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獻公在臨終前立奚齊為世子,由於奚齊尚幼,他便托孤於荀息,並任命荀息為正卿。


    荀息對晉獻公非常忠心,他作為托孤大臣,一方麵主持晉獻公的喪事,一方麵依晉獻公遺命,奉奚齊為自己唯一的主公。


    裏克知道,要除去驪姬一黨,最好是把荀息爭取過來。盡管這有些不大可能,但荀息畢竟是自己以前的戰友,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裏克對荀息道:“主公剛去世,但公子重耳和夷吾還在外邊,您身為國家大臣,應按禮迎長公子重耳就位,不應扶立奚齊啊。”


    荀息嚴肅道:“大夫錯了,申生已死,現在晉國唯一的嫡子是奚齊,怎麽可以廢嫡立庶呢。老夫隻知道要對主公忠心耿耿,主公遺命是扶立奚齊為君。


    現在老夫隻知道晉國已經有了一位君主,不知道有其他人,我們都要忠誠於新君啊。”


    裏克大失所望。他對荀息道:“但現在國內人心不服,申生之事,國人不服,必將出現叛亂,您不擔心嗎?”


    荀息道:“大不了以身殉國,大夫就不要多說了,希望大夫能夠幫助老夫治理好晉國。”


    荀息知道裏克等人不服,便以正卿之名總管國家大事,加封在驪姬奪嫡中的功臣梁五、東關五為左右司馬,統領晉兵,取代了裏克、邳鄭等人的兵權。


    裏克再也沒法淡定了!他認為一旦新君穩固了君位,那自己等人也必將與杜原款一樣,最後必然命喪驪姬之手。這個妖婦,心狠手辣,她這是要將晉國帶向覆亡之路啊。


    荀息啊荀息,虧你還是咱老裏一向敬重的人,虧你深得主公信任,虧你貴為堂堂正卿,你隻要一句話,全晉國人都會響應啊。


    但你居然隻知道主公遺命,卻不知主公已被妖婦迷惑,晉國危矣。既然咱老裏還在,那便不允許晉國受妖婦擺布走上覆亡之路。


    裏克行動了,他先與大夫邳鄭商議,終於定下了暗殺新君的計策。


    晉獻公於公元前651年9月薨,按周禮,諸侯是停屍五天,再五月而葬。主持這個先君葬禮的,名義上當然是新君奚齊。奚齊隻有11歲,哪裏懂這一套,所以荀息很忙。


    喪禮很繁瑣,大家都很辛苦。靈堂上,奚齊規規矩矩行著喪禮。突然,一個衛士打扮的人快速衝向奚齊。動作太快了,誰也沒反應過來,那名衛士的長刀刺向了奚齊胸口!


    可憐才11歲的晉國新君奚齊,就這樣慘死在靈堂上。


    一時靈堂大亂,反應過來的眾人,發現年幼的新君已倒下血泊中,宮廷衛士搶將上前,將那刺客團團包圍。


    那刺客轉過頭,朝已經呆若木雞的驪姬投去狠毒一眼,沒說一句話,橫刀自刎而死!


    靈堂一片混亂,眾人有的放聲大哭,有的心裏竊喜,有的大聲叫抓刺客,亂成一團。荀息正在內堂休息,等他搶將出來見此情景,目瞪口呆,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他想起自己對晉獻公的承諾,想想自己貴為執政正卿居然未能實現自己的諾言,沒能好好保護新君,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便一頭往靈堂的立柱撞將而去,幸虧左右將他抱住,死死拉住他。


    驪姬在前一秒鍾還在得意洋洋,自己終於實現了願望:徹底禍亂了晉國,除去世子申生,還讓自己的兒子奚齊登上了君位!


    按照她的想法,隻要晉獻公的喪事一辦完,她便開展第二個計劃,即逐步滅殺晉國公族以及一幹老臣,甚至到時幹脆來個李代桃僵,建立一個驪國。


    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計劃之中,勝利的果實將要成熟,卻偏偏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眼看兒子倒在血泊中,她又悲又怒,真不知所措時,突見荀息又要自尋短見,心中大急:這老家夥可不能死,他一死,自己便再無依靠了。


    所以,她悲憤地對荀息道:“荀大夫,晉國遭此大難,必有情由。您是一國之柱,哪能自尋短見?刺殺君主,罪致滅族,此通天大案,需要您主持告破。


    更重要的是,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奚齊遇害,但晉國還有公子在,那便是卓子。大夫不如立即扶立卓子為君,迅速平定此亂,以不負先君所托啊。”


