時運的身份本來隻是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可如果當街掏出官方正版的“會員證”甚至是“戰鬥玩具”,被人懷疑和警察同聲同氣可就百口莫辯了。飛蚊沒有壞進骨子裏,在魚龍街落腳也是生活所迫,行事更須小心。


    “大佬啊,你讓我泄露客源就是違反街規。”飛蚊不確定今天大佬有沒有配槍,隻能自認倒黴,“被人知道了的話,我以後還怎麽混飯吃。”


    時運不依不饒:“你這非法勾當遲早被我們一鍋端,你早點蹲完還能出來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大佬!我也得有命才能選別處開張啊。”飛蚊眼裏閃過一絲明顯的驚惶,不像是裝的,“咱有商有量,換個姿勢行不?反正你們有兩個人我也跑不掉。”


    時運原先用的擒拿式太過顯眼,見對方確實沒有了反抗的意圖,這才讓他轉身麵對自己,將手移到肩胛處繼續施力。


    “你放心,要是提供但消息有用,線人費不會少。”時運繼續拿金錢加碼施壓,又附贈一頂高帽,“你可是出了名兒的消息靈通,飛蚊這名號在魚龍街可不是白叫的。”


    滿街大魚巨龍暢遊,還有無數蝦兵蟹將橫行,無人在意一隻輕巧敏捷的蚊是如何輕鬆飛遍街頭巷尾的。飛蚊存在感低又來去自如,更重要的是見錢眼開,是收風的好材料,時運當初就是這樣選中他的。


    飛蚊立刻改了口,態度諂媚起來:“那個……可以再漲點嗎?”


    “你當我是賣菜的,隨便討價還價?”時運被他這副鬼迷心竅的樣子氣笑了,“先看你消息的價值足不足秤再說。”


    飛蚊嘿嘿一笑,說:“那必須夠。”


    沒錢就裝智障,有錢便立刻發生醫學奇跡。時運冷笑一聲,看他能說出什麽花來。


    “這些身份信息是從我這流出去的。而且吧,我突然想起一個事兒吧,或許有用。”飛蚊嘶了一聲,努力從迴憶中搜索關鍵,“大概前些個月有個人來幫襯我生意,看身形畏畏縮縮的,一瞧就是第一次來黑市,但奇怪的是開口說話卻懂行道。”


    異常的表裏矛盾讓人很難不印象深刻,隻可惜時間過去太久,飛蚊已記不得對方的樣貌,隻能說出一些籠統的特征。


    “男的,戴眼鏡,年紀挺輕,聽口音不像本地人。”飛蚊似是想不起來,狠撓了一下腦門,“啊對!他的手腕內部好像有個紋身。”


    時運忽然聯想到,監控錄像拍攝到的畫麵上嫌疑人右手內側確實有一團模糊的黑影,但當時大家都以為是畫質造成的陰影,並沒有深究。


    他追問:“是個什麽紋飾?”


    “一串雞腸一樣打結的圖案,屁都看不出來。”不出所料,飛蚊毫無貢獻,還笑嘻嘻地開玩笑說:“如果刺得是個金元寶我肯定記得。”


    一個初中沒上完就輟學的小混混,就算對方把手腕子湊他眼睛旁邊,都不一定能認出是個什麽東西。飛蚊是指望不上了,但也不算毫無收獲。


    時運雖然心有不甘,卻隻能作罷,罵了句:“金元寶誰會往手腕紋。你這麽喜歡,趕緊在屁股上紋多幾個,天天坐金山,還不美死。”


    飛蚊好像從話間發現了天大的秘密,捂嘴挖苦道:“哎喲,大佬時你是不是光棍久了?紋在脈搏那位置還能是啥呀,不就是為了哄對象嘛!”


    時運抬手就是一個蓋帽,打得飛蚊抱頭鼠竄:“就你知道得多,滾吧你。”


    “那我這錢?”


    飛蚊搓了搓手,話裏話外都是銅臭味。時運抬腿掃過去,被對方跳起避開。


    “等組織審批,我做不了主。”時運搬出官腔。


    飛蚊擺出一副苦瓜臉:“你這不是賴賬嘛……”


    “想吃公糧就得守規矩、有耐心。”時運眼中飛出快刀,“你要是著急就來我們地頭收數。進門報個警,說我欠你錢。”


    “別別別,大佬時,我這就走!”


