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楓指揮婦人將冰袋放置好後,打開醫生專用包,先取出一瓶點滴做體液補充,再將消炎藥和退燒劑打入點滴瓶裏,讓藥效能更快發揮,達到降溫的作用。


    「他晚上吃了什麽?」


    「二少爺說吃不下,所以……」她也就偷懶一迴。


    「所以你就由著他任性嗎?」魏青楓受不了的搖搖頭,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哪撐得住。


    「可是他是二少爺,這裏他最大,我們隻是傭人。」主人不吃,難道要用強迫的嗎?


    「水呢?」魏青楓突然覺得頭很痛。


    「二少爺不喜歡喝水,他可以一整天不喝水……」


    「夠了,我知道了,接下來就由我來接手,你去準備這些東西,幹淨的毛巾,裝水的臉盆,用保溫瓶裝溫水,加一小撮鹽巴……」


    夕陽餘暉照得人暖唿唿的,很舒服……呃,夕陽餘暉?


    他不是在工作室嗎?怎麽打了個盹就過了一天,那他未完成的作品呢?來不來得及趕上參賽?


    衛擎風彷佛從混沌世界醒來,比宿醉還難受,他好似睡了很久,全身骨頭彷佛都要散了,他感覺到痛,卻又不知道是哪個部位在痛,渾身無力,四肢也抬不動。


    趕走眼前的黑暗,盛滿萬千星子的美麗眸子打量四周的環境,一開始他相當陌生,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他人在和室,但他的房間在二樓啊,他怎麽會睡在一樓?


    衛擎風完全忘記前兩天受了傷,更不記得高燒到幾近昏厥,六十好幾的老管家張伯硬把他從位在地下室的工作室裏拖出來時,已經滿身大汗,沒有力氣再扶著他上二樓。


    整整兩天一夜,所有人都在為他著急,他除了偶爾發出兩聲囈語外,全無退燒的跡象,大家都在想,如果真的不行,隻能送大醫院了,畢竟沒有人敢承擔可怕的後果。


    就在做決定的時候,似有感應的他開始出汗了,濕毛巾一遍一遍的擦,冰塊一次一次的換,到了黎明時分,身體的熱度終於下降一些,維持在三十八度左右,偏熱,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不過眾人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怕他的燒會反反複覆,一直到中午過後體溫穩定了,這才放下心來。


    「啊!我的‘戲貓’……」想到進行到一半的作品,衛擎風心急的想起身,他有偏執的一麵,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好為止,沒有人能阻止他自虐的瘋狂行徑。


    驟然坐起來還是太勉強了,強烈的暈眩感襲卷而來,頭昏腦脹的衛擎風重重的喘息,掀被的手重如鉛石。


    驀地,他睜大眼,訝異離腳邊不遠處多出一雙瑩白足踝,他驚訝的視線順著起伏的曲線往上移動,赫然是一個睡得很沉的女人,她身上蓋著一件羊毛毯子,整個人沐浴在夕陽餘暉下。


    咦!她連睫毛都染成霞金色,又長又卷,透著一股異國女郎的風情,背著光,側身睡的她剛好麵向他,讓他很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細細的毛細孔,粉嫩小嘴微微張著。


    她,很有趣。


    幾天前發生的事,這時像潮水般湧入腦海,衛擎風記得自己不慎割傷了手臂,這個聲音很輕柔的女醫生為他縫合傷口,上藥、包紮,說了一堆他聽過就忘的叮囑。


    他不喜歡話多的人,可是她的聲音很好聽,笑起來也很好看,沒那麽討厭,他想,也許他可以忍受她喋喋不休的聒噪。


    隻是,她為何要睡在他身邊,她沒有自己的床嗎?借住別人家沒向主人打聲招唿太沒禮貌了。


    似乎是感覺到身旁之人的動靜,一向睡得很熟的魏青楓帶了點清醒前的小嬌憨,慵懶無防備的睜開迷蒙大眼,一看到坐起身的他,她趕忙跟著起身。「啊!你醒了。」她下意識的伸直手臂探向他的額頭,想摸摸他是否退燒了。


    衛擎風卻避開了,防心甚重的盯著她,好像她隻要有不軌舉動他便要逃離現場。


    「你那是什麽表情,我還沒人品低劣的想襲擊你,我是想看看你的燒退了沒。」她這是好心沒好報,救了人還遭人質疑品格不夠高尚,真是!


