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日本一樣,江戶城的曆史並不悠久。大約在十二世紀初,豪族江戶氏遷居江戶城,江戶因此得名。十五世紀,上杉氏家臣太田道灌築城於此,江戶一躍成為關東的戰略要地。


    1600年,德川家康在關原之戰中取得關鍵性的勝利,結束了日本戰國時代。他把幕府設在江戶,開啟了日本最後一個幕府-江戶幕府統治時期。


    江戶是日本的政治中心,也是當時日本最大的城市。“靖波號”來到日本,自然也要在江戶停留。但實際上,日本德川幕府與滿清一樣,對外國抱以敵視態度,隻開放了少量港口對外通商。


    在外國勢力的入侵下,德川幕府威信銳減,各藩也試圖在對外貿易中分一杯羹。外國商船時常停靠在通商口岸以外的城市,幕府、各藩均無力阻止。


    中華帝國從薩摩藩手中奪迴琉球,一度引起日本的敵意。但日本人崇拜強者,見中華帝國接連奪下福建、台灣、江蘇、浙江,具有統一中國、稱霸亞洲的潛力,反過來對帝國十分親近。


    帝國一向宣揚中日親善,又收納大量留學生,很大程度上抵銷了日本對中國的敵意。外交上,帝國采取支持幕府的方針。


    所以,當“靖波”號違反規定,停靠在江戶時,並未受到日本幕府的阻撓。


    反倒是有個開國派的高級武士,名叫井伊直弼,思想開明,對“靖波”號采取歡迎態度,邀請胡雪岩赴宴。


    江戶是幕府所在地,全日本一半以上的大名都住在江戶。胡雪岩不想無事生非,本來想拒絕井伊直弼,但聽說中國駐日總領事夏炎作陪,也就欣然赴宴。


    夏炎原是南寧府的學官,屬於第一批歸順革命軍的滿清舊官僚。他有個身份顯赫的女婿-中華帝國軍政委員會委員陳虹。


    井伊直弼則是彥根藩藩主,屬於譜代大名。譜代大名又稱為世襲大名,專指在1600年的關原之戰以前,就一直追隨德川家康的大名。


    彥根藩一向與德川幕府關係密切,井伊直弼也立誌於強化幕府的權威。他雄心勃勃,精明強幹,被開國派視為領袖。


    此時的江戶幕府,主要有兩個政治派別。一為攘夷派,主張對外國強硬,為此不惜與外國決戰。另一派為開國派,認為日本實力弱小,決非外國對手,應當主動開國,學習西方。


    1855年9月14日,迫於攘夷派德川齊昭的圧力,實際執掌幕府大權的“老中首座”阿部正弘,相繼罷免開國派老中鬆平乘全、鬆平忠優。


    開國派領袖井伊直弼大怒,為反對阿部正弘,決定尋求中國的支持。此事已經醞釀了一段時間,“靖波”號的來訪,也為井伊直弼提供了某種助力。


    宴席上,井伊直弼直言不諱地說道:


    “中華帝國主動開放通商,積極學習西方,在短時間內取得了明顯的成效。帝國不僅在東南戰場上接連戰勝滿清,還在吳淞口之戰中打敗了法國。


    “在下非常崇拜貴國皇帝,也非常羨慕兩位,有幸成為中華帝國的臣民。可作為幕府老中,我身上肩負著無法推卸的責任。


    “我必須推動日本開國。唐朝時,日本向中國遣使,開啟了日本文明的新紀元。現在,日本內憂外患,必須再度學習西方,積極擁抱中國文化。”


    胡雪岩一路走來,接觸了許多外藩武士。在他們口中,幕府大老都是些昏聵無能之輩。眼前這個井伊直弼,野心勃勃,見識高遠,很顯然是個政壇潛力股。


    這種場合下,胡雪岩不便說話,便把目光投向夏炎。


    夏炎略一沉吟,說道:“我國一向主張中日親善,又號召東亞共榮。閣下主張開國,又主張親近中國,我們對此深為歡迎。”