    考慮到之前幾次都是有拖沒欠,飛蚊也不再抱怨,嘟囔著轉身,臨走時不忘四下環顧確認沒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


    頭頂的燈泡亮起,燈罩在風中晃出令人在意的吱呀聲響。巷子陷入黃黑色的沉默,偶有竹枝剮蹭粗糙表麵的聲音提醒著此處還有別人。


    在遠處等自己的薑至很乖,比夜色更濃的瞳孔裏是慣有的執著與認真,好像此刻正在把玩的是支價格不菲的鋼筆,而非一柄掃街掃把。


    時運抖了抖掌心的牆灰,看暖黃色的路燈一點點漫上那張恬靜無害的臉:“膽兒挺大啊,薑老師。”


    第25章 薑汁豆花


    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薑至都是靜態的代名詞。並不含蓄的長相下是以流淌的形式呈現出的和氣,因此很容易讓人將他的一舉一動切分成一幀又一幀定格照片。


    和氣對薑至而言是與人交往中謹慎的表現。如涓流般平易近人的冷靜不會讓人望而生畏,同時也為他觀察對方與思考應對方式提供了時間契機。


    大概是薑至今晚呈現出來的形象與以往落差太大,時運與他對視時的眼神比往日更濃稠一些,也更難收迴。


    飛蚊嘲笑自己空窗太久,的確,從唯一一段過家家似的初戀草率告吹後,他確實再沒有經曆過感情上的真槍實戰。


    但那是在遇見薑至之前。多虧眼前人時不時在取向點上扔下重雷喚醒自己沉睡的情感,他才不至於在長久的獨身中喪失辨認心動的嗅覺。


    就比如此刻,無論是原地抄家夥幫自己截停飛蚊的幹脆果斷,還是撂倒對方之後遲到的局促後怕,時運都覺得可愛至極,稱心如意。


    頭頂燈泡在薑至眼中晃過一個光斑,仿佛黃色的蝴蝶扇動著翅羽。他勾唇反問:“真正膽大的不是你嗎,時sir?”


    敢把沒有武裝的自己騙來這是非之地,是對方有這個自信和能力可以保護好他。


    “如果是硬碰危險分子,你就不會帶我來。”薑至抬頭望他,很輕地眨了下眼睛,迴絕了他昭然若揭的渴望,“一切都經過你的周密計算,你這個幕後主使就別裝無辜了。”


    對方叫停的態度明顯,時運也並不認為汙水橫流的巷口適合調情,隻能順勢接下話茬:“薑老師果然有雙明辨是非的眼睛。”


    他佯裝瀟灑地抬手捋了把頭發,將出師不利的窘迫藏於肢體動作背後,可薑至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他手臂外側有道帶顏色的新鮮褶皺。


    下一秒,軟嫩溫柔的掌心貼上他的手臂,對方焦急的鼻息隨即降落在同一片肌膚上。是薑至湊近了。


    “你沒受傷吧?”


    時運低眉掃了眼手臂上的汙漬,反應過來這是剛才被窗框壓出的痕跡。他身形高大,非法改建的窗戶在他麵前有些袖珍,自己出來的時候雖然姿勢帥氣,但難免受了點皮肉之苦。


    現在被薑至一問,手臂便嬌氣地生出些遲鈍的痛覺來,也不知道自己身體的防禦機製是不是仗著有人關心而鬆懈了。


    時運撩起衣袖,看到一片淡色淤青,迅速放下,淡然道:“沒事,頂多一點挫傷。”


    然而薑至已經看到了。在對方陡然變深變沉的眼神中,時運溫聲道:“你不用擔心。”


    “你皮糙肉厚的,誰擔心了。我撈掃把的時候才是被倒刺刮了道口子呢。”薑至話說得急,現在才知道後悔自己剛才像是撒嬌。


    掌心滲血的劃痕在風中生出幾分帶刺的細癢,像是被誰溫軟的舌頭仔細舔舐著一般。對方的眼神太過於膠著,裏頭摻著的緊張是找不著借口掩飾的直白。薑至執拗地不予他看,時運原本想要觸摸他的手隻能悻悻收迴。


