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薩摩藩,唐約翰與馬休.佩裏再度北上,進入江戶灣,在下田港靠岸。


    幕府大為恐慌。馬休.佩裏先後三次來到江戶,所帶戰船一次比一次多。這一次,加上唐約翰的戰船,共有十一艘軍艦。


    佩裏此行,是為了與幕府簽訂《日美友好條約》的附約,即實施細則。唐約翰同樣要與幕府簽訂和約,除了要求取得貿易最惠國待遇,還要求日本承認琉球獨屬中國。


    此時的德川幕府,同樣麵臨著深刻的統治危機。時任征夷大將軍為德川家定,時年30歲,身體多病,生性懦弱,極端討厭在別人麵前講話,隻有乳母能與之溝通。


    1853年,德川家定正式接任征夷大將軍。以他的德行,根本沒有資格擔任幕府將軍。但他是上任老將軍的唯一嫡子,老將軍在世時,曾打算招近支中的賢子一橋慶喜為嗣子,進而讓一橋慶喜擔任將軍。


    但老中阿部正弘極力反對,老將軍最終讓德川家定擔任世子。德川家定順利成為江戶幕府第13代將軍,擔負起統治日本的重任。


    恰逢佩裏叩國,德川家定驚慌失措,委派阿部正弘主持幕政。因為擁立之功,阿部正弘很得家定的信任。但他同樣無力應對外患,佩裏叩國就像當年英軍挑起鴉片戰爭一樣,令德川幕府束手無策。


    德川幕府在兩百多年間,從來不準天皇參與政治。這次,麵對著空前的危機,也為了減低各藩的反對聲音,阿部正弘想以天皇的名義締約,並且破例邀請各大名、藩士、學者、甚至平民,針對開國之事提出意見。


    於是,天皇及其朝臣、大名及其家臣紛紛舉起了救國的旗幟,趁機躍上政治舞台。阿部正弘又聽從島津齊彬等人的意見,任命了德川齊昭主持海防。外藩大名介入幕政,幕府的權威再次敗落。


    在幕府內部,攘夷派和開國派鬥爭激烈。阿部正弘作為兩派的潤滑劑,夾在兩派中間,極力維持幕政。兩派爭鬥,互相拆台,阿部正弘難有作為。日本政局一天比一天混亂,幕府滅亡已有征兆。


    然而,唐約翰此行來到下田,卻聲稱願意支持幕府,令阿部正弘在疑心之餘,生出了一絲希望。


    支持幕府長期統治日本,是楊烜親自製定的外交政策。日本雖處於儒家文化圈內,但長期孤懸海外,文化上有其獨特性。


    楊烜有信心將朝鮮、越南、琉球等藩國化藩為省,卻並無信心同化日本。日本武士的桀驁不馴,也使得楊烜深為警惕。


    中國曆朝曆代,從未有過征服日本的案例。因此,楊烜更傾向把日本扶植為中國的盟友。


    或者通俗來講,日本習慣恃強淩弱,在晚清時成為英國的打的盟友,實際上是英國在東亞的打手。以史為鑒,楊烜決定扶植日本,使之成為中國的打手。


    日本的政治力量大致可以分為三股:有名無權的天皇、掌握實權的幕府、分掌地方權力的外藩。


    根據越王府軍政委員會的兵棋推演,扶持幕府繼續統治日本,是越國今後一段時間對日外交的最佳選擇。


    而曆史上,以薩摩藩、長州藩為代表的外藩,與天皇聯合,最終取得了日本的實權。


    這天,阿部正弘來到下田港,出席簽約儀式,先後在《日美下田條約》、《日中友好條約》上簽字。


    《日中友好條約》,使中國取得了美國在《神奈川條約》、《下田條約》中獲得的所有利益。具體來說,就是取得了下田、函館兩處通商口岸,並可在以下田、函館為中心十裏內設立商棧。


    唐約翰原本要求在條約中中明確載明:琉球乃獨立主權之國家,日本無權幹涉琉球內政,更不得強迫琉球向日本進貢。


    但阿部正弘不敢擔負喪失琉球的責任,口頭承認了琉球獨屬中國,再三懇求不要在條約中涉及琉球問題。


    唐約翰有意拉攏阿部正弘,也就不再堅持己見。簽過條約,唐約翰十分滿意,對阿部正弘說道:“先生,這個條約將為中日友誼綿延長久打下堅實的基礎。”


