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醜知道黑牛現在的問題出在哪裏。


    剛才過去探路,肯定是裏中的情形又刺激到了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讓他想起了往事。


    看著麵前這個高大瘦弱的漢子,那張黝黑的長臉滿是歲月的痕跡,才二十歲的人,滿臉的胡須已經似鋼針般根根直立,占領了他的兩鬢和下頜,額頭的皺褶已經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不知其年紀者,認為此人三四十歲,一點不為過。此時,薑醜見到這個玩伴,滿臉怒容中夾帶著絲絲的哀傷,自己也替他心傷不已。


    “黑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仇先記著,那些豖犬不如的大戶,還有那人麵獸心的官府衙役,讓他們等著,到時候,兄弟陪著你一起,把我們的血海深仇十倍百倍的討還迴來。現在,去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烘幹,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子垮了,一切都是白扯。”薑醜說完,拍拍他的肩膀。


    也許是薑醜的一席話說中了黑牛的心思,薑醜看到他牙關亂咬、鋼須亂抖,那雙銳利的雙眼,在逐漸的變紅,仇恨的火苗上下竄騰個不停。


    隨他吧,人,還是不能失了血性,要是失去了血性,人活著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眼瞅著太陽落山,李麻子一行人終於帶著幾袋穀糠和一堆破爛衣服迴來了。


    看著麵前的一堆破爛的麻布衣褲,有些還帶著褐色斑塊,薑醜估計有不少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些人不知道死了多久,為了以防萬一,薑醜讓人把這些衣服清洗了幾遍,又用熱水煮了煮,才放下些心來,讓人把衣物分發下去。


    夜幕罩下,雜草叢中點點的篝火,讓身處黑暗中的眾人心中有了一絲絲安全感。


    月黑風高,離開了火光,人就變成了瞎子,不但薑醜一夥人如此,就是官兵也是如此,夜盲,是這個時代普遍存在的問題,所以,今晚應該不會有追兵到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宿值還是不能馬虎。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好不容易才逃出廣宗,在這荒郊野外的陰溝裏翻了船,那就有些太不值當了。


    安排好宿值,就著篝火,精疲力竭的一夥人終於進入了夢鄉。


    薑醜隻感覺打了一個盹兒,就被人推醒了,睜開迷糊的眼睛,天光已經大亮,幾個瓦罐冒著熱氣。


    “阿吉,喝口熱湯暖暖身子。”根叔端著一隻破碗遞到麵前。活動一下渾身發疼的身體,薑醜就手接過熱湯。


    “謝謝根叔,你也去喝一口吧。”薑醜隨口的一句感謝,讓根叔一怔,這孩子,啥時候學的這麽外道了?


    薑醜剛把破碗放到口邊,還沒來得及喝口熱湯,黑牛急匆匆走了過來,“阿吉,石頭怕是不成了。”


    黑牛的話讓薑醜心頭一震,手中的湯水灑落一地,就手丟掉破碗,扯起黑牛,邊走邊問,“什麽情況?”


    “熱毒,潰瘍引起的,昨天逃跑的時候,腿被箭矢劃破了,後來又泡了河水,現在傷勢發作,人已經昏迷不醒。”黑牛給出了迴答。


    熱毒,薑醜知道,也就是發炎,聽這意思,應該是傷口發炎引起的感染。


    這個時代,傷口感染是極麻煩的事情,得不到及時的治療,一條人命說沒就沒。


    一場戰爭下來,死於直接戰鬥的人可能不是太多,但是那些傷兵,能逃過傷口發炎感染這一劫的有個十之三四就不錯了,他們沒死於刀箭之下,卻逃不過這潰瘍和熱毒之手。


    幾人匆匆趕到另一處火堆旁,瘦弱的石頭躺在一堆雜草上,雙眼緊閉,麵色赤紅,渾身發抖。


    薑醜俯身摸了一把額頭,滾燙,炎症無疑。石頭的左腿上被一塊破麻布包裹著,小心打開包裹,一道六七公分左右的傷口出現在大腿上,傷口已經發白腫脹外翻,像一張厚實的嘴唇,猙獰、可怖。還好,箭矢斜向上劃過,沒有傷到骨頭,也沒傷到筋脈。可是,就這傷口也夠石頭喝一壺的,以他的小身板,不及時救治,一條命就要丟在這裏了。


    救?怎麽救?


    薑醜的心裏沒了譜。這荒郊野外,在這得一個傷風感冒都會要命的時代,拿什麽救?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薑醜看看他們臉上或冷漠或婉惜的神情,知道眾人也是束手無策。


    “有沒有什麽辦法?”薑醜叫了一嗓子。


    終究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薑醜實在不忍心讓一個活人就這麽消失在自己麵前。


    人群沉默。


    許久,邊上的根叔緩緩說道:“看這孩子的造化吧,與天爭命,爭得過就活,爭不過……”說到爭不過,根叔沒有再說下去,誰都知道爭不過意味著什麽。


    轉過身,咬著後槽牙,薑醜紅著眼睛再次盯著這個瘦弱的夥伴看個不止。他還是個孩子,才堪堪十六歲,就要承受這種痛苦,甚至失去生命。


    薑醜看著石頭,胸口起伏,心中難受不已,難道自己又要失去一個夥伴?


    賊老天!想從我薑叔瑜的手上拉人頭,先問問老子答不答應!


    薑醜在心中呐喊一句,下定了決心。


    “阿娘……冷……冷……阿娘……別走……”


    一串糊話從石頭的口中斷斷續續的吐出,勾迴薑醜的心神。


    “薑醜,放棄吧,此處並非久留之地,趕路要緊。”李麻子看著已經神誌不清的石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放棄二字,讓薑醜聽的格外刺耳,他聽懂了這放棄的意思,不是放棄治療,而是直接放棄這個人,讓其自生自滅。也是這放棄二字,一下子勾起了薑醜心中的那股狂燥。


    “放棄?憑什麽放棄?你有沒有想過,此時你可以輕易地放棄石頭,哪一天,別人會不會輕易的放棄你?”胸中憋著一口氣的薑醜猛的轉身,鼻尖貼著李麻子,吼出了心中的煩悶。


    “薑、屯長……”李麻子被薑醜一吼,不敢看他,羞愧的低下頭去。


    失去了目標的薑醜,抬起手指,指著眾人劃了一個圈,口中吼道:“給老子聽好了,從現在開始,如果誰還想放棄的,現在就滾出隊伍,老子不攔著。但是,自今天過後,但凡還有輕言放棄自己夥伴者,我薑醜發誓,從此和他誓不兩立,聽清楚了沒有?”吼完一通,薑醜再次恨恨的盯著麵前的眾人。


    有人目光中含著熱切和堅定,更多的人迎上他的目光,低下了他們的腦袋。


    一眾人沉默不言,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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