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湖南的革命軍共分水路兩部。水路由李秀成率領,共有一千五百名近衛師官兵,晝夜兼行,士卒安坐船上,極為便利。陸路有陳玉成率領,共有一千五百人,全都是廣西守備師的騎兵,行動便捷。


    王錱雖然人多,卻全都是陸軍,騎兵不到一千,行軍緩慢。不得已,王錱下令晝夜兼程,每晚可休息六個小時,其餘時間全用來趕路。


    得虧是王錱治軍嚴而有恩,士卒用命,才能長途跋涉。若是換了八旗和綠營,或者是一般的團練武裝,非要嘩變不可。


    在永州府祁陽縣,王錱的湘軍前隊,追上了革命軍後隊。從祁陽縣直至衡陽府城,湘江多夾山而行,曲折湍急。官府已在祁陽縣的湘江上釘設木樁,擋住了李秀成的木船。


    李秀成與陳玉成正在設法清除木樁,後麵追兵趕到,來人正是王錱、王開化兄弟。


    王錱打仗,往往身先士卒,士卒也樂於效命。眼見革命軍正在手忙腳亂的排除木樁,王錱當仁不讓,率領八百騎兵發起衝擊。


    自行軍以來,李秀成與陳玉成一直是水陸並行,互相策應。李秀成留了兩個騎兵連在警戒,眼見敵人偷襲,立即下令陳玉成出擊。


    陳玉成率領兩個騎兵連,不懼湘軍人多,立馬迎了上去。


    一個是少年英雄,一個是湘軍宿將,一個人多勢眾,一個裝備精良。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王錱的湘軍訓練甚嚴,亦能在馬背上開槍。但湘軍裝備較為落後,火器以鳥槍為主,隻有少量的洋槍。


    革命軍已經裝備上了1852式步槍,射速、威力、射程都遠遠超過湘軍。他們雖然人少,卻在火力上壓製住了湘軍。


    王錱自恃人多,不顧一切向前猛衝。好不容易逼近了革命軍,陳玉成又使出了另一個大殺器-1852式轉輪手槍,又稱左輪手槍。


    左輪手槍最早於1718年問世,有著多個槍管,使用燧石引發彈藥,非常笨重,並未普及開來。


    1835年,美國人柯爾特將左輪手槍的槍管與槍膛分離,隻保留一個槍管,使用機械傳動和發射,使左輪手槍的射速大大提高。


    在美國西部拓荒運動、美墨戰爭中,美國人使用左輪手槍對付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


    這種左輪手槍結構簡單,但射程、精度有限,適合近戰。革命軍為營以上軍官配備了左輪手槍,因騎兵經常執行突擊任務,亦擇其精銳配備左輪手槍。


    在左輪手槍的打擊下,突出在前的湘軍騎兵接連倒下。湘軍傷亡慘重,官兵膽寒,大都逡巡不前,隻有幾十騎最英勇的騎手穿過槍林彈雨,與革命軍短兵相接,卻已是強弩之末。


    陳玉成是個軍事天才,在指揮、練兵、戰陣等各個方麵無師自通。論白刃戰,廣西守備師騎兵亦是好手。他們子彈打光,幹脆抽出腰刀,與湘軍騎兵比試馬上功夫。


    正在拆除木樁的革命軍,經過騎兵連爭取時間,也騰出手來反擊。王錱見勢不對,隻得下令撤退。陳玉成不依不饒,率軍追擊。


    王錱則親自斷後,且戰且退。直到湘軍後隊過來接應,使用劈山炮阻擊革命軍,陳玉成才停止追擊,收隊返迴。


    一場遭遇戰,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王錱覺得陳玉成尚未成年,卻已儼如大將,不禁大為感歎,覺得己不如人。


    陳玉成見王錱帶頭衝鋒,卻毫發無損,所部紀律嚴明,即便是撤退亦陣法不亂,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革命軍這邊,李秀成審問過俘虜,得知王錱集合大隊兵馬,來勢洶洶。而湘江上的木樁一時難以清除,再往下遊,說不定還會有木樁攔江。


    於是,他下令乘夜棄船上岸,與陳玉成合兵一處,走官道進軍衡陽。


    從祁陽縣往北,溯祁水至永隆鎮,有一條東西方向的官道。這條官通郵驛,迤邐於山穀間,經大營鎮、祁東、排山,可直抵衡陽。


    相比於湘江的曲折往複,這條官道相當平直。隻不過,走上這條官道,革命軍奇襲衡陽的意圖也將暴露無遺。


    天已大黑。湘軍吃過晚飯,值班的營官過來請示王錱,是否照常講課?


