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綱之所以長時間在河內城外按兵不動,有著多重考慮:


    一、要等待西路軍這支奇兵,要等待東路軍的步兵第二師。羅大綱出身於天地會水寇,做過革命軍海軍司令,卻深知“無陸軍不成軍”的道理。


    海軍可以封鎖紅河入海口,可以防止越軍走水路逃竄。但要攻取河內城,要控製整個北圻,則非陸軍不可。


    二、要聯絡高伯適的“蝗賊”、謝文奉的“教匪”、天地會“山賊”、明遺民“明香社”、越南地方豪酉等各方力量。


    越南脫離中國已久,要想在越南恢複有效的統治,就得借助越南人自己,“以越製越”。為此,就得籠絡阮朝的敵人,使高伯適、明香社、教匪、豪酉、山賊等為己所用。


    三、要保證後勤給養。大軍跨越山海到異國他鄉作戰,對後勤供給要求很高。革命軍之強,離不開先進的火槍火炮。槍炮先進,可以幫助革命軍碾壓敵人,但也給自己造成相當沉重的後勤壓力。


    在沒有普及鐵路、汽輪等現代運輸工具之前,暨南軍政府另辟蹊徑,動員了許多民船,雇傭了許多洋船,幫忙運輸糧草彈藥。為支持更大的戰事,就得保證充足的後勤給養。


    四、越南局勢有了劇烈變動,羅大綱的戰略判斷有了變化。起初,革命軍定下的目標是獲取北圻,把阮朝趕至南圻,在中圻扶植黎氏,建立一個親中政權。


    各方情報源源不斷地匯總過來,羅大綱判斷,南圻與阮朝離心離德。


    革命軍具備奪取南圻、在南圻設置府縣的可能。而南圻有湄公河三角洲,地處東南亞海上貿易海上要衝,位置極為緊要。


    。


    征越主將有便宜處置之權,羅大綱闖蕩江湖多年,也是一個人精。與參謀長楊國瑞商量過後,楊國瑞也覺得可行。他們當即向越王府行文,請求擴大對越的戰事,向南圻進軍。


    若征越軍隻要北圻,或許還能逼迫阮朝媾和。若征越軍既要北圻,又要南圻,阮朝必會拚死抵抗。因此,羅大綱建議維持阮朝,把順化都城周圍的土地留在阮主,顧全阮朝臉麵。


    這是一項極為重大的變動,羅大綱必須謹慎行事。楊烜收到羅大綱的奏報後,也深感興趣,指示羅大綱相機處理,爭取獲得最大的戰爭效益。


    這是羅大綱第一次擔任統帥,第一次獨當一麵。凡此種種,使羅大綱精疲力竭。他真正理解了楊烜的話:征越是一場軍事仗,更是一場政治仗。


    不過,雖然疲憊不堪,羅大綱還是樂此不疲。越南是中國故土,流傳中國文化,世家大族皆為漢人後裔。若能收複越南,羅大綱必將成為中華民族的功臣,名垂青史。


    譽滿天下者,謗亦滿天下。羅大綱這次對越用兵,先急後緩,引發後方讒言。


    這也是封建朝代的通病。封建時代交通效率低,君臣相隔,朝廷與前線大將之間容易互相猜忌。


    阮朝嗣德帝催逼阮知方出戰,不正是血淋淋的例子嗎?


    好在楊烜對羅大綱信任有加,從不幹涉前線戰事。為了支持羅大綱,楊烜還特意向他慰送美酒,前線將士傳為美談。


    有這番表示,沒人再敢說羅大綱的閑話。羅大綱也感恩戴德,竭誠效力。


    昨日,河內的鎮西軍貿然出戰,一敗塗地。征越軍這邊,眾將大多主張再接再厲,一舉攻克河內。羅大綱卻力排眾議,決定不戰而屈人之兵,爭取逼降鎮西軍。他說:


    “兵法雲,‘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攻城之法,不得已而為之。我們圍困河內已久,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


    “這次河內之戰,大家不用急著攻城,而要盡量兵不血刃進入長沙。這主要基於四個方麵的考慮。


    “第一,後勤壓力太大。特別是彈藥方麵,金屬定裝子彈、炮彈打起來很爽,火槍射速、火炮射速很快,卻要消耗大量的彈藥。每一發子彈、每一發炮彈,都得從廣東、廣西運過來。


    “河內隻是一座城市,北圻山河縱橫,越人剽悍不馴,後勤供給將更加困難。假若每座城市都要強攻,將給後勤造成難以承受的負擔,也將延緩征越戰役的進程。


    “第二,要爭取招降鎮西軍,和平解放河內。河內是北圻中心,也是黎朝的舊都、阮朝的陪都。按慣例,隻要我們能夠爭取河內和平歸順,其他州縣就能望風而降。


    “這將極大地節約我們的軍事成本,也將使我們獲取更多的政治優勢。大家知道,鎮西軍統帥阮知方已死,內部人心渙散,與阮朝離心離德。我們正可趁虛而入,爭取招降鎮西軍。


    “第三,要擴大戰果,染指南圻。我們原先假定,隻取北圻,把阮朝趕至南圻。現在看來,鎮西軍以南圻為根本,與阮朝同床異夢。就算把阮朝趕至南圻,鎮西軍也不會支持阮朝。


    “倒不如招降鎮西軍,以鎮西軍為仆從軍,逼迫阮朝求和,割取北圻、南圻,置為交趾省。


    “第四,要堅持統一戰線,做好統戰工作。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是革命軍不斷發展壯大的一大法寶。北圻的農民軍、天地會教徒、地方豪酉、天地會山堂都值得我們爭取。


    “南圻的鎮西軍是阮朝中相當精銳的地方軍,同樣值得我們爭取,日後再加以改造即可。有鎮西軍做帶路黨,我們占領南圻會更加容易。”


    眾將原本亟亟於進攻河內,聽說羅大綱下了一盤大棋,不禁心悅誠服。


    於是,羅大綱多措並舉,向鎮西軍施以強大的軍事壓力:


    一、圍而不打。


    繼續掃清河內城外的鎮西軍殘敵,切斷鎮西軍西竄之路,加強水上封鎖,加強緊包圍長沙,防止守軍逃竄。


    二、軍事威嚇。


    征越軍司令部將向鎮西軍下達最後通牒,要求他們限期投降。期間,征越軍將使用火炮轟擊河內城牆,但不實際攻城,以威懾城內守軍。


    三、兩手準備。


    做好戰、和兩手準備。羅大綱以步二師做攻城主力,以李孟群作和談使者。


    李孟群進士出身,曾在滿清治下擔任南寧知府,後歸降楊烜。此次征越,楊烜以李孟群文武雙全,特派他佐助羅大綱。


    就這樣,李孟群帶人舉著白旗,拖著一口盛有阮知方屍體的棺材,來到了河內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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