    「我發燒了?」他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字的說。


    「是的,燒得很厲害,幾乎認不得人了。」他還抱著她喊媽,問她為什麽不愛他,他也是她的孩子。


    神智不清的衛擎風說得不多,但能感受得出他很寂寞,渴望朋友和母愛,他很想走出隻有他一個人的小世界。


    聞言,衛擎風鮮少曬太陽的白皙雙頰倏地染上一層暈紅。「醫生……」


    「還好你還記得我是醫生,你的傷口我重新上了藥,也包紮好了。」魏青楓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紗布。


    「謝謝。」他拗口的道謝。


    「不客氣,出診費用記得付就好。」她俏皮的調侃道。


    為了他反複的高燒,魏青楓特意將排休兩日的方佑文叫迴診所代班,她好全心全意照顧這個棘手的病患。


    這兩天一夜她都不敢睡,有如迴到當年在急診室一般,戰戰兢兢的等著突發狀況,隨時做好萬全的準備,病人一有不尋常的變化馬上急救,分秒必爭地以挽救生命為優先。


    老實說,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日沒這麽拚了,身體好像快要虛脫了,一時沒撐住居然睡著了,幸好他的情況穩定了,要不然再撐上一日,她不爆肝也會過勞死,而且還是因為她最喜歡的工作而死。


    衛擎風一怔,看著她一啟一闔的紅唇發呆,接著緩緩的道:「我很痛。」


    「那是正常的,你的傷口正在長出新肉,過幾天會開始發癢,但你不能抓,要不然傷口會很難愈合,以後也容易留疤。」


    看了看傷處,他眉頭一皺。「我要工作。」


    「你很缺錢嗎?」沒有健康的身體,其它的都是白搭。


    衛擎風搖搖頭。「不缺。」小黎說他很有錢,用到下一輩子也用不完。


    「不缺幹麽這麽拚命,命隻有一條,丟了就沒有了,你這次的傷傷得不輕,若是沒有好好休息養傷,以後你的傷口會不時的抽痛,一遇到陰天會痛得連筷子都拿不住。」魏青楓朝他傷口一比,警告他勿把小傷養成大傷。


    「可是……我答應了……」他急於想表達內心的意思,但越急越說得不清楚,雙手擺動的動作很大。


    「不要急,慢慢來,我會等你把話說完。」她適度的安撫,給予尊重。


    看她毫無一絲不耐煩,心情煩躁的衛擎風慢慢冷靜下來,話也說得清晰,「參賽作品還沒完成,下個月十號就要截止報名了,小黎不高興,他歇斯底裏的嚷著要跳火山。」


    「他要跳就讓他跳,關你什麽事?何況這次的事情是意外,你也不願意,你必須去接受它,知道你的能力有限,人不是神,做不到萬能。」她想他口中的小黎就是那天送他去看診的黎誌嘉。


    一聽讓小黎跳火山,他開心的笑了,露出頰邊好看的酒窩。「小黎會生氣,他最恨賺不到錢。」


    「他很窮嗎?」鑽進錢眼了。


    「不,他很有錢。」


    小黎跟他都是富二代,隻是小黎家很熱鬧,他有五個兄弟姊妹,大家都住在一起……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心裏酸酸的,他也想有會抱他的父母,輕言細語的對他說他不是怪物,他很正常,隻是不愛說話而已。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很配合的接受治療,蔣醫生說他進步很多,由中度轉為輕度,等他多接觸人群,試著把心胸敞開,他就能跟一般人一樣,不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躲進自己的保護殼裏。


    「既然他不是窮光蛋,那就不用理會他的意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身體好了才有本錢繼續工作。」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救迴來,可不容許他隨意糟蹋。


    「可是……」


    衛擎風還想開口,卻被魏青楓舉手阻止。「你先喝口溫水潤潤喉嚨,補充補充流失的水分。」他需要喝大量的水好排除體內積存多時的雜質。


    「不喝。」一看到清澈的水他便搖頭。


    「為什麽不喝?」壞習慣要改正。


    「不好喝,沒味道。」他喜歡帶著香氣的可可奶。


    「有比藥水難喝嗎?」


    更痛恨藥水味的衛擎風不自覺輕輕擰起鼻子。「不喝藥水不打針,我兩樣都不要!」


    她看著他的小動作,沒想到他連皺鼻子都這麽帥氣,不過她可沒忘記她身為醫生的職責,再次勸道:「你可以不喝藥水不打針,但要多喝水,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如果不愛惜,其它人也不會懂得珍惜,人要懂得分辨事情的輕重緩急。」她倒了八分滿的溫開水,塞入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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