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壽春一行來到廣州後,當即向越王府遞交國書。隻是,這封國書口氣傲慢,視楊烜為太平天國的藩王,要求越國出兵北上,合擊湘軍。


    消息傳開之後,越國軍政大員們十分不忿,多主張與太平天國斷絕關係。


    楊烜卻力排眾議,主張繼續維持越國與太平天國的關係。在楊烜看來,李壽春的來訪,正為他離間洪楊關係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越王府以禮遇使者為由,把李壽春一行安置在近衛師一團團部。又聲稱廣州華洋雜處,為了避免糾紛,阻止李壽春出行,實際上是軟禁了李壽春。


    至於韋誌先,越國以安排他購買軍火為由,把他安置在了另外一個院子,與李壽春不相接觸。


    第一天,李壽春等人都被關在一處特意騰空的院子裏。沒人出麵接待他,偶有過來送飯送茶水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想出去,更是門都沒有。


    到第二天,終於有個官員過來拜訪李壽春。一見麵,他就一個勁地抱歉,說道:


    “實在是抱歉,實在是抱歉。四十三萬六千五百兩白銀、一千二百兩黃金,清點了一整天,總算把數目弄清楚了。”


    太平天國實行聖庫製度,意即所有財產都歸“聖庫”。太平軍每打下一城,都會光明正大的收繳城內一切財產,歸入聖庫。這不是巧取豪奪,明明就是赤裸裸的的搶奪。


    如今,太平天國仍處於上升期,天朝威望尚在。各地太平軍搶奪到了財產,都會大量輸往天京。


    韋俊是國宗,也是北王韋昌輝的親弟弟,自然不同於普通將官。他打下的武漢三鎮,包括周圍的德安、黃州、興國等城,都算得上是富庶之地。


    韋俊是國宗中少有的名將,做事果敢。他幫李壽春出使廣州,又分出四十多萬兩白銀給兄弟韋誌先,讓他在廣州購買軍火。


    這可是單大買賣,李壽春對此是知情的。這也是為了打仗,為了西征大局,李壽春也能理解。


    隻是,韋誌先講得很清楚,此行隻帶了白銀,並沒說帶黃金。這個越王府的官員,何以說有黃金呢?


    李壽春起疑,覺得這名官員來得冒冒失失,說話沒頭沒尾。難道,那官員弄錯了,以為自己是韋誌先?


    他凜然一驚,不動聲色地問道:“越王收到黃金了嗎?”


    那官員怔了一下,盯著李壽春看了下,又環顧四周,大驚失色,一拍大腿,懊惱地說道:“搞錯了!”。


    他也不迴答李壽春的話,拔腿就走。


    李壽春追了上去,剛走到門口,就被衛兵攔了下來,說道:“大人,外麵不安全,您還是呆在院裏吧。”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李壽春無可奈何,隻得悻悻地迴了屋子。


    李壽春有多落寞,韋誌先就有多得意。他一下就帶了四十多萬兩現銀,怡和公司槍炮廠把他當成財神爺,軍政府亦把他奉為上賓。


    受楊烜委托,近衛師師長李秀成親自接待韋誌先。韋誌先急著參觀軍火,李秀成卻不著急,以廣西同鄉的名義設宴招待韋誌先。


    幾杯酒下肚,兩人關係拉近不少。李秀成說道:“國宗兄,不知你是否記得,金田起義時,敝人時任越王親兵,曾與國宗兄有過一麵之緣。”


    這話自然不能當真,韋誌先卻不得不敷衍道:“師長大人領上萬精兵,威風凜凜。不像韋某,雖然忝列國宗,卻是個閑散無用之人。”


    這話雖是自謙,卻也不無自嘲。太平天國的國宗分為“國宗提督軍務”和“閑散國宗”。前者出外帶兵,掌兵權。後者無實權,猶如一個“富貴閑人”。


    韋誌先便是個“閑散國宗”,雖然在湖北輔佐韋俊帶兵,卻不加“提督軍務”的頭銜,手中並無實權。


    韋俊這次派弟弟來廣州,也是有心栽培他。若韋誌先能辦好這趟差使,就能提高他在北殿中的威望。


    李秀成試探著說道:“國宗兄是北王的親弟弟,隻要在軍中曆練一兩年,何愁不能加上‘提督軍務’的頭銜?更何況,北王禮賢下士,一定會大力提拔國宗兄。


    “東王威風張揚而不知收斂,跋扈之態過於董卓、曹操。天王是天國元首,東王卻視天王如無物,屢次羞辱天王。曆代權臣如東王者,鮮有能夠善終的。


    “李某雖是越國的大將,雖然見識淺薄,卻更敬重折節下士的北王。國宗兄是北王的親兄弟,我有幸結識國宗兄,幫國宗兄采購軍火,深感榮幸。”


    韋誌先與哥哥韋昌輝一樣陰柔狡詐,並不輕信李秀成的話。金田起義時,楊烜與楊秀清結為兄弟,這在太平天國已是人盡皆知。


    楊秀清又曾力保楊烜為越王。在這件事上,連洪秀全都表示異議。因為楊烜並非是平在山兄弟,又獨立於太平天國。若不是出於特別緊密的關係,楊秀清何必要保舉楊烜為越王?


    韋誌先摸不準楊烜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不敢接楊烜的話,轉而說道:


    “天國能有今日,離不開東王的鼎力扶持,軍民上下都對東王擁戴得很。閣下將東王與董卓相提並論,恐怕不恰當呀。”


    話不投機,李秀成臉色為之一變,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


    韋誌先擅長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連賠酒,自罰了一大杯,才讓李秀成的神色緩和下來。他趁機說道:


    “李將軍,我此番來廣州,帶了四十多萬兩銀子,誠心想購買火槍火炮,萬望將軍成全。”


    李秀成淡淡地說道:“買軍火的事,國宗兄隻管找怡和公司就是了。你買他賣,隻要不犯法,軍政府也好,革命軍也好,概不幹涉。”


    一聽這話,韋誌先便知不對勁兒,又自罰一杯,小聲說道:


    “天王與東王不睦,北王夾在中間也很難受。李將軍敬重北王,看得起敝人,敝人豈能不感動?隻是那李壽春是東王的親信,耳目甚多,韋某得十分小心才對。”


    李秀成一拍桌子,頗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李某敬重北王,實因越王敬重北王。北王在天京忍辱負重,扶持大局。我們遠在廣州,也無不知北王的不易。


    “那個李壽春不過是東王府的一條賤狗,你怕他什麽?這裏是越王的地盤,有我罩著你,你還顧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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