    阿部正弘卻有些垂頭喪氣。自明朝起,日本就試圖挑戰中國在東亞的霸主地位,為此不惜出動大軍侵略朝鮮。雖然大敗而迴,卻也刺激了日本覬覦中國的野心。


    沒想到,隨著佩裏叩國,東亞的局勢也急轉直下。越國在華南崛起,勢力拓展到海外,如同列強一樣,把不同等條約強加到了日本身上。


    阿部正弘一臉嚴肅,說道:


    “唐先生,你雖是美國人,卻是中國的海軍司令,理應明白中日關係非同一般。越王一直鼓吹東亞共榮,就應該把日本看成是平等友好的夥伴,而非可以隨意欺淩的對象。”


    唐約翰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說道:“越王無意欺淩日本。就如《條約》中載明的那樣,中國願意尊重日本的獨立地位,也願意支持幕府統治日本。


    “我認為日本開放通商,是一件利大於弊、利遠大於弊的事。世界變了,閉關鎖國隻會造成落後,而落後就要挨打。這也是各國有誌之士的一致看法。


    “日本要自強,就要開放通商,就要維護幕府的權威。中日一衣帶水,同文同祖。在這方麵,越王願意向日本伸出援手。”


    阿部正弘聽到“落後就要挨打”幾個字,頗受觸動。滿清在鴉片戰爭中戰敗,給日本以極大的刺激。十幾年過去了,日本政局越來越動蕩。當年滿清帝國遭受的厄運,也降臨到了日本身上。


    去年,佩裏叩國,德川幕府反應很快,立即啟動了安政改革,試圖擺脫落後的局麵。


    史界通常認為,明治維新是促使近代日本崛起的關鍵因素。但明治維新並不是突然出現的,蘭學、幕末改革、明治維新,是循序漸進地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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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3年“黑船來航”後,在蘭學的幫助下,幕府立即主導了安政、文久、慶應三大改革。幕末三大改革的深度,遠超清朝的洋務運動,已經達到了清末新政的水平了。


    安政、文久、慶應,分別是明治天皇前的三任天皇的年號。安政改革開啟幕末三大開革之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阿部正弘仔細咀嚼著唐約翰的話,覺得獲益匪淺。尤其是維護幕府權威的觀點,發人深省,令阿部正弘尤為讚同。他忍不住問道:


    “唐先生,幕府統治日本已有近千年的曆史。可近來,日本政局動蕩,不說薩摩藩等外藩有不臣之心,就是幕府內部,亦分為開國派和攘夷派。


    “我的立場較溫和,兩派都能接受,故受命主持藩政。可兩派爭鬥,藩政大受影響,很多政策無法執行下去。依你高見,該如何破局?”


    阿部正弘向敵人求計,令唐約翰有些苦笑不得。也許,阿部正弘已經黔驢技窮,才做出了這種低級行為。


    唐約翰並不熟悉日本幕政,便籠統地說道:“還是要以維護幕府權威為第一要義。幕府的權威,關鍵在於征夷大將軍。


    “攘夷派也好,開國派也好,都想讓日本自強。兩派相爭,隻不過是政見之爭。隻要征夷大將軍有足夠的權威,就能調和各個派係,就能帶領日本富強。


    “不然,一旦幕府的權威倒塌,就會出現權力真空。日本有三百藩閥,必會彼此攻詰,爭奪霸權。戰國時代的混亂、血腥、野蠻,就要再次出現了!”


    阿部正弘思忖良久,有所啟發。當今的將軍德川家定如同廢人,指望他維護幕府權威是不可能了。不過,家定體弱多病,又沒有子嗣,勢必難以長壽。這樣一來,自己就要提前務色將軍的繼承人了。


    阿部正弘為當初的舉動而後悔了。要是當時自己擁立了一橋慶喜,以一橋慶喜的才能,必能重振幕府的聲威。


    亡羊補牢,時不晚矣。如果家定去世,家定沒有子嗣,自己該支持一橋慶喜繼任將軍。


    隻是,這樣一來,自己必將與開國派大佬井伊直弼爆發衝突。以井伊直弼的性格和實力,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或許,可以從外藩中招引奧援,譬如薩摩藩藩主島津齊彬。


    ……


    (曆史上,一橋慶喜最終繼任將軍,即為江戶幕府末代將軍德川慶喜。此人不失為一代明主,可惜時運不濟,最終選擇奉還大政、臣服明治天皇,避免了更大的內戰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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