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完了,王也也該把年前接的單子動手完成了,王也做起事情來專注度還是夠的,緊抿著雙唇,神色專注,仿佛空氣都隨著他安靜下來。

    王也也沒有說周大夫會打擾他,他工作起來,也完全是把周大夫當成透明人一樣。

    周大夫卻覺得自己礙事,無論是樓上樓下,覺得自己唿吸都會打擾到王也,於是幹脆在桌子上留了張字條,自己走了。

    走之前,還出去逛了三條街,才找著一家開業的賣包點的鋪子,一樣來了一點,和字條一起放在桌子上,提醒王也按時吃飯,還聽貼心的。

    雖然王也工作起來,有點廢寢忘食的意思,恐怕要辜負了周大夫的美意了。

    這一直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有個好哥們兒一起湊了兩天,這一下子,又迴到一個人了。可以理解,但是卻難免覺得有落差感,很失落。

    這大過年的,街上到處都是臉上喜氣洋洋,掛著笑容到處串門走親戚的人,當然了,也有一些人比較特別,臉上陰沉的,好像誰欠他幾百萬似的。

    估計是過年的時候各種事情堆在一起,弄不好,就誰得罪他了。新年新氣象,一開始就氣唿唿的怎麽行,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周大夫心裏想著。

    又想想自己,自己這今年,一開頭就有人陪,今年應該不會過的太寂寞了吧。

    這街上雖然還有人來人往的行人,可是鋪子卻一個都不開,周大夫一時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不如……

    不知不覺間,竟然也走到了禹家門口,不如就去拜訪一下禹老先生吧,可是……

    周先生看看自己手裏的包裹,裏麵是自己的舊衣裳,總不能拎著這玩意兒進去吧,雖然周大夫一向是放蕩不羈的,但是如今穿上了王也為自己定製的西裝,覺得人這個作風也是應該變一變了,可不能這麽不修邊幅,改天店鋪都開門了,還要去買個皮包才行,也不知道王也會不會做……

    這又想遠了。

    這還算是大早晨的,自己家雖然不算近,但是迴去再迴來,也不過下午的時間,說不定能正好趕上晚飯,周大夫是這麽想的。倒不是他心心念念去蹭人家一頓飯,而是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自己一個人,無論是吃飯還是喝酒,都沒滋味兒,周大夫不想一個人。

    真是……現在到不知道,和王也一起喝酒嘮嗑的那兩天,是好還是不好了,以前自己也是一個人,不過是隨遇而安的,有人陪就一起,沒人陪也樂得自在清閑。

    真的是人老了,越來越害怕孤獨了嗎?

    周大夫也不知道。

    手裏的包裹還沉甸甸的,畢竟是一件厚實的工裝。或許有人問了,不就是一件破衣裳,又那麽舊,扔了算了,收入那麽高的大夫還計較這些,太小氣了把?

    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這是當年啊,周大夫喝多了,大冬天的,躺在自家門外,已經沒了知覺,眼看著就要凍死了,還有意識,卻動彈不得。

    迷迷糊糊的,周大夫想著,自己還年輕,還沒娶媳婦,也沒有孩子,該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然後院子的大門被推開,他又想著,若是房東那個冷血無情的老女人看見自己這副樣子,肯定是一臉嫌棄,連理都不會理一下子的,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可是推門而入的,是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兒,也就是流浪漢。

    冬天,街上冰冰冷冷的,連流浪漢也少了,周大夫這會兒才想,他們是躲到哪裏去了呢?

    難道也是和蟬一樣,冬天安地下,夏天破土而出嗎?

    原來,是都到這居民區來晃悠來了。

    周大夫心中暗叫不好,還不如房東那老娘們兒呢,這些流浪漢,可是被生活折磨的不像樣子的人,弄不好會為了一點小錢做出什麽事情來。

    那流浪漢湊近了,有一股冰冷的算臭味兒,一絲絲的,直往周大夫鼻孔裏鑽,周大夫簡直要難受死了。

    可是身子動彈不得,眼睛也隻能眯成一條縫,勉強維持著,若不是周大夫內心強大的求生欲,恐怕此刻已經“安睡”過去了。

    那流浪漢好奇的對著周大夫看來看去,在周大夫身邊轉轉悠悠。

    周大夫心裏想著:趕快的,錢袋子在褲子口袋裏,趕快拿了走人。

    診室……自己診室點背到家了,周大夫想著。

    可是那流浪漢哪裏會知道周大夫心裏想什麽,他轉悠著看了周大夫一會兒,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來。

    黝黑,幹裂,關節粗大變形……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周大夫看到那裂口裏還有厚厚的汙垢,身為一個大夫,雖然不說多麽有職業操守,可是出於本能反應,周大夫真想拿醫藥箱來幫這個流浪漢把手好好的情理一番。

    實在是看著難受……

    那雙手,眼看著就要碰到自己了,周大夫嫌惡的閉上眼睛,然後突然想起,萬一自己閉上眼睛,就醒不過來了怎麽辦?

    於是又慌忙睜開。

    那流浪漢一直觀察者周大夫的表情,看到他的眉頭皺起來又舒展開,別的不說,起碼知道——這個人沒死。

    但那隻手還是碰上了周大夫的身子。

    隔著衣服,還能感受到一點溫熱,可是周大夫是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了,腦裏越來越昏沉起來。

    然後……周大夫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失去了知覺。

    閉上眼睛之前,周大夫看到那流浪漢在脫衣服,謔,他脫衣服做什麽,殺人藏屍,方便動手嗎?……

    來不及多想,周大夫就昏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又有了意識,周大夫猛地睜開眼睛,想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睜開眼睛,周圍還是周圍,隻是已經日落了,夕陽如血,身上竟然還有點暖和。

    周大夫費力的撐起身子,驚喜的發現居然能動了,然後……

    目光停住了,自己的身上,赫然披著一件髒兮兮的……老舊的工服。

    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周大夫突然想起那個流浪漢,原來不是夢啊,他記得他身上就穿著這麽一件,款款大大的,髒兮兮的舊工服,也不知道是去哪裏撿的還是別人施舍給他的。

    周大夫莫名有些想笑,自己一向對這些“伸手黨”嗤之以鼻,沒想到有一天,還會被這些人接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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