    井伊直弼對夏炎的話略感失望,因為夏炎並不上套,沒有順著他的話主動提供幫助。他並不氣餒,更加直言不諱地說道:


    “眼下,幕府老中首座阿部正弘捅了馬蜂窩,開國派武士都視他為奸臣,恨不得立即除掉他。他也身患重病,秉政的日子不多。


    “阿部正弘沒什麽才能,全靠擁立將軍有功,才擔任了首座,在開國派與攘夷派之間玩平衡術。下一任老中首座,無疑將屬於開國派。


    “如果開國派當政,我們將積極響應貴國的外交政策,全力推動日本開國,推動日本與中國開展更為密切的商業合作。


    “希望貴國支持開國派。總領事先生不妨公開站台支持開國派,胡君也可以與開國派開展更為密切的商業往來。”


    正如井伊直弼所言,阿部正弘能力有限,受到武士的輕視。尤其是,阿部正弘讓外樣大名和無門閥的開明派幕吏參與幕政,被認為政治上軟弱。親近幕府的親藩大名、譜代大名,給阿部正弘起了個“瓢簞鯰”的綽號。


    胡雪岩始終插不上話,也不敢胡亂插話。他有些疑惑,夏炎和井伊直弼都是絕頂聰明之人,為何會讓自己這個商人參與這種機密會議呢?


    夏炎不動聲色,問道:“閣下主張開國,這可不是一件輕巧的事。日本鎖國已久,如果一下子貿然開國,必將麵臨一下來棘手的難題。


    “舉個簡單的例子。日本金銀比價失衡,開放通商後,已有很多外國商人前來投機,用白銀換取黃金。如果日本全麵開國,黃金外流問題隻會越來越嚴重。如果閣下秉政,對此如何應對?”


    胡雪岩心中一驚,擔心自己私兌日本白銀的行徑已經泄露。他偷偷瞄了下夏炎,發現他神色淡然,似乎並未懷疑自己。


    這個問題,井伊直弼已有思考。他不假思索地說道:“如果由我執政,我將改革日本幣製,把日本金銀比價拉至國際通行的水平。”


    夏炎卻笑了笑,搖頭說道:“閣下,改革幣製談何容易?如果拉高日本金銀比價,勢必要大規模貶值舊幣,造成市場混亂,進而引發大規模的動亂。


    “日本外藩本就與幕府離心離德,皇室又蠢蠢欲動。如果他們借機生事,閣下如何應對?當下的幕府是個弱勢幕府,要強行改革幣製,隻會自亂陣腳,引來外藩反對。”


    井伊直弼滿臉的憂愁,知道夏炎所說不假。外樣大名中,湧現出了不少像肥前藩、薩摩藩、長州藩這樣的強藩。他們對幕府不滿已久,一旦幕府改革幣製,勢必會遭到外樣大名的反對。


    尤其是長州藩,反幕最為積極。井伊直弼甚至聽說,當前長州藩有一個派別,主張以長州藩為中心,完全不用管其他兩百多藩,武力統一日本。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完全就是謀反了。


    夏炎見狀,不失時機地說道:“中華帝國願意拿出實打實的舉措,支持中日親善。譬如幣製問題,貴國舊幣混亂已久,一時難以理清。


    “不如接受中國法幣,作為受到日本官方承認的法定法幣。法幣信用很足,又可足值兌換黃金白銀。貴國接受法幣,一來可以解決黃金流失問題,二來可以促進本國商業。


    “閣下覺得如何?”


    井伊直弼知道,自己政敵甚多,暫時還無法取代阿部正弘。但若能得到中國的支持,將大大減少這種阻力。


    作為交換,他就得接受法幣,讓法幣在日本自由流通。目前,在日本與各國簽訂的條約裏,允許外國金屬貨幣與日本貨幣自由兌換,卻尚不允許外國貨幣在日本自由流通。


    井伊直弼雖然很有見識,卻顯然不明白貨幣自主的極端重要性。為了上台,他可以不擇手段,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接受中國法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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