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聯係著夫妻關係的紐帶沒了。

    雖然池森和陳婉一起迴了加拿大,但家裏的氛圍,明顯變了,這哪裏像一個家,簡直像一個廢棄的牢籠。

    保姆也被辭退了,本來也就是珍熙需要被照顧。

    池森和陳婉再一次空前的默契,不再想有人來打擾,家裏的衛生是上班時間家政公司安排小時工來打擾。本來屬於珍熙的遊戲房和睡房,都被貼了封條,除了池森和陳婉,外人一概不準入內。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有時候難免在家裏碰麵,也不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想說。

    起碼,陳婉是不想說的。

    在公司的時候,她用工作來麻痹自己,迴家的時間越來越少,關於池森,她真的沒有心思去顧慮他的感受,她已經自顧不暇了。工作一停下來,就能感受到那錐心的難過。

    她討厭那種感覺,於是一刻不停的工作著。

    然而,工作好像也不能改變什麽啊,隻是把傷心積攢著,閑下來的時候全部爆發而已。

    陳婉也不敢睡覺。

    她總能夢見,珍熙小時候,自己下班迴家,看到保姆在逗她,她笑嘻嘻的,朝自己傻笑,那時候自己,覺得這個小丫頭好傻,一看就不像是聰明的自己的女兒,於是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也夢到,她第一次叫媽媽的時候,自己身軀一震,好久沒有遇到,能讓自己震撼的事情了,珍熙叫媽媽的那次,陳婉真的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

    還有,珍熙三四歲的時候,陳婉下班迴來,進門換鞋,剛要往裏走,差點摔一跤,小腿被一個熱乎乎、肉乎乎的小東西抱住。

    低頭,珍熙正抬頭朝自己傻笑,笑得眼睛彎彎的,裏麵閃著光。那時的珍熙紮兩個牛角辮,瘋了一天,頭發有些亂了,穿著格子連衣裙,背帶的,背帶都掉了下來,這麽頑皮的女孩子……

    陳婉想,她可真的不像自己,也肯定不像三四歲的池森,池森才不會那麽頑皮,他是乖乖仔。

    然後從夢中驚醒,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陳婉是非常不喜歡哭的人,自認為是很堅強的人,兩次葬禮,流幹了陳婉的眼淚。

    陳婉想,過了這段時間,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哭了吧。

    希望,再也不要經受這樣的痛苦了。

    陳婉甚至,生平第一次想到自殺,是不是死了,就不會這麽痛苦了,死在所有人前麵,就一定不會再經受這樣的痛苦了……

    工作不敢停下來,也不敢睡覺。

    陳婉來加拿大後長得一點肉,和生完珍熙後還沒完全減下去的一點多餘的脂肪,很快就消耗殆盡了。

    有一天池森去陳婉公司接陳婉,在馬路對麵,看見陳婉走出來,嚇了一跳。

    那哪裏是個人,麵色晦暗,目光憔悴,消瘦得跟個骷髏似的。似乎風一吹,陳婉就會隨著風飄到天上了。

    池森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是那麽看著陳婉,上了出租車。

    她的精神狀態早就不適合開車,所以一直都是打車的。

    池森在原地發了好久的呆。

    他雖然也依然沉浸在失去女兒的悲痛裏,可是陳婉的狀態更讓他擔心。

    畢竟,要珍惜眼前人啊。

    “婉婉,要注意身體啊。”

    池森對空氣說道。

    迴到家裏,陳婉已經進了臥室,池森看到二樓陳婉臥室的門關著。

    他沒有去叫她,而是去了廚房,忙活了半天,端了一碗白粥出來。

    他不敢去想陳婉有多久沒吃東西了,而自己竟然今天才發現她已經瘦成了這樣,這種狀態,還能工作嗎?

    池森心痛到窒息。

    “婉婉。”池森敲了敲門。

    房間裏和家裏一樣寂靜的可怕,連敲門聲都把池森自己嚇了一跳。

    這個家裏是多久沒有過聲音了,連鬼魂住在這裏都會覺得可怕吧。

    不對,或許有過,是家政來打掃的時候那嗡嗡嗡的吸塵器聲,或許那快樂的小保姆還曾哼過歌。

    池森又敲了敲門,轉開門把手,走了進去:“婉婉,吃點東西吧。”

    “我不想吃。”出乎池森意料的,陳婉竟然迴應自己了,還以為她會不說話呢。

    她說話,就已經足夠讓人驚喜了。

    “婉婉,你則海洋身體會撐不住的。”

    池森把陳婉扶起來。

    陳婉沒有抵抗,或許是,沒有力氣抵抗,隻是皺褶眉頭:“我真的吃不下。”

    陳婉是真的不想吃,甚至覺得自己得了厭食症。

    “你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我?……不知道……”

    陳婉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久了,撐不住的時候,就喝速溶咖啡,裏麵有奶精和糖,能提供一點能量,還能提神,咖啡真是個好東西。

    “婉婉,你這樣不行的,你喝一點好不好,你喝一點,我就不煩你了。”

    “……”陳婉還想說什麽,搖了搖頭,可能是沒有力氣說了。

    輕輕抬了抬手,仿佛是想拿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池森真的是很心疼了。

    “你別動彈,我來為你。”池森把陳婉靠到床頭,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她。

    粥已經涼到溫度正好。

    陳婉喝了下去。

    真好,看來自己沒有得厭食症,還能吃東西,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又有什麽用呢……

    陳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變成這麽悲觀的人,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溫暖的粥從口腔經過,滑過喉嚨,進入胃裏。

    冰冷的心仿佛也有了一點溫度,陳婉覺得自己冰涼的手開始熱起來。

    食物的神奇之處,莫過於,明明是絲毫不相關的兩種生物,一種卻要靠另一種活下去。

    人,要靠著植物,靠著其他動物活下去,當然,也要靠著其他人……

    那樣才能活下去啊。

    池森驚喜的發現,陳婉的臉色竟然有些紅潤了,這實在是個意外之喜。他像個達成目標的小孩子,高興的不像話。

    他在這個陌生的過度,就隻有陳婉了

    雖然陳婉心裏沒有自己,或者說,並不愛自己,但是他愛著她,她陪著他,這就夠了。

    餘生,別無他求。

    池森看著陳婉,如此想到。

    還想和你一起,看看七十年以後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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