    荀息老淚縱橫,本已心灰意冷,聽了此話,覺得自己確實還沒有資格去死。便依驪姬言,一邊著手繼續料理晉獻公的喪事,當然還有奚齊的喪事,一邊召集群臣開會,宣布立卓子為君。


    同時,迅速展開調查奚齊被刺事件。但可惜,刺客已死,一時斷了線索。雖然鐵定是裏克等人指使,但空口無憑,暫時無奈。


    這期間,作為托孤大臣的正卿荀息,可謂是日理萬機,忙得團團轉。


    裏克見得手,本以為荀息將主持召開朝會討論新君人選,那樣自己等人可以力主公子重耳為最佳人選。


    但沒想到荀息真是昏了頭,居然直接宣布讓卓子繼位!


    卓子才幾歲?一個小娃娃而已,又懂什麽為君之道?晉國還不是被妖婦掌控?


    荀息啊荀息,咱老裏終於是對你忍無可忍了,既然你甘心成為妖婦一黨,那咱老裏便成全了你。


    裏克、丕鄭等人準備停當,率部族直奔宮廷。路上,碰到了宮廷衛隊攔路。


    裏克大喝道:“妖婦惑亂先君,枉殺恭世子,驅逐眾公子,天下皆知。正卿荀息愚昧,亦受妖婦指使,戮屠大臣。你等平時食君祿,應知國難,難道今天要為妖婦而攔忠臣嗎?”


    衛隊長聽裏克這話,滿臉羞愧,擲刀於地道:“大夫所言甚是,某等願聽大夫差遣!”


    裏克大喜道:“好,願諸公隨老夫殺妖婦一黨,平定晉室,迎生公子重耳為君,立下不朽之功!”


    一行人呐喊殺入宮中,無人來擋。


    此時,荀息正與眾臣在商議兩位國君的喪事,卓子年幼,被奶媽抱著。裏克等人衝進朝堂,眾人大驚。


    荀息從奶媽手裏抱過卓子,對裏克淒然道:“想當年,咱們同仇敵愾,並肩作戰,想不到今日卻是刀兵相見。


    裏克啊,老夫知你也是一片忠心,是咱晉國股肱之臣,所以一直在主公麵前保著你,不忍你被牽連。


    但沒想到你會公然造反,勢已至此,老夫唯求你一事,主公年幼,著實無辜,放過幼主吧。老夫願帶著幼主遠走高飛,從此不再迴晉國。”


    裏克黯然,他何嚐不知道荀息之心呢?當時申生死後,晉獻公在驪姬的唆使下,對擁護申生的大臣將士或屠戮或驅逐。自己作為少傅,是公開的世子黨,如果沒有荀息,估計也早便遇害了。


    但卓子既是驪姬的人,自己若不斬草除根,今後必將成為大患。


    裏克道:“老夫又何嚐不知大人之恩呢。但大夫為妖婦,老夫為重耳夷吾,咱道不同啊。你說此子年幼無辜,那立他為君前,又怎麽不考慮讓他遠離呢?請原諒,我等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話剛說完,便向士兵一使眼色。早有士兵衝將前來,一把將卓子從荀息懷裏搶過,直接摔到地上,再一刀砍死。


    荀息慘然朝天大哭道:“主公啊,老臣未能保護奚齊,沒完成主公的囑托,有負於主公,有負晉國啊。老臣說過,以死相報,老臣這就來向主公告罪來了。”言罷,一頭撞柱而死。


    裏克心下難受,但此時尚有諸多事務處置,他喝令眾將士,分赴各處捉拿驪姬、少姬、梁五、東關五、優施等人。結果也不用多說,反正一幹人等,均被處死。


    至此,裏克平了驪姬之亂,也替申生申了冤。但這樣的平亂,也使裏克背上了一個弑君的罪名,而且是連弑兩君的罪名!


    這在以君為貴的那個時代,是一種大逆不道之為。曆代的所有君主,都不會欣賞裏克這樣的行為,而我們所能見到的曆史,又往往是由當權者記錄下來的。


    千百年以來,這些曆史記錄當然也揉合了符合當權者利益的評價,比如對裏克。


    於是,沒有人會去歌頌裏克,去讚美他作為晉國大將時為晉國開疆拓土立下的赫赫戰功,去記住他悉心教導世子申生所作的種種努力,去評價他力挽狂瀾平定驪姬之亂的不朽功績。


    曆史,隻會這樣記錄:這是一個居然連弑兩君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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