    原來,王錱是羅澤南的大弟子,深得羅澤南的真傳。他的部隊,軍官多用儒生,尤其注視思想教育。


    王錱規定,部隊白天打仗,晚上讀書學習。他親自教士卒識字讀書,日課《四書》、《孝經》,以“忠”、“孝”反複訓諭,士卒多受感戴。每到晚上,老湘營營門關閉,士卒讀書聲朗朗傳出,絕無滋擾地方的行徑,在湖南傳為美談。


    部隊連日行軍,辛苦備嚐,今日又打了敗仗。可王錱還是說道:


    “按慣例,各營集結士兵,由營官講課,題目就定為‘勝負乃兵家常事’。傳令給劉鬆山,我今晚去他的營裏授課。”


    那值日軍官見王錱日夜操勞,麵容憔悴,便心中不忍,說道:“璞帥,連日行軍作戰,明日又要趕路,何不輟講一日?您也好好休息一晚?”


    王錱歎口氣道:“我自起兵以來,與長毛作戰從未打過敗仗,與越賊作戰則勝負參半。現在,越賊入寇家鄉,賊勢甚銳,兵鋒不知指向何處,我又如何安睡得下?”


    值日官見狀,潸然淚下,勸道:“璞帥,這話可能有些晦氣,弟子卻不得不說。昔日諸葛武侯勞心勞力,事必躬親,竟然猝死於軍中。


    “璞帥乃湖南之柱石,我軍係湖南之安危。弟子請璞帥念及三湘百姓,萬萬保重身體,不要累壞了身子,誤了湖南的大局。”


    這話果真有些晦氣,說出來很不吉利。王錱知道這個弟子性情樸直,有一說一,便也不怪他,苦笑道:


    “如今多事之秋,我們累一累也是應該的。等日後平定了賊寇,咱們再馬放南山,靜心讀書講學吧。”


    這話說得頗有些言不由衷。儒生以科舉中試為最大榮耀,湘軍卻多以儒生帶兵。這些儒生,絕大多數都是科場不順的儒生,走不通科舉應試的路子,才放下身段帶兵。


    傳統社會信奉“好男不當兵”,湘軍以儒生帶兵,頗有些驚世駭俗。湖南人講究“經世致用”,儒生帶兵的心理障礙少些。


    譬如湘鄉大儒羅澤南,年輕時家裏一貧如洗,沒錢讀書應試。之後,羅澤南九位至親相繼去世,窮困潦倒,艱辛備嚐,卻始終求學不倦。


    等他艱苦求學,譽滿三湘時,卻已四十好幾。他在家鄉設館教書,教授內容與方法別具一格,不僅應舉業,而且授之以“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和經世致用之學,既習文,又習武,因此學子雲集。


    羅澤南的學生以王錱為首,有李續賓、李續宜、李杏春、蔣益澧、劉騰鴻、楊昌濬、康景暉、朱鐵橋、羅信南、謝邦翰、曾國荃、曾國葆等,後多成為湘軍名將。


    湘軍大佬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駱秉章、江忠源等,也多與羅澤南交好。


    太平軍起義後,羅澤南倡辦團練。這固然是為了保衛儒教、保境安民。但儒生積極帶兵,確有以軍功搏擊功名的考慮。


    特別是江忠源,堪稱湘軍鼻祖。由於守衛南昌有功,江忠源已被鹹豐特命“署理安徽巡撫”。書生帶兵,以軍功獲封督撫,這在清朝極為罕見。


    湘軍軍官大受鼓舞,王錱等人的功名心也被撩撥起來。


    今晚,王錱為士卒上課上到一半,斥候來報,說革命軍燒毀了木船,沿驛道向北遁去。


    王錱大驚,驛道通往衡陽,若革命軍打下衡陽,非同小可:


    過了衡陽,再往北山嶽漸少,湘軍不易設防阻擊。革命軍過了衡陽,就是衡山、湘潭,再往北,就是省城長沙了!


    他再也無心講課,傳令親兵出隊,準備親自過去一探究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1850再造中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左茂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左茂行並收藏1850再造中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