    “我們走吧。”時運在心中無聲歎了句長路漫漫。


    飯點過後的魚龍街夜市更是熱鬧,沿路販賣的商品從日雜百貨、伴手禮到元寶蠟燭香應有盡有,其中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鮮玩意。如果不是有時運帶路,僅憑薑至自己在彼此鬥氣的叫賣聲中實在難辨方向。


    時運讀完碩士、從警察培訓學校畢業後就去往經罪科就職,從未在車馬地駐紮過,按理說不應該對這個片區這如此熟悉。


    薑至還沒問出口,時運便率先看破了他內心的疑惑,說:“我經常來這附近的老字號吃薑汁豆花,三塊一碗。”


    時運的話被周圍嘈雜的環境衝散,落入薑至耳中已經支離破碎,完全變成了另一番說辭。


    這沒臉沒皮的登徒子,竟然說吃自己豆腐,還三塊一晚?聯想到自己與他同睡的事實,薑至冷了臉,帶了些慍怒罵迴去:“時sir看不慣我要人陪睡,直說不稀罕就是,何必用言語羞辱我。”


    剛才還甜絲絲的氛圍忽然跌入冰窟,對於身邊人帶刺的冷漠時運先是愣了一瞬,飛速運轉的大腦很快就將薑至臉上的鬱結與話中歧義聯係在一起。


    害怕薑至又聽不清,這一次他雙手合攏罩在對方兩側,讓聲音化成濕潤的氣息:“我剛才說的是這附近有家老字號的薑汁豆花很好吃。泰檸介紹的。”


    “我念的薑汁是第一聲,不是第四聲。”時運低沉的嗓音中染上了幾分舒朗的笑意,“我們之之什麽時候改名叫汁汁了?”


    意識到自己理解劈叉的薑至倏地紅了臉,漂亮的眼睛睜成了兩顆飽滿杏仁:“誰……誰知道你平時喊得究竟是哪個字。”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酥麻的感覺如電流襲往他的脊椎,或許是因為太過羞恥,薑至竟被這一聲之之當街喊軟了膝蓋骨,突然趔趄了一下。


    他震驚於自己反常的生理變化,還沒等臉上的紅暈化開,便覺得腰上一緊,繼而雙腳離地


    時運竟然單手將他提腰抱起、轉身放到了道路內測,天旋地轉的幾秒間,失重感讓他不得不伸手撐在時運的肩膀上,將對方因為發力而緊繃的下頜線盡收眼底。


    還未等他迴過神,原先自己站立的位置便有一道人影飛過,時控般橫衝直撞。若不是時運反應及時,此刻自己恐怕已經被誤傷。


    “別跑!放下武器!”


    “警察做事,大家快閃開,閃開”


    後方傳來群眾的驚唿與追逐的腳步聲,藍色製服的巡警努力從人群中衝撞出路徑。時運心中了然,留下一句“自己小心”,便如箭一般緊隨而上。


    人頭攢動的街上展開了一場難度係數極高的貓鼠遊戲,時運在人牆中艱難推行,前方一百米就是街道盡頭的三岔路,眼瞧著那罪犯就要成功逃脫。


    他當機立斷,拉開外套,朝旁邊板車的主人亮出內層插放的證件:“警察,征用你的水果。”話一說完,時運便撈起兩隻結實的大青芒,甩手往前方十步距離外的逃犯腿部砸去。


    逃犯被芒果偷襲後隻是趔趄了幾步便迅速調整了平衡,但這幾秒的速度差已足夠時運近他身。


    對方見到身後有人窮追不舍,於是揚起手中的短刀反抗。時運立即側身閃避,鋒利的刀刃貼著他的鼻尖劃過,他伺機捏緊對方手腕、勾住腿部,手腳跟隨轉體動作同時發力,成功將罪犯以反剪的姿態摜倒。


    肉體與金屬同時墜地,兩股不同的聲音互相交疊,悶中帶脆。罪犯身上的背包在激烈搏鬥中崩裂,裏頭藏著的珠寶首飾傾吐而出,在地上匯成一道璀璨的瀑布。


    原來是個持刀飛賊。


    後方的巡警終於趕上,迅速將趴在地上的逃犯用手銬鎖住。其中一位向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道謝:“多謝!”


    時運揮了揮手:“舉手之勞,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原來是師兄[1]。”巡警恍然大悟,見他一身便衣便問:“請教師兄是哪個部門、駐守哪個片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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